183、风一样的女子13

萧十一郎带出来的人,个个都是从沈家护院中选出来的好手。

他们久居济南,最了解当地市场,兼之配合默契,行动迅速,这次外出采购,并未遇到意外。

沈家是济南城传了百余年的世家,沈老太太又一向照顾江湖晚辈。沈家的事,事发太过突然,有许多人想出手相助,却也怕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他们武力不济,虽不敢明目张胆的支持沈家,但在暗中帮把手,还是能做到的。

是以,这次外出采购,格外的顺利。

萧十一郎他们不过出去小半个时辰,就采买回了三车新鲜食材。还有几位武林中人要跟他们回沈家庄,相助沈家庄守庄对敌。不过,这些人都被萧十一郎婉言拒绝了。他不认识这些人,自不敢在这种时候,将人带进沈家庄。

再转过一个弯,就能看到沈家的大门了,所有人提着的那颗心,都已放了下来。只要踏入沈家的大门,那些人就是有万般手段,也奈何不了他们了。

在这些人看来,此行如此顺利,定是昨日里,萧十一郎九箭射八人,震慑住了敌人,这才让那些嚣张的老鼠,不敢冒头了。

然而,萧十一郎并不这么看,此行越是顺利,他越发谨慎小心。眼见就到了拐角,萧十一郎忽然道:“停,有杀气。”

他话音未落,已有三个黑衣人自转角处冲了出来。

三人二话不说,转眼间已将萧十一郎给围在中间,三个人三把剑,瞬间刺向萧十一郎三处要害。

萧十一郎手中长刀连闪,才接下三人配合默契的剑阵,他手中匕首猛的掷了出去,替赶车的汉子挡去一刀,大声道:“大家小心,不要恋战,快走,回沈家庄。”

原来,在这三人吸引住所有人目光时。竟又有街边的担夫,卖花的女童和吆喝着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同时动起手来。

沈家庄一家丁大叫道:“丁二,你不要命了。”要知道,这卖冰糖葫芦的丁二素来胆小,怎么会插手江湖人的纷争,还站到他们沈家庄的对立面了。

他身旁那人大骂道:“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这哪里还是丁二。”

几人都是心头一凛,定睛看去,这三人扮成那些小贩的模样,可只看他们的行动,也知三人都是易容。这般想来,担夫、女童和丁二只怕都已遇害了。

他们都是济南人,家中也有与这三人彼邻而居的,所有人心中都窝着一把火,想冲上前去与人拼命。幸好萧十一郎的连声大喝,才让他们边打边退,护着马车,往沈家庄而去。

沈老太太站在高处,静静看着远处的战斗,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希望萧十一郎能多坚持一会。她吩咐管家,调派二十个好手出门接应车队,其余人等坚守在自己的岗位,无令不得擅动。

管家刚刚转身,就觉一道清风自他身边刮过,他诧异抬眸,看到多年不曾动武的老太太,竟然如一道轻烟般飞了出去,看那情形,她老人家是要去接应萧十一郎了。

沈老太君年龄已经不小了,可她行动起来却迅捷无比。江湖中,新一代的俊杰,只怕都没她这份轻功与战力。

沈璧君心中焦急,却不知怎么办是好,只糯糯喊道:“祖母!”

沈老太太头也不回:“璧君协同管家守好家门,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外出。”

说话的功夫,她竟已冲出了沈家大门。

这是自出事以来,她第一次跨出沈家庄的大门。

如果可以,她自然不愿在这种时候出门,更不愿以老迈之身再与人拼杀。

可她虽年迈,眼力却好,那三人武力高强,又精通合击刺杀之术,萧十一郎一个人顶不了多长时间的。

她得赶过去救他,否则,他日,唐一菲、风四娘回来,她该怎么和她们说,前来相助沈家的萧十一郎,被人杀死在沈家门前,她却无动于衷么。

沈老太太的速度还在提升,像是在奔赴战场一般,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老而弥辣,肃穆威严的气势。

