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永乐大帝重现人间,执掌大明江山,京师就越发热闹起来。
晋商叛国资敌,给后金提供粮草、盐铁,还偷运大明火炮给后金,被东厂查到实证抄家灭族。重要人犯押解入京后,牵扯出来许多官员。
这件大案,只被罢官流放的就有五十余名官员,被抄家灭族的也有七名官员。
本来,这样的大动作,定会引起朝堂动乱,民心不稳。
然,在此之前,宁远大捷,杀敌万余,俘虏三万余。
有这样一场大胜仗在前,又有朱棣减免受灾地区,陕西一地三年赋税的圣旨在后。
人心稳了,朝堂想乱,也乱不起来。
今日,恰是后金俘虏,被押送入京的时间,京城百姓起了个大早,呼朋唤友,站在街道两边,只等着看看后金那些蛮夷,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们是不是都是些喝人血,吃人肉,生了三头六臂的怪物?
一直等到巳时初,才有大队人马,缓缓入城。
走在最前头的就是英国公世子张之极,之后是由京营兵士押送的后金俘虏,献俘也不可能将几万人都送过来。被送到京中的,个个身份不一般,莽古尔泰,多尔衮赫然在例。
两旁百姓看了后金那些人,先是诧异,之后就是指指点点。
也没见他们与咱们中原人有太大的差别啊?怎么就这么坏呢?丧了良心的,就知道抢抢抢,自己不知道去种地么?
又有人说,后金那地方除了草就是沙漠,想洗个澡都困难,你没见他们头上都只留了铜钱大小的一点头发么,他们那是没水洗头发,又怕生虱子。
听着确实有些可怜,那也不能因为自己穷,就跑来中原抢劫啊,怪道都说他们是茹毛饮血野人。
走在前面的张之极嘴角抽搐,心说能人果然都在民间。就不知后金的贵族老爷们听到这番说法,对于他们自己的发型,是怎么个想法了。
也有人说蛮夷之民,不通教化,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道理都不懂。
家里有战死边疆者的亲属,将早就准备好的烂菜叶子,臭鸡蛋,奋力扔向后金一众人。
还有人在喊:“就是他们犯我边关,抢我边关百姓,视我大明子民如猪狗,杀了他们。”
另一人应和道:“杀了他们,让后金这些狗东西,知道知道咱们大明的厉害。”
英国公世子微微皱起了眉,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向喊话的那两个人看去,却发现那两人早已钻入人群中不见了。
他回身跟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人快速退了下去。
本来,人们只是扔些臭鸡蛋,烂菜叶子,因着还有官军押送,也不敢太过分。
但经人一挑拨,就有人冲着后金的人破口大骂,也有的人当场大哭,哭自己的亲人,有哭儿子的,有哭丈夫的,也有哭爹爹的……
还有人愤怒的大叫着,想冲破官兵的防线,对着后金的俘虏拳打脚踢。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英国公世子张之极拔出腰刀,大声道:“肃静。不要受有心人的蛊惑,尔等若一时冲动,犯下大错,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如何处置这些俘虏,自有陛下做主。”
一人站在人群中,高声呼喊:“陛下是圣明天子,定会为我等失亲的百姓做主啊!”
随着那人话落,四方各有人在呼应,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只片刻间,就做实了天子不杀这些俘虏,就不是圣明天子,就不算为百姓做主的好皇帝。
张之极心知这些人早有预谋,他虽不知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想趁乱劫走这些后金俘虏,还是想趁乱杀了他们。
但他只要控制住场面,看住了这些俘虏,就出不了大事。
京师之内还有顺天府,锦衣卫,东西两厂。
这些民众,自该有他们来引导、约束。
但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他还得先稳住局面。
他忽然一扬腰刀,指天大喝一声:“陛下圣明,大明威武。”
他手底下的兵齐声高呼:“陛下圣明,大明威武。”
众人:……
百姓:……
所有人愣在当地,被这些人的气势所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喝声给惊住了。
这声大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远处那些有心人的应喝声,自也没人能听得见了。
一声声‘陛下圣明,大明威武’经过这些铁血军人的高声呐喊,道路两旁的百姓,也总算‘回过神来’,忍不住跟着喊了起来。
‘陛下圣明,大明威武’
这样的呼声,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外蔓延。
此时,机敏些的百姓,总算想起来,他们今天站在这里,是来干什么的了。
大明打了大胜仗,他们等在这里,是为了看后金这些俘虏是不是真的是吃人的恶魔,有没有三头六臂。
大明打了胜仗,他们来迎接打了胜仗的英雄,也想沾点喜气。要知道,大明朝与后金的对战中,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大胜了。
这本该是举国欢庆的时刻。为何刚刚那些人,竟引着他们要当街杀了这些后金俘虏。
为何又有人,引着他们想让他们以言语逼迫圣天子,让陛下一定要杀了这些后金俘虏。
莫非,朝中与后金勾结的官员还未杀完?有人怕后金贵族被俘,供出他们来?
