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快逃吧

在戚谋站直身子的时候,那缕光又被乌云遮住,转瞬埋在倾盆大雨里,仿佛从未来过。

女人也站起来,对他轻轻微笑,那双眉目里饱含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不,也许是看错了吧?一个副本的NPC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戚谋捏着鬼牌,凝视了女人一会,很谦和地问:“虽然你赢了,但?这个能送我吗?”

女人看着戚谋,微笑点头:“好。”

戚谋见她这么好说话,便凑近握住了女人的手,得?寸进尺,又半撒娇似的笑着,顺杆上爬:“虽然你赢了我,但?能告诉我一些事?么,关于鬼。”

仿佛一个跟妈妈讨价还价的坏孩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女人很爽快,对他的要求照单全收,指了指那边司斯手里抱的绳子,“绑起来,沉进江里。”

女人比起玩牌前,口齿伶俐了许多,难道益智游戏真的有益于身心健康?

戚谋想着,女人的意思是,把?鬼绑起来,沉进江里就能杀死鬼。

那歌谣里说,鬼很怕烛火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戚谋没打算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他捧起一根红蜡烛,继续问:“这个呢?”

女人挠了挠黑色的耳坠,盯着红烛:“亮,温暖,照明……”

“只有这些常用的功能?”

女人用力地点头。

“嗯。”戚谋应了,捏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人。

很久,很久,他才开口告别,“再见?”

女人的个子不矮,穿着平底布鞋,头顶能到戚谋唇边。听到戚谋要走,她抬头,张开了双臂,说:“抱……”

戚谋讶异地回头瞄了同伴们一眼:“这里的人都有拥抱症吗?”

同伴们哈哈笑。

戚谋小心地弯腰低头,把?脑袋搁在女人肩头,轻轻地抱了抱她。

但?……他好像被女人肚子里的生命踢了一脚。

嗯,十分不被人家的小家伙欢迎呢。像是怕戚谋来抢了他妈妈似的。

女人满意地退后了,抚摸着肚子。她满是笑意的眼神在戚谋身旁的所有人身上流转:“嗯……嗯……”

“美丽的女士,你还想问什么?”戚谋相当绅士,也莫名的特别有耐心。

女人啊了两声,抬手指向阎不识:“啊,啊……你!”

阎不识的脸顿时皱起来,堆满了不乐意。但?他也不好和孕妇耍脾气,只能奇怪地问:“我?”

女人抬手,掐住了阎不识的脸,又捏了两下,满意地呵呵干笑。

戏剧见状,吓得?连连退后:“这是要给她肚子里的孩子抓童养媳吗?啊不,童养夫。”

“……”要是别人这么碰,阎不识要么会把?人说走,要么干脆直接打?走,但?对面前的人,他意外地下不去手,也张不了口。

于是,阎不识只能摆着一副阴沉的表情,盯着一旁招惹了这个女人的戚谋。

戚谋毫无罪魁祸首的自觉,还在那里认真分析:“对不起,我也觉得?像在给她的孩子找什么一样热情。”

司斯思考:“没错,但?可能是找猫……咳咳。”

阎不识被女子搓了一番脸,实在忍无可忍,趁着女人手松力的空隙,自己抽身跑掉了,站得?远远的等他们。

女人也收手,心情相当满意,带着微笑跟他们摆手:“再见。”

戚谋他们走了。

最前方的阎不识悄悄回了半个头,却见到那个女人正仰着头,面朝天空,闭眼在流泪,嘴角还挂着微笑。

“是……”阎不识脚步微顿,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

“在说什么?”跟到他身边的戚谋微微倾耳过去,低眉看着阎不识。

阎不识吐吐舌头,快步走掉了。

——

江边。

几个渔夫披着蓑衣,划着小木船,在辛勤地撒网捕鱼,鱼叉用得也很麻利,看着情况比农田里的农夫好多?了。

戚谋说:“这些人可以试试。”

“饿,饿了。”愚人拍了拍看护,“鱼,吃鱼。”

看护接了圣旨,过?去和渔夫们讲条件:“能给条鱼吗?”

