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中了邪一样,在宫门前自言自语半天,西边来了队金吾卫,把他们赶走了。
徐晟一言不发,未曾与苏芙告别就自顾自离开了,苏芙懒得去骂徐晟,压着一口气回了王府,派人去和五啖楼说了一声,说自己今儿不想去了。
她回到院子里,看到梳妆台,立马想起来了被她翻出来的珍珠木簪,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木簪,面色凝重地翻看着,确认是青黛送给她的那支无疑。
奇怪,她明明还给青黛了,为何这簪子又出现在她的梳妆匣里?她又想起来前不久半夜仿佛听到了青黛的说话声,心里疑惑着,莫不是见鬼了。
苏芙拿着木簪僵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回了梳妆匣,她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准备晚上再去一趟青玉楼。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青黛的不对劲来,一切都太巧了,她想要狼桃,青黛院子里刚好就有,天上落雨,青黛便送伞来,在青玉楼时,他又神出鬼没的,明明没事先约好,却在亭子里摆了一桌小菜。
苏芙皱着眉,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梳妆台,沉闷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越敲她越觉得心惊胆战,自己把自己吓得有些慌,干脆就收了手,把双手揣进袖子里。
入夜时她又去了趟青玉楼,青玉楼依旧是关着门,仰望上去,只有顶层闪着微弱的光,今日满天繁星,也不知道是她把星光看错成了灯光,还是顶层的确有人。
她如今五感比常人要敏锐很多,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她下马车以来,一直围绕在她身边的杀气,晚风吹过时她隐隐约约能看到树叶缝隙间的寒光,她没打算硬闯,愤愤不平地踢了自己马车的车轮一脚,把自家的马吓得一个嘶鸣。
青玉楼顶层,房间中难得没有焚檀香,而是换了一味提神醒脑的调香,若是君烨在此,多半是要笑君玥在房间里烧蟑螂球了。
黑鹫沉默地站在角落,看着矮桌前奋笔疾书的男子,男子腰杆挺直,手中握着狼毫,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翻看着卷轴,再花上半盏茶的时间去批阅。
君玥已是强弩之末,他已经连着三日都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觉了,实在是撑不住了,就裹着衣服在桌子边上爬上一小会儿,很快就起身继续工作。
黑鹫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主子,您休息一会儿吧。”
君玥头也不抬地回道:“来不及了,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北边流民南下,许多事情必须要在这个月处理好。”
黑鹫摇着头给君玥端了一杯茶,叫君玥润润嗓子,君玥勉强喝了一口,拿起一边翡翠的印子,往卷轴上一压。
黑鹫看过去,惊异地发现,他手里拿的居然是渊国的玉玺,而他正批阅的是兵部的奏折!
“主子……这是?”黑鹫惊魂不定道。
“逢静那边出事了。”君玥捏了捏眉心,长长吐出一口气,“太后近来逼得越发紧了,不过逢青现在手边还是有几个可用的,才能把这些东西送到我手上。”
黑鹫跪在一边,垂着头,他记得幼帝的乳名,正是逢静。
“属下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陛下还能与您联系。”黑鹫无比担忧道,“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被尊太后知道了……”
君玥冷笑一声:“她那里奏章也不少,只不过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不给她点权利握着,她早就闹起来了,你大可放心,我心里有数,前些日我又暗中送了一些长相清隽的面首入了宫,她如今怕是以为自己身在温柔乡。”
黑鹫沉默不语,他向来一心信任君玥,在某些方面几乎把君玥当作了神一样,认为君玥无所不能,所以他没再说话,免得打扰君玥。
君玥批改完一份奏折,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黑鹫道:“近来苏芙如何?”
“侧妃娘娘方才还来了青玉楼,见门没开,很快就走了。”
君玥没说话,手中的笔停在奏折上方,笔尖的墨水快要滴下来了,君玥才移开笔,在一边的废纸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三月三是有庙会吧?”君玥冒出一句话来。
黑鹫不知道君玥打着什么主意,只点头应答。
君玥呼出一口气,他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黑鹫退回了角落。
君玥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如今京都中争斗不断,边关那边,秦王又不停地传来讯息,请他快些过去,最多再过两个月,他的计划就可以完成,到时候他便要离京往边关去,若是他现在向苏芙表明了身份之后,不知道到时候苏芙会不会跟着自己一起走。
可苏芙若真是国公府的眼线呢?