人还未到,她手中的金针已随着清风,飘向了敌人。

她手里的金针像是融入了微风中,温柔的不像杀人的利器,竟像是情人的发丝拂过人的心间,让人防不胜防。

还在与家丁护卫纠缠的三人,仅一个照面,就被老太君给解决了。

沈老太太脚不沾地,继续向前。

此时的她,颇有一种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气势。只因,她已看到,萧十一郎的状况已经险到了极点。

三把剑,三把配合默契,刁钻古怪,最善刺杀的剑。哪里是那么容易挡下的,萧十一郎已挡下了十次连击,可他也已受了伤。

左臂,后腰,大腿,三处皆是轻伤。可若非刚刚他动作够快,此时,这三人的剑早已贯穿自己的要害。

三人的剑法,看起来并无奇特之处,但他们足够快,足够诡异。

每每出招,都出乎萧十一郎的预料,又快到他没有应变的时间。

这三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兵器成精,他们没有一丝人气,连击十招,眼见他在绝无可能逃脱的情况下逃得性命,却并无半分意外,连心跳和呼吸都不曾乱过一瞬。

这三人,必是这天下间最好的刺客。

这样的杀手刺客,要价自然极高。是什么人,能一次请动三人同时出手来杀他萧十一郎。

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得知这个答案了。下一招,如无意外,就是他萧十一郎命丧之时。

三个黑衣人已经刺出了第十一剑,这本是避无可避的三剑。

可这三人的剑招,却同时变了。

风中传来沈老太太的声音:“萧少侠,小心了。”

其中一人猛地转身,一剑击向虚空中那一闪而逝的金芒。

叮叮叮三声连响,这人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间,接住了沈老太太的金针。就在他持剑以待,要对上沈老太太,给另外两人,留下击杀萧十一郎机会的时候。

他的耳朵微动,眼睛睁大,下一刻,他已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他额间那一点点金芒,衬的人面色越发苍白。

原来,沈老太太发出的金针,并非只有三枚,他还是着了她的道。

而沈老太太身上,绝不可能只带了这几根金针。

另外两人见势不好,本该逃走,可这两个刺客却像忽然变成了死士。

他们一人扑向沈老太太,打算挡下她所有的金针,一人刺向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并非等闲之辈,他虽年轻,但他的刀法在江湖上已少有敌手。

若非这三人配合太过默契,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同时还有人偷袭车队里的人,让他不得不掷出匕首,又出声提醒他们小心,令他们速速回庄。他也不致如此狼狈。

那人的剑就要刺到他的心口,他的刀也快横上来人的脖颈了。

两个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这竟然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局面。

沈老太太心中焦急,手中金针连发,脚下不停变幻方位,以期能相助萧十一郎一二。可拦着他的黑衣人也十分狡猾。

实在躲不过去的金针,他就不去躲,只是微微晃动身形,或举臂挡下。

沈老太太在这一刻竟有些后悔,出门之前,没在自己的金针上涂上毒药。

她的金针虽贯注了内力,可她毕竟年老,又因萧十一郎情况紧急,眼见就没命了,她怎么可能不急。

十余金针,皆被这黑衣刺客以左臂和非要害的部位给接下。他的左臂再也抬不起来了,身上也受了伤。可他的剑,却还是那般的锋利。

趁着沈老太太分心他顾,他的剑如毒舌般,就要咬向沈老太太的脖颈。

老太君面色难堪,她若后退,自然可以躲过这一剑,可她若退了,萧十一郎就必死无疑。

她若进,或许能救得萧十一郎的性命,可她自己却再难活命了。

她已经老了,就算死在这里也死不足惜,日后沈家有唐姑娘照应自然无碍,可璧君才只有十岁,唐姑娘又不太喜欢她。此时赴死,她还心有遗憾。可她不能坠了沈家的名头,不能眼看着萧十一郎因她们沈家而死。更何况,萧十一郎若死了,以她老迈之身,对阵两位黑衣人,到那时,不也是一个死字么。

