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SWT游戏俱乐部KPL分部。
阳光正烈。
立式空调呼呼地往外吹着凉风，别墅大厅内人不少，大多是半大的少年。他们分为两队，分别坐在会议桌的两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手指不断地滑动着，游戏音效不绝于耳，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当手机纷纷响起Victory/Defeat的声音后，少年们才纷纷放下手机，大口大口地呼吸，额头上积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最后一波可吓死我了。”一个少年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右侧的伙伴，“多亏你啊栾景，最后张良的那个大，把对手控制得死死的。”
说完，少年又开始垂头丧气：“可惜，我们还是输了……”
被他夸赞的伙伴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拿起面前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隐隐发红的脸颊逐渐恢复。
喝完水，他将外套拉链拉起，一直拉到最上面，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平静的琥珀色眸子，言简意赅道：“下一局的战术你们想好了吗？”
他们都是SWT青训队的成员。
SWT战队，两个月前才正式成立，首发队伍只有四个人，甚至连这四个人位置也没确定，整个战队充斥着浓浓的不靠谱气息。
但是这个不靠谱战队拿到了明年KPL春季职业联赛的资格。
进入职业联赛几乎是每个电竞少年的梦想，更何况这个战队还缺一个首发名额——也就意味着，他们只要在最后这场选拔赛上被选中，明年就能参加职业联赛。
“选拔赛采用的是三局两胜制，表现突出的就有进入首发队伍的资格”，这句话出自教练之口，想也知道，只有赢的那一方队伍才有“表现突出”这个机会。
而他们，已经一胜一负了。
下一局是关键。
听到栾景的问话，临时队长挠了挠头，叹气道：“没有。”
他们队伍的薄弱点是打野。
比赛队伍是抽签选来的，他们运气不好，在青训期间表现得比较突出的两个打野都在对面。
而打野，又是王者荣耀这款moba游戏中最为重要的位置，他们掌控着团队的节奏，优秀的打野更容易成为滚起雪球的突破口。
滚雪球，顾名思义，一旦获得起始的优势，后面累积的优势会越来越多，很容易拉开团队与对手的距离，从而轻松地获得胜利。
与此同时，差的打野对队伍的影响也很明显：被对手滚雪球然后GameOver（游戏结束）。
没有优秀的打野，只能矮子里面挑高个——不求你出彩，也别拉胯是不是。
第一局还勉勉强强，对面可能还没磨合好，拖到后半局才侥幸取胜，全靠栾景的中单法师拿命强C。
第二局开场就是雪崩。
自家队伍的打野选择了娜可露露——一个长相可爱的打野英雄，缺点是前期需要经济，处于相对弱势期，并且自家辅助是大乔，后期堪称“团灭发动机”。
前提是他们能拖到后期。
而对面的打野分别是前期强势的云中君与保c能力强的辅助牛魔。
结果可想而知，开局野区失手，对面开始滚雪球发育，这次哪怕栾景的中单玩得再好也无力回天，最后兵败如山倒。
想到这里，整支队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郁，和一桌之隔的隔壁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A，多亏你的云中君，嗨呀打野玩得好就是厉害。”对面洋洋得意的声音不断传来。
“就是，我是想不到队伍里没有厉害打野要怎么玩下去。”
听到他们的话，整支队伍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走吧，我们去旁边商量一下。”栾景微微拧着眉，站起来对自家队伍鼓励道，“总得竭尽全力，是不是？”
他本意是想到旁边去，少让别的队伍影响自家的心态。
听了他的话，就算再丧气也打起精神来，队伍里剩下的四个人也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商量什么啊，要我是你们，干脆六分投算了。”对面令人牙痒痒的声音忽然传来，语气里带着不可忽视的嘲讽，“干嘛再挣扎下去啊，早点结束我们还能早点吃午饭。”
“你！”临时队长一拍桌子，愤怒地瞪着对手，“你们……！”
他脸涨得通红，骂人的话就在唇边，却连半个字也吐露不出。
对面说得没错，他们就是缺打野，与其再重复一遍第二局的惨象还不如——
“哟，这么热闹呢，信息素都放出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之中，紧接着，教练走到了会议桌旁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调侃道，“收一收收一收啊，□□味别这么浓，我们的栾景小朋友受不了哈。”
果然，站在一旁的栾景已经脸色发红了，他再次拧开矿泉水的盖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他患有轻微的信息素过敏症。
