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情,总是有许多巧合。
但，谁也没想到，前后脚被唐一菲给抓了的人,竟然是仇人。
夏雪宜心心念念的仇家，就这么被押送进京了,跟随在西厂厂督身边的他，一眼就认出了温家五兄弟。
这五人，就是当年杀了他一家五口的温方禄的五个哥哥。
这还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还不等东厂、西厂的人发问,夏雪宜就将他们的身份，和他们以往做下的恶事，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
这五兄弟被抓后，本想自裁以免祸及家人。却不料,唐一菲下的药,他们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只好打定主意，咬死了不开口。
然而，冤家路窄,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他们竟还能遇到仇家。这只能说，他们老温家真的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了。
五人知自己的身份底细都被人给摸清了,家人也难再保全。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们痛快的讲出了,请他们前来杀人的那名官员的姓名及特征。
夏雪宜听后，气怒交加。
请他前来的那人做了个神仙套。将他与温家五兄弟都给套了进去。
那人告诉他，只要杀了囚犯,就将温家所有人交由他处置。
据温家五兄弟供述，那人同样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杀了囚犯，不仅可以将一个一心致他们于死地的大仇人，交到他们手上，还另有白银五十万两送上。
确定了那官员与两方人马约见的时间，众人也已明白。必是那官员得知夏雪宜的仇家是温家堡的人，才又找上了温家五兄弟，和他们做了这样一个交易。
等朱棣得到这一消息时，也不禁哭笑不得，崇祯手底下果然能人辈出。
这空手套白狼的把戏，玩得比他还溜。想当年，他就空手套白狼，曾挟持宁王与他一同‘靖难’，白得了宁王的‘朵颜三卫’。
得了，这位聪明绝顶的官员也不用当官了。叛国贼自该有他们的下场，直接抄家灭族吧。
至于温家堡的人，不说他们以往横行乡里，多行不义。只说温家五兄弟在明知朱棣是皇帝的情况下，还想杀了皇帝灭口，同样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夏雪宜一直在跟进温家的案子，只是他也没想到，事情竟结束的这般突然。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报了大仇，又被西厂厂督，介绍进了锦衣卫，成了西城锦衣卫千户下的一名小旗。
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来自唐一菲。
唐一菲将金蛇剑、金蛇锥交到他手上，让他出一趟远差，把五毒教的宝物给他们送回去。
夏雪宜：……
当差第一天就想辞职。
可锦衣卫是想当就能当，不想当就能辞职的职务么？
别人或许有可能辞职或调职，但他这个有把柄在身，曾经袭杀过朝廷钦犯的人，却是不可能在短时间调职，更不谈辞职了。
不说其他，只唐一菲带给他的威压，就让他受不住。
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总是针对他，但他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因西厂厂督已经警告过他，得罪谁，都不可以得罪唐姑娘，更不要想着以美色诱之了。
当时，夏雪宜被说的尴尬不已，原来，人家早就看透了他那点小心思。是以，再面对唐一菲时，他自己就先怯了一分。
还是唐一菲告诉他，五毒教那边的习俗与中原不同，他们那里的姑娘看中了谁，就会大胆去追求，不像中原人那般含蓄。
不过，不要以为那边的姑娘喜欢了就去追，就是人家不够贞静。其实，他们族中的姑娘与情郎定情后，都会给情郎种下情蛊。自此后，两人同生共死，共同承担一切伤害。
夏雪宜心都提了起来，莫非何红药也给他下了情蛊？可他怎么没有任何感觉呢。
