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宋窕还在拉着绀青一起笑话那个不聪明的表舅。
虽同是姑娘家,但绀青的笑声更为豪放,听来也很是过瘾,加上她一直追问,宋窕便耐着性子将去年回琅琊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其实倒也没多复杂,就是那天外祖父寿宴,表舅也来了。当时他喝醉酒准备去小解,正巧碰上了回卧房给宋窕取外衫的鹿耳。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那表舅先前也不认识鹿耳,突然见到一水灵灵的小姑娘当即便起了贼心。
那时若不是鹿耳呼救及时,喊来了站外面躲酒的四哥,后果当真是不敢设想。
“难怪您坚持不让鹿耳姐姐来,应是猜准了这位表舅也会出现吧。”
宋窕没否认:“我这表舅平时看着游山玩水人心豁达,但其实就是个无赖,若我真将鹿耳带来他又替纳妾一事,定是不好收场。”
叹了口气,她垂眸:“外祖父定是会站在我这一边,我也能确信自己能保住鹿耳,但架不住丑人多作怪,若是他故意颠倒是非在外面抹黑外祖父的名声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不愿老人家因为那等货色被扰了清净。”说到这里,原本轻柔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像是一把开了锋的刀,银光皪皪。
瞅着窗外天色,想着也到了入寝的时辰,绀青小步走去熄灯。
按照习惯,她须得提前将明日要用的药备好,可打开小柜数了数,发觉多了一包,算出多的正是今天的量。
她紧了眉头:“姑娘,您今早没喝药?”
宋窕心虚地抓了抓下巴,颔首认了。
摆出明天的量,绀青有些担心:“那您今日可有感到不适?鹿耳姐姐说以往您偷懒不喝,总是会疼上一整天,连门都出不了。”
偷懒。
宋窕撇嘴。
回去一定得教训教训那丫头,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讲起话没个轻重。
不过仔细一回味绀青所说,她也觉得奇怪。
虽不至于一点感觉没有,但比起往日却是好了十倍不止,甚至从明面上压根不觉得有何异样。
除了……
如雪如玉的耳垂又变得粉嫩,她捏紧被子遮住小半张脸,在山洞里发生的一切皆历历在目。
绀青不着痕迹地瞄了眼,不再出语。
她抬手熄了灯,屋内骤黑。
又过去两天,即是外祖父寿辰。
赶来祝寿的宾客从早到晚就没停过,流水席摆了十几桌桌。外祖父怕独身不行,干脆拉上老大老/二,让他们跟着一同挨个桌敬回礼酒。
一中午过去,险些把老/二喝吐。
“二哥你还好吧?”宋窕贴心地递上杯醒酒的梨糖。
接过小糖块嘎嘣咬碎,宋书年泛红的脸上徒增凶狠:“以后宋斯年就不是我哥了,有我没他!”
宋窕站在边上憋笑,有些心疼二哥太实诚,而大哥又坏点子太多。
明明是一同被拉去给外公挡酒,但大哥总是用诸多漂亮话将酒杯送到弟弟跟前,还哄得外公和宾客直乐。
这不,辛苦了酒量本就一般的二哥。
捂着有些发涨的腹部,宋书年拍了拍小妹的肩,语重心长道:“以后找夫家,这种心眼子多的千万别要,你大嫂就是当年没看透。”
“说我什么坏话呢!”
二哥的话音未落,另一道清朗的嗓音便传来。
兄妹俩同时看过去,果然是正在谈及的“心眼子最多的大哥”。
宋斯年是来带走弟弟的,面上温纯:“外祖父正找你呢,跑这儿来做什么?”
宋书年翻了个白眼:“求你了,去找阿岱。”
大哥摇摇头,伸出手指:“阿岱能喝一杯都是不错的了,给外祖父争脸当然还得是你啊。”说着就要强行拉走亲弟。
仗着不会被波及,宋窕站在旁边悠然看戏,忍俊不禁间还不忘火上浇油,挥着手给二哥鼓舞士气。
直至宴席散去,宋书年才得以被放过。
外祖母累了一天先去休息了,兄妹几个则选在庭院中用晚饭。
“乐之,小乐之。”
听见有人唤她,宋窕寻过去,看到是外祖父。
小老头兴冲冲地朝着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宋窕正疑惑呢,怎么宾客刚走这位老寿星就不见人影,直到现在才现身。
迈着步子到了拱门外,迎着莹莹天上月,宋窕看清了眼前男子的面容。
是师隽。
师隽笑得温和:“今日家中有事才来晚了,老太师勿怪。”
老太师摆手“嗐”了声,小眼神又挪到身旁的外孙女身上,暗示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你们俩聊聊,一会儿再让乐之送送你。”
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那飞快的身法,宋窕一度怀疑当年陛下拜他为师,其实是想学轻功。
宋窕扬首:“我还以为师隽哥哥不来了。”
师隽满脸歉意:“有些事耽搁才来晚了,还耽误阿窕用饭,是我的不是。”
客套话随便聊了几句,宋窕便直接问了:“回京述职后,师家会留在焰京吗?”