还是说,有人想在京师引起民乱,趁乱劫走这些俘虏。
他们想不出来原因,却也知道,绝不能让自己与自己的亲人,被他人给利用了。
是以,从他们口中喊出的‘陛下圣名,大明威武’更显真诚。
锦衣卫、东西两厂的大队人马来的也很快,他们在人群中穿梭,令那些暗地里,想要鼓动百姓作乱的人,不敢再有动作。
而此前,喊的最大声,说话最多的那个人,已经被锦衣卫小旗夏雪宜给抓了起来。
他正想着,利用这个立功的机会,向自己的上司请个长假,就以回乡祭祖的理由,去一趟五毒教,见一见何红药。
朱棣带着崇祯,二人站在城墙上,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陛下圣明,大明威武’,看着张之极带着人,快速走到皇宫广场前。
朱棣:“感觉如何。”
崇祯:“壮哉我大明。”
崇祯的感受最深,他执政一十七年,还从未受到百姓这般的欢迎与爱戴。听着那发自内心的呼喊,他只觉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模糊了。他自以为,自己为帝以来,勤俭勤勉,兢兢业业,却没能为这些朴实的老百姓做多少事,反而一再加赋,唉。
朱棣此时心情大好,并未发现崇祯忽然间的情绪低落,他拍着崇祯的肩,大笑道:“壮哉我大明。由检,你一定要做个好皇帝,为我们大明,也为大明的百姓。”
崇祯重重点头,他昂头挺胸,郑重道:“我会做个好皇帝!”
朱棣:“张之极临危不乱,统军有方,有大将之风,朕亲征时,带上他。”
看到他,朱棣就会想起自己的爱将张辅,不想两百年后,他竟还能看到他的子孙后代。
英国公张维贤是个人才,可惜,他年龄太大了,除了在京营中当个定海神针,再也上不了战场。倒是张之极还能再为大明奉献十几年。
因献俘而引起的骚乱。或者说,一些人早有预谋的一场骚乱,就这么被张之极轻描淡写的给化解了。
崇祯:“祖宗,您还念着亲征的事!”
朱棣挥了挥手:“御驾亲征,是必需的。”
崇祯还想说些什么,朱棣摆了摆手:“你当朕是朱祁镇那个军事废物?”
崇祯立马就闭了嘴。罢了,再劝,他也劝不住祖宗驰骋疆场的心。
不过,片刻后,他又道:“祖宗,您去的时候,带上我吧。”
朱棣:“你?”
崇祯:“祖宗,一些事情,只有经历过,见识过,才能真正的明白,我想知道战争真正的模样。”
朱棣:“也好。”
……
*
唐一菲与何红药结伴同行三天了,每天,她都会不定时,靠伤害自己去伤害夏雪宜。
唐一菲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得知何红药的遭遇后,做出的那个决定了。她就不该给他们用上假‘有难同当符’,真‘替疼痛符’。
这下子好了,好好一个姑娘,忽然就成了自残爱好者。
唐一菲:“红药,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不需要你自残,也能达到你期望达成的目的。”
何红药眼前一亮:“前辈,您是说,不需要我自伤,也能令夏雪宜疑神疑鬼,痛不欲生。”
唐一菲摸了摸鼻子:“是有那么一种药,会根据人的情绪变化,而发生异变。比如,高兴的时候会忽然心口痛,得意的时候会忽然肚子疼,兴奋的时候会忽然头疼……”
何红药:“……世上,竟还有这种奇药。”
唐一菲:“你要用在夏雪宜身上么?”
