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铎到底还是没能?留下来,清清态度十分坚决,谢铎被她赶了几次也不高兴了,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廉诚正?在门口和铁锤说?话,两人难得心?平气和地交谈,主要是廉诚一个人在那儿叭叭,铁锤根本不惜的搭理?他?,要是以前,恐怕早打起来了,可现在廉诚跟她一起坐在门槛上?看成山王府的灯光,竟然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你真名叫什么?”廉诚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心?谨慎地问了句。
铁锤抱着剑,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答他?。
铁锤从小就跟在清清身边,清清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让她做她就不做,时间久了,她其实很少会去?思考除了清清之外的事情。
她原本的名字就叫白炼,铁锤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坚持要改的。
那个时候江家?倒台,所有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很不喜欢,每当小姐用忧虑的语气喊她“炼儿”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很难过,改了这个名字,是觉得这个名字有意思。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铁锤偏头看他?,语气也不似一开始那样针锋相对,“你要我说?多少遍,我跟小姐不会影响你们?行军查案。”
“我不是那个意思。”廉诚急急地解释。
他?现在无比后?悔,恨不得掐死当初的那个自己,给她留下那么差的印象,导致她现在连跟他?说?话都?嫌烦。
铁锤又把目光移到前面去?,不理?他?了。
廉诚嘴笨,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都?没说?出什么来。
谢铎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一开门,就见到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坐在门槛上?,拦在他?的面前,像两只黏人的大狗子,好笑又可爱。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烦躁的心?情多少缓解了些,咳了一声,板着脸从两人中间迈出去?,走?了。
廉诚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跟统领一起离开,可他?还没能?问出小丫鬟叫什么名字呢。
铁锤却根本不在意,也没有发现这人的情绪和想法,确定谢铎今夜不会再过来找清清,忙兴冲冲地起身回屋,“嘭”的一声,直接把他?关在了门外。
初夏的天?气,晚风送来花香和些微凉意,叫人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万籁俱静,王府内小径旁点着几盏造型别致的灯笼,像是黑夜烫出的一个个小洞,也像天?边明月温柔多情的眼睛。
廉诚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简单束起的头发还没干,想到小丫鬟方才的动作,又坐了一会儿,终是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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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清和铁锤按照原计划,重新?装扮成了仆人和少爷,清清又给自己贴上?了难看的大胡子和垫肩,两人从成山王府后?面溜出去?,到街上?去?找线索。
谢铎一早就接到了成山王的邀约,说?下辖的梨台郡有富商恶意囤地,克扣佃户、强抢民女,以致闹出了人命,太守却有意相护,惹得民怨滔天?,终于捅到了成山王这里。
像这种可以树立威信的事情,成山王一向喜欢掺和,当即拉上?谢铎,请他?早饭后?同去?。
想到昨夜清清说?今日要跟铁锤上?街探查,即使跟着她的暗卫武艺高强,也不足以让谢铎放心?离开,毕竟成山这地界儿鱼龙混杂,小姑娘又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为好。
便命廉诚留下来保护她们?的安全?。
廉诚一开始还假模假式地推了几句,什么查案为重云云,可眼神和心?思早飘到小丫鬟那儿去?了。
也是儿大不中留。
谢铎摇了摇头,根本懒得说?他?,因为就他?的观察,小丫鬟对他?不仅没想法,而且嫌弃的要死,他?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想到这儿,烦躁的情绪又涌上?来了。
——他?自己的路,好像也不短。
虽然清清没有再和他?吵架,也算不上?他?闹脾气,可他?多少能?感觉出来,小姑娘并没有彻底原谅他?。
而他?对感情一事知之甚少,难受是真的难受,不解也是真的不解。
甚至还想,若夫妻相处之道能?像行军打仗一样简单直接就好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波涛暗涌,风雨欲来。
“谢老弟有心?事?”成山王见他?心?不在焉,眼中流露出兴味。