“今夜村里来了鬼……”渔夫嘴里念叨这句话,面目铁青,不理看护。

看护鼓足勇气,去将鱼叉上最鲜活的那条鱼一把?抢下来,观察渔夫反应。

渔夫僵硬扭头过?来,面容居然意外的清俊,只是脸上肌肉十分的僵硬,声音更没有一丝起伏:“小孩说,你们变了……”

看护把鱼在渔夫面前晃了晃,吸引注意。

渔夫僵硬地转动眼珠,声音也变成了卡带的磁带一样:“我……们说,是你……变了……”

戏剧看着这幅场景,默默把?眼睛一闭:“算我求你们了,不要再来这种阴间东西了,东方恐怖真是……”

看护拿了鱼,全身而退,渔夫并没有讨债的意思,而是继续在那里重复捕鱼的动作。

“这村子里的人太奇怪了,不像是真人,还是说他们哪里有病?”治愈表情有些复杂,他走了上去,“你们等等,我试试。”

他把?手覆盖在渔夫的后背,降下牧师的圣光。

五秒后,渔夫猛然颤抖了一下,激动地看着治愈,大喊:“快,快逃吧!逃回……”

话没说完,渔夫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嘴徒劳地张着,像搁浅的鱼,说不出来话。凝滞半晌,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老老实实转头捕鱼。

“我们说,是你变了……”

薄雨之中,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栗。

这一村人看起来并不是很邪门恶毒,而是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强制束缚住了。

治愈再次尝试治疗这个人,但?渔夫也没有了别的反应。

“村民变成这样,因为是病,或者是因为伤。”治愈斩钉截铁,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然我的技能不会生效。”

他们一连又抓了几个村民实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依然是“快逃吧”。

面对毫无头绪的线索,大家都难免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湿漉的村间小路上,除了时不时有人离队探索后又回来的脚步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走着走着,阎不识忽然停步,回头环顾身边的队友,语气阴森森的:“他人呢?”

“啊?”戏剧走得?很靠前,闻言回头一看,果然是戚谋不见了,忙开口喊,“老戚——”

白天丢人可太吓人了,几个人纷纷原路返回找起来。

他们还没找两步,一个人忽然从旁边的窜了出来,和他们擦身而过?,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劲往江边狂奔。

戏剧眼尖,疑惑地喊他一声:“戚谋?”

前边的戚谋畅快地笑了一声,回头对他们招手大喊:“快跑啊!”

阎不识都愣了,他从没见过?戚谋这么少年野气的模样。

随即,他们就知道戚谋跑的原因了。

嗡嗡嗡嗡——

嗡嗡——!

昆虫翅膀的拍打?声急速逼近,树林里,一片黑漆漆的愤怒蜂群直冲他们扑来。

“卧槽啊!”治愈这个壮汉眼睛瞪大,转身就跑,“是蝎蜂,是蝎蜂,剧毒!被咬了别指望我救得?过?来!这种东西平时不会追人,他肯定是捅了蜂窝!”

司斯同样拔腿就跑,边跑还能边回头思考:“个头比我在其他地方见到的蝎蜂大了三倍,而且不怕雨,估计是初代品种,好像灭绝了二十年了,居然这里还有?”

戏剧捂着自己最金贵的脸,时不时拱到他背上:“兄弟,兄弟!拉我一把?——”

愚人根本追不上几人,但?是他脚下一滑,直冲冲地趴到了地上,咕咕噜地滚了起来。

复制已经挨了两下蛰,忍不住大吼:“好端端的你捅它?干什么啊!”

一群人屁滚尿流地逃窜,逃到了江边,见这滔滔江水,跟见了救星似的,纷纷一头栽下去。

高贵的蝎蜂们不想下水,放过了他们一马。

“咕噜噜——咕噜噜!”阎不识从水面浮起来,“噗!”

戚谋早就在那优哉游哉地飘着了:“哟,都下水了?”

所有人都泡在水里,喘气的喘气,骂娘的骂娘。

戚谋环视一遍所有人,轻轻一叹:“都能下江水啊。”

女人说,把?鬼绑了,沉下江底,鬼就死了。

但?可能是没沉没的缘故,也可能鬼不在他们之中的原因。

每个人都下了江,每个人都没有死。

众人才反应过?来戚谋的意图,看戚谋的眼神都变了。

刚刚骂得?最凶的复制挠了挠头:“哦……你想试鬼啊,不好意思。”

“没事。”戚谋笑得?很爽快,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我是先捅了蝎蜂窝,看你们跑得?那么欢,才想到跳江的。”

……

果然不该信这个看着就很恶毒的坏男人!