老太太一双浑浊的老眼,此时竟染上了几分血色。她筋脉逆行猛的后仰,躲过这一剑,整个人贴地向前冲出去三丈,手中金银分两个方向发出,一针击向追击她的黑衣刺客,一针刺向萧十一郎对手的眼睛。

这两发金针,与之前所发金针可谓是大相径庭。

此前,她手中金针像是融入了风中,不易被人察觉,能伤人于无形。

此时,这两枚金针却裹挟着风雷之势,金针未到,动静却已足够吓人。

做完这一切,沈老太太几乎摊到了地上。

刚刚动作太猛,内力逆转太急,她竟然已受了严重的内伤。

这个时候,别说是一流的刺客,就算来个不入流的江湖客,只怕都能要了她的老命。

还在沈家庄的沈璧君看得心惊胆战,张嘴就想喊,却被管家眼疾手快捂上了嘴,他低低叹道:“小祖宗,可不能在人打斗时大喊,会死人的。”

沈璧君的眼泪已经掉了出来,在她看来,她的祖母已经活不成了。

没见她祖母的金针被那人给避过了么。那人的左臂虽已废了,可他用的是右手剑。

祖母,真希望祖母还有杀手锏,还能再射出这样的惊天两针。可她自己也知道,祖母若还能动,就绝不会躺在地上。眼看着黑衣人挺剑向她刺去。

可下一刻,场中局势瞬间逆转,沈璧君那双泪眼迷蒙的眼睛瞬间睁大。

原来,与萧十一郎对战的那人,眼见金针就要刺入眼中,他下意识侧头,避过了这一针。可也只是这一个微小的动作,他的剑就慢了一瞬。也只这一瞬的间隙,就已经足够萧十一郎砍下他的大好头颅了。

黑衣人的血还在往天上喷,身体还未倒下,萧十一郎已到了沈老太太身前,挡下了另一位黑衣刺客的杀招。

萧十一郎闷哼一声,将涌到喉间的血又吞了回去。显见,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可他哪怕浑身是血,以伤重之身站在那里。只要看到那双明亮又坚定的眸子,就觉眼前的血人,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萧十一郎手里的刀,比最开始交手时还要快。这位年轻的刀客,竟然在这短暂又要命的交手中进阶了。

之前,三人对上他一人稳占上风。可此时,萧十一郎身受重伤,对面的黑衣人也失了一臂,两人本该棋鼓相当。

黑衣人却发现,他自来引以为傲的速度,竟然跟不上眼前刀客挥出的刀了。

死亡也只是瞬间的事。

黑衣人的身体倒了下去,萧十一郎挺直的腰板微微有些弯,他呛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转身扶起沈老太太,微笑道:“老太君,我们胜了。”

沈老太太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好好好,只要你还活着就好。老身总算还有脸见到唐姑娘与风姑娘了。”她眼中的欣慰和欢喜,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事情到这里,真的结束了么?

并没有,两人不过才走出十步,远处街道上,一个八九岁的女童跌跌撞撞向两人飞奔而来。

她边跑边喊:“快跑,快让开,有恶人要杀我。”她跑着跑着跑掉一只鞋,又一不小心绊了一脚,眼见就要扑到萧十一郎身上。

老太太皱起了眉,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而萧十一郎手里的刀,早就下意识挡在自己与沈老太太身前。

那女孩眼见就要扑到他的刀上,他也只是皱紧了眉,将刀微微向后撤了那么一点点。

可也就是这一瞬间,那女童已将手里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塞到他卷起的裤脚里。她自己在地上滚了两圈,一跃而起,人如游鱼一般左躲右闪间,向身后的街道冲了出去。

萧十一郎迅速将东西掏了出来,看也不看,直接向空无一人的街道扔去。

他只想将它扔得远远的。

可那东西被抛出去不过三米远,就猛的炸裂开来。

那竟然是一枚霹雳弹。

萧十一郎心知不好,蓦地的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沈老太太纵出去七八丈远,两人迅速蹲下,护住了自己的头脸。

萧十一郎想以自己的身躯遮住沈老太太的身形。

可到了此时,那霹雳弹的声响,竟然还未传来。他这才发觉不对,他的动作虽快,但哪里能及得上那东西爆炸的速度。

他再回头看时,那枚本该爆.炸了的霹雳弹,此时还是刚刚那番模样。

它的时间好像静止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仅是他,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像活见了鬼。

虽然,他们都期待那霹雳弹不会爆.炸,可有谁见过,一枚霹雳弹已经炸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它的凶相,却又静止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了呢?

