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言今天没车,拦了辆出租车去幼儿园接孩子。接到两个孩子后,她耐心地等待小繁和她的朋友们一一挥手告别,接着才领他们往学校后门那条相对来说好打车的街道去。
红色深墙挡住流动的寒风,脱光叶片的枝条甩得干瘪,零散几人影越发单薄。
“妈妈,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请假来接我们的吗?”小繁往下剥了剥兔耳朵连帽围脖,板起脸教训她:“你怎么还不听话呢?”
奚言一手牵一个孩子,荡起手臂:“可是今天是小繁宝宝和泡泡哥哥的生日,妈妈有空就想过来接你们呀。”
关于父亲接孩子途中和人撞车的情况,奚言也只是听母亲略微说了几句,她自然不会在孩子们面前提起。
这条巷子尽头有个打车点,奚言拦手叫了辆出租车,本来是打算带孩子们回家的,可才刚刚跟司机师傅报出了地址,副班主任姜幼秀就打了电话过来:“奚老师,你们班上赵梓轩刚刚翻墙跑了,门卫大爷拦都拦不住。”
你们班,这三个字让奚言感到不适。姜老师虽是实习教师,但好歹也是三班的副班主任,怎么就成你们班了?
但奚言也没有指责她:“怎么会拦不住?”
“听门卫大爷说,他有初中生接头。”
奚言:“......那我马上回来。”
奚言忙让出租车师傅调头去星芒小学,完全忘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还在车上,他们将无处安放。
星星幼儿园和星芒小学同属一个教育集团,所以隔不远,司机师傅便直接吐槽:“早说你要去星芒小学,我就不接你这单了。”
现在是放学高峰期,他原本是计划着接单远的。
奚言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我按三倍的公里数付钱给你。”
司机直接封口。
这一路上,奚言都在思考赵梓轩可能会去的地方。
出租车停在学校门口,奚言看着和自己一起钻出车的两个孩子,愣了愣,才临时想到孩子没地方去。
她心虚道:“宝贝,妈妈要去处理一个哥哥的急事儿,你们在妈妈的办公室等一会儿,好不好?”
“是上次给妈妈煲汤的那个哥哥吗?”小繁宝宝把手缩在白色羽绒服里头:“他怎么了啊?”
“不是那个,是另外一个。”
泡泡穿件厚卫衣,外面套了件白色羽绒马甲,脑袋上戴顶摇粒绒棒球帽。他压了压帽沿,问:“我们可以在学校里走走吗?”
“行呀。”奚言蹲下来把儿子胸前敞开的拉链拉上:“那妈妈请徐寅飞老师带你们转一圈。”
可以去看看科技馆。
学校的科技馆虽有几年了,但每年都会有不少社会捐赠和教育投资,所以里面的先进科技产品不少,泡泡应该会喜欢科技馆的。
她还听说有人又给学校捐了座新的科技馆,在等待正式施工。
等奚言给泡泡拉好拉链站起来的时候,泡泡也将她敞开的羽绒服拉链拉到了最顶。
奚言:“......”
自从明确了老板想给人孩子当后爹的心思后,赵觉汇报无人机赛事进程的频率就高了不少。
甚至,原本是可以交代给市场部去做的事儿,他也一直揽在手里,就是为了能方便给老板创造和奚老师偶遇的机会。
比如,现在——
明明是老板一天中最重要的冥想、放空时间,赵觉还是垂手站在他旁边打扰他。
不是。老板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听他汇报点儿有意义的工作:“老板,比赛场地学校推荐了几处,邀请我们共同去选个址,当然学校更建议比赛场地还是安排在学校科技馆。”
老板缓缓睁开眼,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是在说,这种小事也值得你汇报?
果然,老板人随意地仰靠在人体工学座椅上,抻直的手臂掂了掂手机,手机的四个角轮流磕在原木色的办公桌上,老板闲适又散漫地道:“赵秘书。”
“我在,老板。”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儿闲?”
赵觉被噎到,但据他对老板脾气的了解,老板对他这其实是——名贬实赞。
赵觉面不改色:“老板,不是我分不清主次轻重,而是学校管理层非常希望能够当面感谢您。”
“谢我什么?”
“新捐了栋科技馆。”
老板沉默了,似乎是在斟酌。
赵觉趁热打铁:“今天没有别的工作安排了,我认为您多出去走走也好。尤其是在小学校园里,看着朝气蓬勃的祖国花朵,那就是我们则安无人机的未来希望啊。”
老板微绷的眼角有所松动。
赵觉一股作气:“选完址以后,您还可以在学校里随便转转,转到放学,再绕到三年级接送点顺便把孟许接回家。孟许看到您去接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老板的眼尾微扬,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那我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像没事找事?”
“怎么会?”赵觉保持得体的微笑:“试问谁不知道您的时间宝贵,每分钟创造的价值就有上亿。像您这样身份的人在一些小事儿上亲力亲为......”