何红药沉思良久,面有挣扎之色,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前辈,我是不是太过于执著了。他不喜欢我,只是利用我盗取宝物。就像前辈所说,我找他报仇,废去他武功或者杀了他,都可以。我不该老惦记着他,让他成为我心里过不去的槛。”
唐一菲:“如果,我能治好你脸上的伤,你可愿意放过你自己。”
在这段感情中,放不下的人是何红药,真正付出的,受苦受难的还是何红药。或许,就是付出太多,受到了太多的伤害。她才不敢轻言放弃,总想着找夏雪宜要一个说法。
何红药:“前辈,我这个样子,还能治好!”
哪个女人不爱美,哪怕自认没了指望,甚至恨不得拉夏雪宜一起去死的何红药,听说能恢复容貌,也一样动了心。
她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可她眼中已有泪光在闪烁。
唐一菲:“当然可以,如果你能放下执念,你就还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姑娘。”
何红药:“真的!”她并非不信唐一菲的能耐,只是希望能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给她自己一些信心。
唐一菲将她拉到小河边,让她先去洗漱一番。
何红药收拾妥当,刚站起来,就觉脸上一凉。
唐一菲指了指河水:“你自己看。”
何红药眨眨眼,不明白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她还是听话的低头去看河水中的倒影。
那水中的姑娘,肤若凝脂,眉如远山,眸似点漆,双颊晕红,真是说不出的好看,她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这,这怎么可能?”
唐一菲:“当然……”
面对何红药希冀的,求肯定的眼神。唐一菲还是说了实话:“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治好你脸上的伤。”
何红药眼中的希冀稍稍退去,但她摸着自己平滑细腻的肌肤,还是指着水中的倒影,问道:“前辈,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一菲:“这是易容术。我给你做了一张人.皮.面具,你难道没发现,这张脸是照着你手里的那幅画做出来的?”她可没见过何红药没毁容之前的模样,而她做出来的这张□□,也不可能和何红药本人一模一样。
何红药:“竟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前辈,晚辈不求恢复成从前的模样,您能教我做□□么。”
唐一菲摆了摆手:“你不必学这个。我们去天山采一朵天山雪莲,再配些其他药材,我给你调几盒‘生肌膏’,最多不过半年,你脸上的伤就能好全了。”
这世上的事情,向来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唐一菲与何红药正打算转道去天山,她就收到了朱棣的来信。
‘无生老母’于陕西多地显灵,已经吸引了许多信众,朱棣担心,再任由事情发展下去,白莲教会鼓动百姓造反。尽管有朱祐樘推广的玉米、红薯、土豆,老百姓也愿意试种,但长时间滴雨未下,陕西一带已有天子失德的传言。不管是白莲教,还是什么组织在背后做推手,目前,最重要的是,将这股邪风给压下去。
朱棣打算祭天祈雨,希望唐一菲能配合他在陕西降一场大雨。
唐一菲给朱棣回了信,与何红药说明情况。她自然没告诉何红药,她要与当朝天子上演一出双簧,给陕西的老百姓送一场甘霖。她只说,有要事先走一步,等忙完了,再回来找她。
何红药并未失望,反而欢喜的拉着唐一菲的手:“前辈,您去忙吧,我去天山等您。”
至于说,她哥嘱咐她去南京找藏宝的事情,她已经忘到了脑后。再说了,前辈这样的神仙人物都说了,那藏宝图是假的,那必然就是假的。
前辈都说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她去了,难道宝藏就会蹦出来,和她见一面么。
相比于‘莫须有’的宝藏,她更关心自己的脸。
唐一菲拍拍她的肩:“以后,不可再自伤了。”
何红药连连点头:“您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傻了。”
她朝唐一菲挥挥手:“前辈,我在天山等您。”说完这句话,她就飞也似的跑远了。
唐一菲摸了摸鼻子,心说你知道天山往哪里走么?
最终,她还是追了上去,将自己的金翅苍宇雕暂时借给小姑娘,又嘱咐她多买些厚衣服,再坐大雕去天山。
这次,没等何红药挥手告别,她自己就先走人了。
她得提前去陕西看看实际情况,以免,降雨的时候,没控制好雨量和降雨范围,再将旱灾变成洪涝。
真要出现那样的情况,她可没脸回京师见朱棣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