“只是在想,若梨台郡所陈之情皆非虚言,王爷下辖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是否算是监察不力,”谢铎平静地说?,“那位助纣为虐的太守又该如何处置。”
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成山王面前说?这种话,也是第一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
成山王非但不生气,反而豪爽地大笑了两声:“你只管治他?的罪,既在本王辖下,除了什么乱子自然有本王兜着。”
谢铎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越是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成山王就越觉得兴奋。
这位在京中的行事作风他?自然是听说?过的,说?是匹野狼也不为过。
当初太傅地位不稳,得罪了朝中权贵,谢家?差点儿被灭门。
谢铎长大以后?,所有人都?快忘了当年的事情,直到他?年纪轻轻便坐上?御林军统领之位,而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以一个极微小的罪名株连了那人全?家?,最后?,更是亲自将那人的皮剥了下来,悬于午门示众三日。
那之后?,多少人盼着他?死,最终却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正?是这样一个被称为小阎罗的人,方才竟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若不是亲眼见了,恐怕都?不敢相信。
成山王想到清清那张娇俏倾城的脸,眼中流露出一丝狡猾,江执的女儿,自然是有几分手?段的。
有手?段好啊,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拿捏这个传说?中的小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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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和铁锤在茶馆听人说?书?,旁边不远就是书?肆,来往的都?是些落拓书?生,茶馆里更是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廉诚抱着剑在她们?旁边作者,脸色硬得像石头,路过的行人都?要偷偷摸摸瞧他?一眼而后?很快转移开始视线,生怕他?会一个不高兴,冲上?来砍人。
“你干嘛这副表情?”铁锤不耐烦地呛他?,“又没有非要你跟我们?一起出来,摆架子给谁看?”
廉诚被骂得莫名,却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委委屈屈地放下胳膊,将剑搁在长椅上?,手?撑着膝盖,不自然地咳了咳。
铁锤于是不再理?会他?,竖起耳朵听过往行人的谈话。
听了会儿,廉诚小声地问:“我能?不能?问问,咱们?在这儿做什么?”
他?现在这小心?的态度跟之前的比起来反差也太大了,清清没忍住笑了笑,抿了口茶没说?话。
“听你的书?。”铁锤烦他?老是打岔。
她态度专注,此处又人多耳杂,廉诚问了句就没有在问了。
好一会儿,外面来了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鬼鬼祟祟地往店小二手?里塞了个东西又很快离开了,铁锤和清清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起身,默默跟上?那个少年。
廉诚忙放了些碎银在桌上?,跟了上?去?。
少年没发现有人跟着,拿着店小二那儿换来的一袋包子,兴高采烈地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陌生的地方,巷子这种地方,绝不能?随便拐进去?,清清和铁锤便在入口处停了下来,默契地看向身后?的廉诚。
廉诚:“?”
片刻后?,廉诚出现在巷子口,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但是越静,就越是给人奇怪的感觉。廉诚久经战斗,对这种氛围已如呼吸一般习以为常,不由得防备起来。
果?然,下一刻,两边的杂物之中骤然窜出许多衣着破旧的乞丐,二话不说?便朝他?冲了上?去?。
清清和铁锤在巷外听着里面叮叮咣咣、乒乒乓乓的动静,张望了两下。
“他?行不行啊?”铁锤的语气带着浓重的怀疑。
怎么说?也是御林军副将,对付几个地痞还是不成问题的,没要多久,廉诚便神清气爽地从里面出来了:“一共九个人,全?被我捆起来了,夫人是要在这儿审,还是送官?”
清清高深莫测地说?:“做得好,不过,并非要审他?们?,而是要他?们?帮忙。”
说?着,路过一脸莫名的廉诚,走?进巷子里。
铁锤连忙跟上?去?,到他?跟前儿,故意动静很大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恨铁不成钢。
廉诚这一天?尽觉得茫然了,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只得也跟着拐了回去?,听清清对那几个小孩儿连问带吓唬,最后?也没弄明白。
清清还给了那几个小孩银子,好像真的在找他?们?帮忙。
做完这些,又去?了旁边的书?肆,不看书?也不买画,而是找了门口帮忙写书?信的书?生,问他?有没有记录城中大小事务及天?气情况的小册子。
出乎廉诚意料的是,竟然还真的有卖的!
清清拿了两册,便回去?睡午觉了。
全?程跟下来,廉诚只觉得自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要查案子吗?