赵觉似有所指:“只会让身边的人幸福感成倍增长。”
老板拎起挂在柜子里的西装穿上,似乎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走吧。”
与早晨拥堵的情况完全不同,可能还没到放学时间,小学门口一路通畅。
亮黑色的劳斯莱斯在宽阔的路道上行驶,稳稳地开——
开过了学校门口。
赵觉后知后觉地刹住车。
许泽南坐在车后排座椅上,金属袖扣连贯起来的手肘屈起,两根手指撑着下颌骨在思索人生。
车身擦过学校正门时,他透过车窗看到一抹亮丽熟悉的身影,清纯洁净。她脱掉了早上穿的学校校服,穿了件短款羽绒服,白色的,拉链拉到脖颈儿,遮掉她娇羞时会淡淡变粉的颈背。
许泽南满意地眯了下眼。
虽然她早上是骂他没事找事,但其实她还是挺听他话的吧。就跟她以前一样,嘴上不饶人,其实行动又乖得很。
在他有限的人生里遇到过她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会去爱上别人?他一直没忘掉也没打算忘掉过她。
没熄火的出租车从她身侧加速开走。
许泽南顺着那个方向看到奚言身边还站了两个孩子。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梳着和奚言同样的发型,三个人穿着同色系的白色羽绒服,单纯看背影和侧脸,说实话很养眼。
这应该就是她离婚以后带的两个孩子了。
她长得好看,耳垂洁白如玉珠,一张清纯甜美的脸幼龄感十足。想必她这两个孩子并不像她那位不识好歹的前夫,而是会更像她多一点。
若不是离异,她拥有一儿一女,倒也是众多幸福的家庭之一。
他爱她,自然能够拥有包容她两个孩子的心。
他自信能成为合格的继父。
“你找个地方停车吧。”许泽南面无表情地吩咐赵秘书:“停远一点。”
“为什么?”赵觉搞不懂。
“等会儿小学生放学,不堵?”
有道理。还是老板考虑得周到、全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化冰也不能急于一时,老板今天也不一定就能见到奚老师,更别说一下子追到手了。
这要是等会儿接完孟许放学,堵在学校门口,老板厌烦,倒霉的不还是他吗?
赵觉伸手比划了个“OK”的手势:“好的,老板。我停远一点儿。”
老板推开车门,一条腿刚迈出去,赵觉便连忙递了件羽绒服过去:“老板,天凉,添件羽绒服吧。”
老板偏过脑袋,看了眼他双手奉上的黑色短款羽绒服,没伸手接,看表情似乎有些嫌弃:“怎么是黑色的?”
赵觉傻愣住:“您还有别的颜色的羽绒服吗?”
老板面不改色地关上车门:“哦,下次买白色。”
赵觉:“?”
“可您不是说,白色看起来不稳重吗?”
接受到老板嫌弃的眼神,赵觉脚下油门一踩,逃遁了。
许泽南往回走几步,便完全看到了奚言,她正在接电话,皮肤白皙如玉珠,苹果肌细腻饱满,可神情看上去却有些忧虑。
他忍不住还是看向她身边站着的两个孩子,她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呢?他们好相处吗?日后,他们能接受他吗?
这一看倒是让他足足怔愕了两分钟。
不是他自恋,可这两个孩子至少同他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小男孩就和他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
几乎是在一瞬间,许泽南就想明白了。
所谓婚姻、家庭,离异的前夫,都是她编出来搪塞外人的一个故事。也许......从一开始,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所隐晦指代的便是他,这样似乎也能解释,她兜兜转转为何又回到了江城来。
两个人交往到那样的程度,本来也跟结了婚没什么区别,唯一遗憾的是,他始终欠了她一张戳着民政局钢印的结婚证。
但在他心里,这个人也只能是她。
如果不是她,他会愿意一直单着,一辈子不婚不娶不生育。
这一刻,许泽南的心里是五味杂陈的。
欣喜、震惊、荒唐、愧疚、后悔、遗憾……
可——
言言居然给他生下了两个孩子,这样的意外收获,还是让许泽南一时间惊喜大过了其它任何复杂情绪的堆叠。
他向来走路步伐大,这会儿便直接三步并作两步。
他渴望去到他们身边,哪怕只是陪着他们站在寒风凛冽里,他也想站在风口,好为他们挡掉大部分寒流。
奚言正焦头烂额着。
刚才,教导处主任打电话过来说,在江边找到了赵梓轩。
奚言问他,梓轩在江边干什么?
教导主任说,据赵梓轩本人交代,他从学校翻墙出校,就只是想跟初中生到江边来放风筝。
“大冬天的,放什么风筝?”
主任还告诉奚言,已经通知了赵梓轩的家长赶过去,让奚言这个班主任现在也赶紧过来。
几乎是刚挂完电话,奚言又看到母亲发过来的微信消息,说医院人很多,父亲的全身检查大概要排队到晚上,没办法早赶回去给两个孩子过生日了。
奚言很着急,想要立刻赶到医院去看看情况,可又不得不先去处理学生的事情。但不管去哪里,她都不想带着两个孩子去面对一些可能会出现突发状况的场景。
她正愁着要不要请徐寅飞老师帮忙看一下,然后让林周过来把孩子接到酒吧去。说实在的,对两个孩子来说,酒吧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奚言眉心蹙了深了,偏头看向远处的萧条傍晚。落日缓缓落下城市,她在心中纠结。
收回无效的忧虑视线,奚言突然看到了大步向她和孩子所在的这个方向走过来的孩子的爸爸——许泽南。
他一直是大长腿,走路时步伐又轻又快。
冬天冷啊,可这会儿天空似乎是刷亮了几个度。
此刻看到许泽南,怎么说呢?
她揪心学生到江边去的动机,也担心父母在医院的状况,连给自己的两个孩子过生日都顾不上,更不要说去计较许泽南在她和孩子的人生里缺席的这六七年了。
说实话,她此刻脑袋中的反应居然是,把孩子交给他总比麻烦徐寅飞老师好。让孩子跟着他一会儿,总比让孩子跟着林周去酒吧里来得清静和安全。
奚言脑子里还没有来得及盘算出更多的利弊,许泽南那双大长腿就已经迈到了他们跟前。
他松了松领带,颇为自信:“这两个孩子是?”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想神不知鬼不觉再断更一天的……
奈何我的读者都是火眼金睛,补上之前的,不许再说我欠一章啦!^o^
一下子上缴了两章存稿,我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