唐一菲的下一句话，就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你拿走五毒教三宝，那姑娘在你走后，必然会受到严苛的惩罚。
她应是不忍你跟着她一起受苦，就截断了她体内蛊虫与你体内蛊虫的联系。
不过，我想，她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等她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夏雪宜如遭雷击。
唐一菲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他对于被他利用了个彻底的何姑娘，还有那么一份愧疚与怜惜。
可惜，并没有。他眸中只有惊骇、恐惧，不可置信，还有那么一丝丝不太明显的嫌弃。
他在嫌弃谁？
唐一菲叹了口气，那位还在万蛇窟里受罚的何姑娘，可真是瞎了眼，喜欢上这么一个没心肝的人。
唐一菲觉得和这样的人多话，纯属浪费。她挥了挥手，让人自行离去。
夏雪宜心情复杂，缓缓退了出去，才回到锦衣卫卫所，他就觉心口一痛，似有虫子在啃食他的心脏，他捂住心口，软软倒了下去。片刻间，他已疼的软倒在地，蜷曲成了个虾米。
隔着千山万水的万蛇窟内，何红药赤红着双目，紧紧盯着虚空中那个一身锦衣，英姿飒爽，英俊更胜往昔的夏雪宜，她眸中有爱慕，更有仇恨。
既然仙人给了他们同生共死的机会，她就让夏雪宜知道知道，他们百夷族女子极致的爱与极致的恨。
“哈哈哈哈哈……”万蛇窟内，何红药疯狂大笑，将自己的手伸向一旁的大蛇……
夏雪宜大叫一声，直接痛死了过去。
隐身跟过来的唐一菲，幽幽叹了口气：“那姑娘又是何必。”想也知道，必是何红药看清了夏雪宜的真面目，故意弄伤自己，让夏雪宜不好过。
唐一菲将金蛇剑金蛇锥又收了回去。
看来，这五毒教的三宝，还是得由她给何红药送回去，怎么也不能看着那么一个小姑娘，受那样的罪。
她却不知道，何红药在被蛇咬后，发现自己不疼，疼的是夏雪宜，竟然主动追着蛇，让它们咬自己。
这个傻姑娘呀。她是不痛，可被咬的狠了，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幸好唐一菲到的足够快，将她带出了万蛇窟，将金蛇剑、金蛇锥和藏宝图都交还给了教主，并告诉他，藏宝图是假的，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五毒教教主自然不信，但唐一菲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她已经飞走了。
宝物回归，他的妹子不必再去受苦，何教主心生欢喜。同时，他心里对于藏宝图一事，还耿耿于怀。
不久后，何红药身上的伤好了，向她哥哥请求，她要去中原，找那个负心汉算账。
何教主心中一动，复制了一份藏宝图交给何红药，让她去查看一番，这里面的宝藏是否为真。
*
同一时间，后金的大军，已悄悄撤了回去。
无论是比辎重，比兵器火炮，还是比战术，他们后金都不占优势。更不谈，他们刚损失了五万精兵，还有这五万人的家人，还都期盼着他们的回归。
他此时不得不和大明求和，不得不派出谈判使节，前往京师，与大明展开谈判。
别的不说，五万精兵，就算死伤一半，剩下的兵马，他也得想办法捞回来。
后金不像大明人口众多，损失五万精兵，于他们已是伤筋动骨。
如果是崇祯在位，皇太极欺他年少，欺大明官员朋党，宦官干政，就算后金输了这一场仗，真的伤筋动骨了。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无论是强攻，还是多费些心思，多花些银钱，他也都有信心，能从崇祯手中，讨回他的兵马。
可对手是朱棣，那可是五次亲征蒙古的主。
他现在就怕，朱棣突然就想亲征了。
如果朱棣真的带二十万明军杀过来，那皇太极想也不想，就会带人回沈阳坚守不出。
*
北京城，皇宫
朱棣刚刚收到皇太极退军，派遣使臣前来谈判的消息。
“此事，你怎么看？”
大殿内只有两人，他问的自然是崇祯。
崇祯：“祖宗，如今来看，宁远一战，已令后金伤筋动骨。皇太极不得不撤军和谈。”
朱棣微微点头：“按你的意思，是战是和。”
崇祯沉思片刻：“若只以军事来论，自然要战。若放眼全国局势，当以和为贵。”
