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萧元便毫无预兆得离开?了。
待芙笙回来,哪里还能寻得他的踪影。
唯有叶裴瑜眉头紧皱,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他去摘炎草根了。”
芙笙一愣:什么是炎草根。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叶裴瑜思忖一番,艰难道:“于北山之巅……”
马车辚辚行驶,芙笙拖着一副病身,不顾众人的反对也要往北边去。杳窈执意跟随,与流云一同照顾她。
“芙笙……”杳窈淡淡看着她,芙笙却?毫无心思,眉眼可见的忧虑之深。
北山之巅是何等凶险的地方,一年到头都被?大雪掩埋,哪怕套上两层棉衣,也不见得能捂出什么暖气来。
她秀眉蹙蹙,好?不容易好?些的身子骨有因思虑过多柔弱起?来。
北风猎猎,萧元身着一身保暖又利于行动的黑衣,正?攀爬在?雪山之巅。
他手中缠着勾爪,斗腕一掷,挂在?石头缝间?往上攀爬。
他的眉目被?鹅毛大雪擦过,头发上结了细细的冰花。
执念了三辈子,为的不就?是那星星点点的渺茫希望么,如今他攥住了这一点,便偏要抓住不放。
他想起?第二世?的时候,他披甲执锐,为了她踏破铁骑打下江山。
那天?她嫁衣如火,掩映在?滔天?的火蛇中。
两次,她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去的。
他不能容忍再有第三次。
他勉力攀爬,崖下的阿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抖如筛糠,嘴里不停得念叨:“我?的祖宗啊,这下可如何是好?……”
大风无情地刮在?他脸上,像刀割。
阿星告爷爷告奶奶,把四方神都请了一边,求他们保佑萧元的平安。
火红的炎草生长在?山崖之间?,几?十年难见一株。萧元磕磕绊绊,跌了又爬,好?不容易攀上了断壁残垣。
他粗喘一口气,冷风灌入喉咙里,冻得他发不出声音。
他冻紫了的手藏在?厚重?的袖子里,迎风上前,于小平台上暂歇片刻。
“阿元,不知这山川究竟有多美。”她曾在?冬日抱着暖炉挨着炭火,手里攥着一根毛笔,以与倾之名续写那本莫须有的游记,“我?好?想看看啊……”
“待你好?了,我?一定带你去。”莽撞的少年人嬉笑一声,指着她笔下的高山,“高山之上不仅没有你说的那么绿植茂盛,还全?是雪呢。”
“啊?”芙笙一愣,朝着窗外出神,“全?是雪……”
高山之上,全?是雪。
萧元的眼皮子渐渐重?了起?来,他眼睛微微一觑,只降下一点,便仿佛再也抬不起?来似得。
倏然,他瞟到一抹鲜红。
它支撑着他掀开?沉重?的眼皮,艰难得站起?来。
他伸手抹去脸上的雪花,僵硬无力的手指握上一颗石头,继续向?上攀爬。
还差一点点……
他紧咬牙关,五指尽力往前伸,去够那颗雪色中的鲜红。
指腹轻轻触到带刺的叶片,他袖中暗藏的刀刃闪现,一点一点刨根。
倏然,一阵风雪吹来,萧元一个不支,生生往下坠去。他手一捞,将那炎草□□,手脚并用?,紧紧扒住山上的岩块。
指尖的血流出来,很快便凝固在?后背上,萧元狠狠一咬牙,一点一点落下去。
阿星越等越煎熬,度秒如年。
头顶倏然飘来一阵风,他抬头一看,一黑色的人影竟普扑通一声落下。
“王爷!”
萧元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在?梦里,芙笙康健,他也不是什么反叛军,更不是什么摄政王。
她们隐居山林,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虽清苦,但总有意趣。
芙笙面?若芙蓉,朝他微微一笑,轻轻唤他一声阿元。
萧元扬起?的唇角始终没能落下。
冥冥之中,他听到了芙笙的叫唤,一声一声,颇有几?分哭腔。
他倏然明白了,这只是个梦罢了。
打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间?,萧元竟见到了芙笙那苍白的巴掌大的小脸。
她泪如雨下,轻轻抱住他的一只手放在?脸边:“他好?冷啊,大夫我?求你了,救救他……”
萧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紧紧握住芙笙的手,待她泪眼婆娑地看过来,启唇想说什么,却?有说不出口。
芙笙白皙的耳朵贴上,轻声问他:“你想说什么?我?在?听……”
“炎……”
“炎草根吗?”芙笙点点头,“叶太医已经拿去制药了……”
萧元点点头,握住她的手越发紧了,因发不出声,只用?唇语道:“你我?若痊愈……相?伴天?涯……”
芙笙的泪如汹涌的浪,瞬间?决堤。
她点点头,把小脸埋在?萧元的胸口。
后来有传言,摄政王萧元在?北山遇难而亡。
大皇子二皇子为争夺皇位手足相?残,谁知纨绔无畏的三皇子渔翁得利,最后一箭双雕定了大局。
三皇子上位的第二年,春风和煦。
芙笙于阳光下漫步,她方从京城出来,踏上一地萃绿。
她回过头,朝树荫下的男子微微一笑,伸出手,轻唤了一声:“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