君玥烦恼地在废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纵横交错的红痕,他拿不定主意,他所计划的未来的人生里应该是没有苏芙的,苏芙就像是一只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外来者,强硬地挤进了他的生活中,慢慢地,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那他喜欢苏芙吗?君玥心中烦闷,干脆扔下狼毫笔,转到窗户边,推开了小轩窗,清新的空气涌进房间来,把屋子里那奇奇怪怪的提神香的味道卷得一干二净。
他想起来,这辈子第一次见苏芙的时候,那日正是大喜之日,苏芙虽是以侧妃之礼入的王府,但婚礼办得还是像模像样,君玥拿着玉如意挑开了红帕子,昳丽的少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望向了别处,金流苏晃晃悠悠地遮在她的面前,她的睫毛长得几乎要碰到那些流苏,君玥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但还是会有一瞬的心动,但也只是一瞬,之后就并无波澜。
起先君玥是不喜欢苏芙的,这毫无疑问,可后来有一天,苏芙突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君玥才开始关注苏芙。
他又想起来那日苏芙在雨中摘狼桃的场景,明媚的姑娘许是有些不好意思,抬起脸,朝他笑了笑,右边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那正是去年的夏日了,知了不知疲倦地在他耳边叫着,院子里都被知了的叫声淹没了,外边下着雨,他站在屋檐底下,背着手,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避开苏芙的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去看她,他的耳边回荡着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听得他自己都脸红。
他想,也许他那时候就喜欢上她了。
夜幕沉沉,不知道有多少人,借着夜色,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三月三轩辕生,这日庙会上多是些春节时没卖完的玩意儿,人们多是到河边去吹吹风,穿着新做的春装去纳凉,放放河灯,京都这边,贵族们多是有些爱面子的,若出了京都,到了乡村,这时河里怕是一群光膀子汉子在泡脚了。
苏芙早早上了妆,戴好了八宝头面,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明媚的姑娘,忽然想到了徐懿,不知道在这举国欢乐的节日里,徐懿在做什么。
她们原本也是约了一起看庙会的,苏芙有时候忙,总是说下次下次,不料一直推到了现在,现在倒好,一个有时间了,一个却出不来了。
苏芙垂着眼摆弄着梳妆台上的首饰,兰雪没看出来苏芙情绪低落,一个劲儿地想往苏芙头上多加点珠宝。
“我只是陪母亲去看看庙会,又不是去选秀,你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又如何?”苏芙被头上沉甸甸地簪子压得喘不过气来,“还有啊,我待会儿是要去逛庙会的,你给我戴这么多东西,若是别人偷了去或者挤掉了,我去找谁哭去?”
兰雪不以为然道:“您说什么呢!在这种日子里,您这样的贵族,就是在街边的楼阁上站一站,还想着下去与民同乐吗?”
“那这有什么意思。”苏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有一阵烦躁,“你把东西拆下来一点。”
兰雪被苏芙凶了一下,委委屈屈地看了苏芙一眼,听话地拆了些东西下来,苏芙总算觉得头上轻了不少,脖子也没有那么酸疼了,她站起身,满意地拍了拍兰雪的肩膀道:“还不错,继续保持。”
出了王府,君玥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他今天的衣服倒有几分正经,是件天水碧的袍子,圆立领的构造,浅碧色的盘口上垂下两根金色的穗子,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摇晃着,若是不看脸,这人还算是一表人才。
若是看脸……那就是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唱戏的疯子,偷了人家好人家的衣裳,穿成个四不像。
可惜了这一声劲竹般的修长身板,和绸缎做的漂亮衣裳。
“你去哪里?珮珮也要去!”君玥一见到苏芙就欢呼雀跃地小跑过来,伸手按住车辕就往马车上爬。
苏芙拎着君玥的后领把人提下来,她怕把君玥这身一看就很贵的衣服扯坏,手里放了些力道,她淡淡道:“王爷跟着去什么?”
君玥一别过脸,那抹着厚重脂粉的鬼脸就放大在苏芙面前,苏芙忍不住往后仰了仰,拉开和君玥的距离。
“你是不是要去庙会?我也要去!”君玥眨巴着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黑鹫跟我说了,夫妻一体,你去哪里我也要跟着去哪里!”
躲在暗处的黑鹫立马慌了神,他不是他没有他没说过!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了?日后苏芙要是找起麻烦来他怎么解释?
苏芙为难地看着君玥那双水汪汪充满着期待地大眼睛,她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偏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想再多言,挥了挥手道:“上吧。”
君玥欢呼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
黑鹫默然,王爷装疯卖傻起来还真是敬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