朱棣微微点头：“不错，虽在后勤辎重上，大明要比后金强上那么一些。然，朝中忧患，若不能尽早革除，他日发作起来，非边疆疥癣之疾可比。且大明的百姓也该好好休养生息了。”
崇祯：“祖宗，您也赞成和谈。”
朱棣摇头，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喜欢和谈，可惜目前大明的形势，并不支持他带人出去浪。
“若非你哥又有新的灵感，朕此时已御驾亲征，直奔宁远了。”
崇祯：“……？”您这究竟是要战还是要和？说目前国家需要‘和’的人是您，说想‘战’的还是您。
朱棣：“你要记住，有时候内部矛盾暂时解不开的时候，可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外部矛盾上。党争不断，难辨忠奸。这种时候，只要有一场对外战争，就能看出这些人是忠是奸，是能吏还是只会耍嘴皮子的小人。敢在战争时期瞎蹦跶的人，直接踢出朝廷，发配边关。”
崇祯彻底被说迷糊了：“那您，是战是和？”
朱棣：“不是说了么，如果不是你哥又有新的灵感，已经在着手改进新式火炮。朕就已经御驾亲征了。”
崇祯微微点头，他听明白了。
朱棣：“你明白就好，虽然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向对外战争上，对目前的大明来说是一件好事。但那也是基于，我们大明不差钱的基础上。如果没有那么多金银做后备，这种情况，就得和谈，先从后金那儿多要些好处，补充一下国库，等来年各地旱情报上来，能免税的就免税，也好多给百姓些休养生息的时间。”
崇祯皇帝将头深深埋了下去。他当政时期，可没少增加税收，记得当时的兵部尚书杨嗣昌曾告诉过他，增加的这笔税收，不会对大明和百姓造成严重后果。
他说这笔钱，表面上看是加在小老百姓身上的。其实，大明朝的土地大都掌握在地主豪强手中，从土地上征税银，不但不会给小老百姓造成额外负担，还能削弱地主豪强的实力。
然而，惨痛的事实告诉了崇祯皇帝。那只是他们君臣的一厢情愿。
他们加税了，地主豪强不会从老百姓身上捞回这笔损失？
大明真的是所有的土地都归地主豪强了？如果真是那样，大明亡的一点也不冤。
如今再想想，如果加税真的没给老百姓造成负担，他们又为何要造反呢？
为何，他征的税越多，练的兵越多，起义军也像滚雪球一般，强大起来？
有时候，一件事情，只要反向去推，就能看清楚，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大明国灭，他崇祯皇帝，的确不能全怨别人。
反对增加税收的人又不是没有，可他偏偏就信了杨嗣昌这番言论，还认为他是自己的肱骨之臣。
杨嗣昌也的确是一心为了大明，后来还战死沙场。可是他的这番言论，可真是害苦了大明，害苦了他崇祯啊。
朱棣就看崇祯在那变脸，知道他想到自己四次加税，给大明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又给百姓带去了多少灾难。
等他缓过神来，朱棣才道：“崇祯，你说一场战争下来，如果有更强大的武器，可以减少多少大明将士的牺牲。”
崇祯：“这个不好说，但有更好的武器，必然于我方有利。能少死一个将士，也是我大明之幸。”
朱棣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话：“朕早就看后金那帮人不顺眼，可也不是不可以再等上两三个月。
想必，皇太极就算心中再急，两三个月内，也不可能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战争了。”
崇祯心说，您前些天，还说后金吃了大亏，必然会南下掳掠呢。
朱棣像是看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禁笑道：“你呀，没有大规模的战争，自然会有小股骑兵四处骚扰，抢劫人口物资，补充他们的亏损。”
崇祯：“祖宗，我明白了。”这次，他是真的明白了。
当年，他执政时，若非两线作战，大明或许还有喘息之机。都是那些文臣，说什么都不愿‘和’，一心死战。他们倒是将他们的气节保住了，唉。
罢了，不说他们，他自己也有诸多不足之处。大明亡了，他这个当皇帝的，的确需要负主要责任。
朱棣笑道：“如果，我们都走了，你可有信心，挽回大明江山。”
崇祯大惊：“祖宗，您别吓我。”这段时间，被祖宗提出来的，他自己想到的，曾经下过的错误决策，已经多不胜数。他真的有些不敢担下这样的重担了。