“不好说,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话头稍停,他又接道:“其实师家被贬至琅琊三十余年,是否回京久居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当然重要!
宋窕在心中呐喊。
脑中蕴着数千缕相缠相绕的丝线,那些线牵着两头是完全对立的思绪,任她的心有一点的风吹草动,不计其数的丝线便会牵引着她向那个名为正确的决定靠拢。
若师家留京,从理智上来说,于她也好于广陵侯府也罢,师隽皆为良配。
可如果师家回京就是得了一些金银做赏赐,那她的盘算便也都没了意义。
在心里叹了口气,宋窕不想再纠结,反正现在想那么多也没意义,不如等日后再看。
混乱的思路被人打断:“之前忘了问你,你与那位霍将军,可是旧识?”他特意咬重了那个称谓。
“我跟他不熟的。”宋窕匆忙回复,又不自觉添上句搅乱视听的话:“就之前偶然见过一面,他可能连我叫什么都记不清。”
“这样啊。”师隽点头,像是信了。
男人抬头望月,心也静下来:“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便先走了。”
“那我送……”
师隽抢她一步:“没事,我认路。”
走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回头,正对上宋窕那双勾人的狐狸眼:“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在焰京了。”
他没乘马车,沿着行人寥寥的巷子步行回了师府。
院内粉樱坠了满地无人清扫,他几步过去,鞋底也沾上几瓣。
“回来了。”男人手持软锦,细细擦着怀中宝剑,眉眼缱绻,像是在看多年的恋人。
师隽见怪不怪:“父亲。”
唤琅伯依旧垂首:“那宋家幺女怎么说的?”
“她说与那霍赫并不相熟。”
唤琅伯冷哼一笑:“你信吗?”
“自是不信。”
师隽弯身坐下,斟了杯茶,杯身靠近时轻嗅一下,不新鲜的味道还是促使让他放下了:“不过既然她不想说那也没必要逼,反正来日方长。”
反正与那霍赫的梁子已经结下了,若能趁着这次入京述职的机会长留京城,将来是定要讨回来的。
想到此处,平日温柔的面容骤添冷厉。
他本以为陛下派来个打仗的武夫是个没脑子的,不曾想这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前几天什么都没干,偏偏最后两天。不仅查到了堆放私盐的库院,还将当初誊抄假账本的人找了出来。除却将商县令的罪算的板上钉钉外,还让他们师家也险些被牵连。
毕竟,那座囤盐的老旧院子是他们家的。
也是当初他亲自上门,主动提供的。
幸亏当时他留了个心眼,将那座院子房契上的持有者更变到了一位老农身上,不然这事可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没听见他说话,唤琅伯提醒道:“那小子应该已经盯上我们了。”
“怕什么,他又没证据,有那对母女攥在手里,姓商的可没胆子供出我们,”师隽莞尔,笑容如月如风:“就算闹到御前也可无忧。”
见儿子如此自信,做爹的也不好念叨什么了,
沉默半晌,唤琅伯才再开口:“你母亲那边……”
“我明日便会去见她。”打断了即将而来的风暴,师隽快刀斩乱麻,随便拾了个借口便说要回房休息。
明白他这是被嫌弃了,唤琅伯摆摆手,任由他去了。
盯着已经踏出厅门的挺拔背影,他得承认,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儿子了。
夜风翦翦,吹得衣衫翻飞。
师隽孤身站在小池塘边上,盯着水中央仅有的并蒂莲发呆,久久未回神。
良久,他陡然出声:“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藏头露尾的,也挺没意思。”
漆黑的树影下,一道影子慢慢挪了出来。
硕大的帽檐遮住了五官,桀桀笑声阴森又古怪:“小伯爷好耳力。”
不算高大的身体被黑色捂得严严实实,伴随着他身体的晃动,可以清楚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很有节奏,又很诡异。
师隽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猜测这是个腿脚不利索的坡子。
“你是何人?”
黑斗篷没正面回答:“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们需要我即可。”
他开门见山:“我可以帮你们,留在焰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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