对面的队友互相看了一眼，都在眼底发现的同样的忌惮之色。
在长达两个月的青训中，栾景的表现最为突出，中单法师和辅助英雄玩得极为出彩，时常有亮眼表现。
对方还出奇地冷静。
少年人总有些意气，不愿屈居人下，比赛的时候总想拿队伍里的C位，其中，下路射手和打野刺客的位置最为热手，很少有人愿意当队伍里那个助攻最多，人头最少，操作也炫不起来的辅助。
只有栾景从来不挑位置。
他总是心甘情愿地把C位让出去，自己拿一个平平无奇的辅助英雄或者中单法师，甘愿当团队里陪衬的绿叶。
但是没关系，再忌惮也没关系，栾景运气差，分到的队友都是些歪瓜裂枣，只要他们选拔赛出局，栾景再厉害也不会有出头的机会。
等双方都冷静下来，教练说了接下来的安排：“现在是十一点半，嗯，十二点开始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请你们吃大餐。”
“教练，这算是散伙饭？”栾景抬起眼眸，淡淡地说了一句。
教练听到这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真像，吃完饭后我们会宣布最后一个首发名额，宣布完后就各回各家了。”
一下子，这群少年们的心又高高地提起来，额头又开始浮现密密麻麻的汗珠。
这群人之中只有栾景看起来最为冷静。
教练有点稀奇。
这孩子总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平常的训练也不怎么上心，他有时候看青训生们吵位置吵得脸红脖子粗，就他毫不在意。
哪怕之前，连玩了一星期辅助都没放在心上。
与其说栾景不挑位置，更不如说是他不在意位置。
一不在意位置，二不在乎输赢，第二局输得这么惨，队友都快成角落里的蘑菇了，他还跟没事人一样。
也不知道他来青训干嘛的。
教练心里啧啧称奇。
“好了好了，为了鼓励你们，我特地让队长来给你们加油打气。”教练拍了拍手，吸引这群少年们的注意力，“我们队长可是很厉害的，曾经上国际赛场的职业选手呢。”
教练口中的“队长”自然不是选拔赛小队的临时队长，而是SWT首发队的队长。
首发队的四个成员神龙见首不见尾，青训期间他们一次都没看到过。
听到教练这么说，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高高吊了起来，栾景也不例外。
不一会，从二楼走下来一个青年，他看起来不大，最多二十二三，还是上大学的年纪，带着一副无框眼睛，面容俊秀，穿着一身长长的风衣，袖子卷到手肘处，右手插在口袋里，露出来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
这打扮，实在不像传说中日夜颠倒的电竞选手，倒像是什么上市公司的总裁。
青年下来之后，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动作一顿，随即伸出右手打了个招呼，友好道：“你们好啊，我是穆阙。”
随后，他放下手，走到教练旁边，两人低声商量着什么，穆阙从对方手里接过文件夹。
“队长，听说你是职业选手？”
这次依旧是栾景先开口。
只是他不再冷静了。
他死死地盯着穆阙的右手。
对方的手背有一道巨大的疤痕，从虎口开始，延伸到手腕，宽度足有两指，几乎贯穿了整个手背。
这样的疤痕，栾景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可是那个人……
“嗯，是的。”穆阙低头看见面前问问题的小朋友。
他个子不高，衣领遮住了大半张脸，头发染成了奶奶灰，眼眶红了一圈，刚才听教练说他们这队输了，可能是难过的吧。
穆阙心生怜悯，回答了小朋友的问题，只是话音刚落，下一个问题就迎面而来。
“可以问问你曾经的代号是什么吗？”栾景的语气几乎都在发抖，心里那个猜想越来越大。
他目光上移，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似乎要将穆阙的每一处都刻进心底。
穆阙微微皱眉，又很快放松：“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可是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你能——”
“栾景！”
栾景身后的伙伴低促地喊了他一声：“已经快十二点了。”
的确，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十一点五十五分，原本打算让队长随便说两句鼓舞士气，但时间全被他占完了。
栾景回头看着他，队友被他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
不仅脸色发红，就连眼眶周围也红了，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来吧，我们坐回位置上。”栾景闭了闭眼，将情绪压下，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这次让我来打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