萧十一郎像是想起什么,他猛地抬头,就见两只大雕已极快的速度向自己飞来,雕身上的红衣女子如同仙子般自天而降,落到了他的身前。

风四娘二话不说,拿出两瓶药,给萧十一郎、沈老太太各喂了两粒恢复气血,治疗内伤的药。

风四娘心有余悸,若非她们及时赶到,只怕真要给十一郎收尸了。

她拍着胸脯,大声道,“安啦安啦,有老娘在,我看谁还敢伤你们一分一毫。”

也不知她给他们吃的是什么神丹妙药,只片刻的功夫,沈老太太用力过猛的身体,和刚刚为了暴发而逆转的经脉,竟然都已不疼了。

沈老太太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里慈祥的笑容:“多亏两位姑娘及时赶到,有你们二人在此,老太婆总算可以安心了。”

萧十一郎:“四娘,一姐呢?”

风四娘刚刚放出去的大话,他也只能听听。毕竟风四娘在唐一菲的帮助下,武功虽高明了许多,可若是她单独对上一个杀手,若不使出‘刀芒’这个杀手锏,死的必然是她。

再想想刚刚那狠辣的女童,他就不自禁有些心寒。

唐一菲不来,他们只怕真要龟缩在沈家庄,等其他江湖人士都来了,再做打算了。

风四娘:“阿菲去抓刚刚那个孩子了。小小年纪,心肠就这般歹毒,长大了怕不又是一个逍遥侯。”

萧十一郎:“我们要不要躲远点,那枚霹雳弹……”

风四娘:“对,阿菲说让咱们回沈家庄打开阵法,那霹雳弹由她来处理。老太君,十一郎,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怎么有人敢青天白日当街拦杀。”

萧十一郎总算可以安心了,他叹道:“此事说来话长。真要说起缘由,还得从你和一姐两人,在短短半月内,走千家串万户,将江湖各大势力和门派几乎盗了个遍。你们偷走了他们的神兵利器,让他们既丢了宝贝,又失了面子。这件事只怕不能善了了。”

风四娘:“什么?老娘和阿菲这些天都在极北冰川雪地,坐狗拉爬犁,玩滑冰滑雪呢。哪有那个功夫,走千家串万户,偷那些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卵用的东西。若非阿菲算到你有一劫,我们还不愿意回来呢。”

这话要被江湖上,那些丢了宝贝的人听到,就算明知道风四娘是被人陷害的,只怕也不会给她一个好眼色。

萧十一郎无奈道:“四娘,注意言辞。若有人偷了你的刀,你待如何。”

风四娘也知自己刚刚好像说的不太恰当了些。她气鼓鼓道:“知道了。也不知是什么人,算计我们姐妹二人。还敢伤害我风四娘的朋友。这次一定要让阿菲找到他的老巢,将他打出屎来。”

萧十一郎更无奈了,他扶着沈老太太:“老太君,咱们回去吧。”

沈老太太乐呵呵道:“好,走吧,有话慢慢说,咱们回沈家庄再细说。”

风四娘坠在两人身后,看似散漫,实则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给两人殿后呢。

“十一郎,我说的不对么。”

萧十一郎:“你说得很对,可你就不能文雅点。”

风四娘:“老娘乐意,只有这样说,老娘心里才能舒服点。死瘪三,臭水沟里的老鼠,就知道玩阴的。叫老娘抓到他,非得让他吃足了苦头,再送他下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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