朱棣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们怎么也得把后金给收拾了，将朝堂理顺了。再将大明交到你手上。不过，朕就想问问你，如果让你再回到崇祯初年，没有我们这些人相助，没有仙人临世。你当如何？”
崇祯：“……”这个问题太笼统，他不好回答。
朱棣：“可还会给百姓加税？”
崇祯连连摇头：“不会。”
朱棣：“那你没钱养军队，没钱给官员发薪俸，你该怎么办？”
崇祯：“……”
见他半晌也没答出个所以然来，朱棣气道：“随便找个贪官污吏，抄家流放，只抄出来的银钱，就够你用几天了。这办法不仅来钱快，治贪腐，还能增加你在民间的声望。你难道忘了，还有晋商等着你宰呢。”
崇祯：……
他好像天生就少一根筋，就从没想过，一个皇帝还可以这样捞钱。
朱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
*
何红药一入中原，就给唐一菲传了消息。
唐一菲在京中闲的无聊，跑去见这位‘奇女子’了。
她到的时候，何红药刚刚给自己手臂上来了一刀，只看那流血量，就知她下手有多狠。
唐一菲：“你……”如果不是明知这姑娘不是个自虐狂，她都要以为，她又遇到一个‘宫九’了呢。
何红药灿然一笑，那张早已被毁去的容颜，竟然也多了几分明媚。
唐一菲：“你这是何苦。真要恨他，去杀了他，将他打成重伤，废了他的武功，不都可以么？”
通过伤害自己，达成伤害他人的手段。唐一菲不知别人怎么看，反正她是看不上。
何红药：“若世间女子，都像您这般洒脱。世上又怎会有那般多的痴男怨女。”
唐一菲：“你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痛的虽是他，伤的却是你自己。你还是快些把伤口包扎起来吧。”
何红药微笑点头，已经给自己上好了药，拿白纱将伤口裹了起来。
“前辈放心，红药自有分寸，我只需让他时不时疼上那么一下，让他知道，他的命还握在别人手中，这就可以了。”
唐一菲大致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想必，此时的夏雪宜，心情并不怎么美妙。
就不知，他会怎么做了？
夏雪宜：……
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今日，他何必去招惹五毒教的圣女。
可这世上，什么都能买到，就是买不到‘早知道’。
圣女已经招惹了，情蛊已经上身了。那女人也不知又怎么了，他才过了三天无病无伤，无痛无灾的日子，这手臂又钻心的疼了起来。
唉，真不让人省心，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他会不会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或者，他走着走着，忽然就倒了下去。
毕竟是同生共死的情蛊，那女人要是死了，他也必死无疑。
夏雪宜，不知该感慨那女人的痴傻，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她就将自己的一生与自己这么个陌生人系在了一起。
还是该感慨他的桃花运太旺。还是运气太……，这是太好，还是太差呢？
若说是太差，没有何红药相助，他也取不了五毒教的三宝。或许，也就报不了家仇。
若说是太好，他与她不过逢场作戏，只是想利用她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可她却当了真，真的认为自己待她一片真心，还给他下了能同生共死的情蛊。
害得他现在整日提心吊胆，不能安寝。
或许是长时间的疼痛，总算让他尝到了同甘共苦的真谛。
夏雪宜也总算想起，那位何姑娘不管人品如何，性情如何，她待自己的那一份心，却是真挚的。
他也总算想起，自己终究是欠了那位何姑娘一个天大的人情。
虽然这份情，不管是‘情’，还是‘人情’，他都不想还。
可到了这种时候，他若真不管她的死活，那就等着被她连累至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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