他?在京中也没少与大理?寺的人接触,就没有见过谁是这么查案子的,就跟闹着玩儿一样,也不知道能?查出什么来。
先前在军中,他?便领会到了夫人的手?段,知道她许多想法异于常人,最重要的是的确能?起到效果?。再加上?统领给他?的任务是保护夫人,其余的他?都?不用管,于是并未多言,跟着她们?一起回来了。
谢铎那边耽搁了一会儿,晚膳后?才回到成山王府,廉诚第一时间和他?禀明情况。
离奇的是,他?刚开了个话头,谢铎就明白了清清的用意,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是傻子一样,不免叫人心?生郁闷。
谢铎在外一整天?都?在想自家?的小夫人,回来之后?,自然第一时间想要见她。
可他?还记得昨夜和前夜的事,故意在房间里耽搁了一会儿,沐浴后?才朝清清那边去?,做出自己只是来瞧瞧,看她一眼便会回去?的表象,好让清清有些危机感,主动留他?。
谁知道,清清的房门紧闭着,根本连要他?进门的意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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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过后?的肌肤被晚风一吹,凉意更甚,谢铎心?里也越来越空,他?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两人怕是很难回到以前了。
沉着脸,谢铎熟门熟路地去?掀窗户。
没成想,窗户也被从里面销上?了——清清吸取了昨日的教训,防着他?呢。
脸色越来越难看,谢铎直接暴力将窗户破开,二话不说?进了屋。
清清正?在沐浴,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脸上?是易容后?被清晰的痕迹,粘着胡子的地方有些微红,她后?背瘦且白,肩膀却直且薄,晃晕了谢铎的眼。
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有些尴尬。
两人虽然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可那是在双方都?有感觉的情况下,现在这样,倒好像他?老不正?经,专门趁小姑娘洗澡的时候翻窗户进来似的。
清清似乎习惯了,纤细修长的胳膊搭在浴桶上?,偏头看了他?一眼,反应平平。
微湿的发丝粘在侧脸上?,更凸显了她优越的挺翘鼻梁和纤长卷翘的睫毛,不管看过多少次,都?让他?无法抑制地欢喜。
坐到桌边,隔着一道仙鹤屏风,清清朦胧的身形在谢铎眼前若隐若现。
“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偷晴。”谢铎突然问她。
清清:“……”
好家?伙,差点儿没栽进浴桶里面去?。
“夫君这是在怪我吗?”清清笑了笑,故意说?,“没偷过,不知道。”
说?完,清清想到今日在茶楼里听的风月故事,突然生出了逗弄谢铎的心?思,大眼睛一转,故意捏着嗓子,用娇柔甜腻的声音胡说?八道。
“郎君来时没人注意到吧?”叹息一声,愁道,“郎君可千万要小心?,奴家?的夫君可凶可狠了,若让他?发觉,咱们?两个怕再也没可能?相见,我还舍不得离开郎君。”
她可凶可狠的夫君眼神逐渐幽暗。
清清却无知无觉,见他?没有动静,还拿不知从哪里看到的艳诗逗他?,“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①”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②”内容过于露骨,念着念着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轻不可闻,“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①”
这谁顶得住啊?
谢铎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一颗心?稀巴烂,眼神更如寒潭一般深不见底。
心?里那股火也以燎原之势,席卷一切。
“无需顾忌。”声音沾染了浓重的深情,哑得人耳朵发痒,谢铎交叠着腿坐在屏风后?面,一本正?经地顺着清清的话往下说?,“你那赌鬼夫君已经将你卖给我了,往后?你便在我身边侍候,可要听话才是。”
清清:“……”赌、赌鬼?这样说?自己真的好吗?
使坏不成反被撩,清清一时语塞,谢铎还演上?瘾了:“还不过来?莫非你那赌鬼夫君没教过你规矩,还要我来教?”
“这就、奴家?这就来。”
不知怎么的,看着屏风后?的身影,清清突然开始紧张,简单擦了擦身,裹上?布料轻薄的里衣,从屏风后?面往外看了眼。
谢铎面色平静地坐在桌边,见她在偷看,视线直白地对上?她的,下巴微扬,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清清一下子觉得,腿软。
作者有话要说:①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菩萨蛮》·李煜[唐]
②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丑奴儿》·李清照[宋]
小谢:我骚起来自己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