江边阴风渐起,吹动江边芦苇呼呼作响,像孩子又在哭。

快到天黑,回屋前,戚谋再次绕回那个石桌的位置,却看不到孕妇了。

“回去吧。”

——

八个落汤鸡鸭鹅狗猫回了屋,还带回来一条鱼。

治愈给被蛰的人们治疗了一下,堪称妙手回春。

大家把?外衣搭在屋内的杆子上,想先点两盏蜡烛取暖,火石却跟死了一样,半点火星没有。

“可能是空气太潮湿了。”司斯顿了顿,“也可能是,白天不能点蜡烛。”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天天这么下雨,外边还有晾鱼架?”戚谋靠着墙坐下。

“过?了雨季才会用吧,有没有点常识?”戏剧过来拍了拍戚谋脑袋。

戚谋不言,注视着屋子里的蓝蜡烛,见它?已经燃掉了一截,就伸手指了指:“时间。”

T说过,这个代表时间。

“嗯?”

“红的点不着,蓝蜡烛还在燃烧,那么当它?烧尽时,我们的时间也该结束了。”

司斯看着蜡烛,估算了一下:“一共能烧五天五夜,现在是第二天,马上入夜。”

戚谋把?红烛往桌子上一放:“今晚我不点红烛。”

“老哥太大胆了吧。”复制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女人说,烛火只是照明和温暖用的。而且总要赌一把?,你们燃就好。”比起诡异的歌谣,戚谋确实更信任那个女人。

阎不识也跟着他把?蜡烛一放。

戏剧歪头看司斯:“咱们?”

“点一个吧,我点。”司斯说。

戏剧也放了。

复制抱着一堆烛火,看向治愈:“哥,我能和你睡一块吗?”

“不能,我洁癖。”

“你洁癖昨天和通灵睡一起?”

“他不是外人。”

“好吧,那我得?燃着,不然太冷了。”复制不大高兴。

愚人和看护没表示什么,他们拿着蜡烛,直接回屋了。

雨越来越小,将要停了,天也快黑得?透彻。

戚谋盯着屋外的黑暗,嗤笑出声:“这白日雨的毛病,真是。”

就在他和阎不识也打?算回屋时,司斯却走了过?来。

司斯拍了拍戚谋的肩,低下头,压低声音:“戚谋,晚上小心一点。”

戚谋不由得高高挑起眉,觉得?司斯今天很离谱,这话有必要说吗?

不过?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今天的右四房不仅漏风,屋顶还渗出了雨。雨滴好巧不巧,正正砸在刚躺下的阎不识鼻尖。

阎不识挪了挪位置避雨,整个人偏得都快掉下床,戚谋只好一把?把?他抓了回来,让他离自己近一些。

阎不识身子僵住,但?还是倔着脸躺在戚谋身边。

雨停了。

“话说,为什么一到天黑,雨就会停呢?”戚谋在即将彻底步入夜晚的黑暗中,望着阎不识,想等对方的答案。

无人回复。

今夜,他们竟又昏昏睡去。

——

天亮了,戚谋醒了,第一感觉是有点冷。

他下意识伸手一摸,还好阎不识还在身边,而且身体很暖。

但?这种情况,很容易让人想赖床。

戚谋翻了个身,把?阎不识往旁边推了推,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开始偷懒。

可门板的敲击声实在太大了,还有谁的喊声。

“喂,治愈醒醒!戚谋呢,快出来!”

赖床大计告破,戚谋勉强爬起,阎不识也被吵到不耐烦的睁开眼。

昨夜他们都没点蜡烛,两个人还活得好好的。

戚谋开门,就见到戏剧拖着治愈往走廊外走。

“今天又是谁?”戚谋刚问完,心里顿了顿,眉头微皱,跟去看看。

在左二房里,床上正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治愈摇了摇头:“没救了。”

那人表情平静,身上没有任何的大范围伤口,只有破了口的左手食指指尖,蘸着一簇已经干涸的血。

第二夜,死的是司斯。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