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夫人?”苏芙疑惑道。
君玥先是应了黑鹫一声,转头向苏芙解释:“郑毅的正妻,从消息上来看是个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性子有些古板,待字闺中时颇有善名,出身于书香世家,写着一手好字。”
苏芙脑中已对这位戚夫人有了雏形,她回想起郑毅那模样,不禁皱眉道:“郑毅居然能娶到她。”
君玥叹了口气:“我都能娶到你,为何郑毅不能娶到她?”
说完君玥又觉得自己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劲,苏芙本是太后逼着嫁给他的,不知道苏芙内心观感如何,他这话一说出来,若是让苏芙回忆起不痛快的事,那可得不偿失。
苏芙就没听出弦外之音,她郑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我明儿见她吗?”
君玥松了口气,苏芙这样信任他,让他颇为受用:“见见也无妨,到时候我就在屏风后坐着,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新的消息。”
苏芙应了,喊来兰雪叫她去准备明日待客的布置,兰雪还不知道君玥的真容,君玥未提起,苏芙也不想多事,隔着门就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苏芙回头时正见到君玥看着她,她摸了摸鼻子,坐回去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君玥道:“你还说你不会处理内务,你方才那番话说得不是很好么?”
苏芙汗颜:“什么话,我不过是会使唤人罢了。”
“内务的处理,说到底就是你去考虑如何使唤人,”君玥招招手,叫苏芙坐过去一点,“你说你擅长使唤人,这就好教了。”
苏芙见君玥是不打算放过她了,无意识地嘟着嘴,垂头丧气地凑过去看卷轴。
第二日戚夫人是在午膳过后到访的,苏芙有小憩的习惯,这个点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就不明白了,为何这些贵族来访,都挑着这种时间,君玥看不下去了,给她点了提神的薄荷香,苏芙闻得后颈脖子直发凉。
戚夫人和苏芙对坐着喝茶,苏芙准备的是从京都带回来的大红袍,戚夫人呷了一口,人有些恍惚,自从来了苦天之后,衣食住行虽说不差,但这样的茶,算一算时间,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喝到了。
金珠站在戚夫人身后,垂着头,眼睛却不时扫一下苏芙,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人,就像是院子里开得最娇艳的牡丹一样,美得几乎是咄咄逼人,她看了眼苏芙头上的珍珠发饰,那一圈帷幕般的流苏在苏芙的鬓角晃动着,在室内泛着圆润的柔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王妃的衣着这般华贵,不知道看不看得上她们带来的头面。金珠在心里担忧不已,早知如此,就换个礼物了,拿着那头面去换点米面不好么?
“听闻王妃前来,臣妇惶恐不已,臣妇对王妃仰慕已久,今日特地带了礼品前来拜访,还请王妃莫要嫌弃。”戚夫人回首唤银珠,“银珠,把东西带上来给娘娘过目。”
银珠应了一声,带上来个红木匣子,匣子上花纹古朴,面上已经出了一层蜡,银珠把匣子放在桌上,打开匣子,苏芙被匣子里的头面晃了一下眼睛。
这金光闪闪的头面,苏芙在京都从未见到过,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头面看起来,委实俗气得很。
但这好歹是别人送的礼物,苏芙不好拒绝,面上做出欣喜的表情:“本妃喜欢得很,有劳你了。”
戚夫人看了苏芙一眼,下巴微收,浅浅笑了,她虽生得不算顶漂亮,笑起来却别有一番恬静的韵味,像是幽谷中的一朵兰花。
两人带着笑闲谈几句,戚夫人起身告辞,苏芙坐在原处,并未去送,待人走后,君玥从屏风后转出来,坐到苏芙身边,往匣子里看了一眼。
是真的挺俗气的,金灿灿的金子就简单地打了几个莲花的造型,流苏都没有,更别说镂空的花纹,这套头面除了是足金,别无所长。
君玥性子傲,对于苏芙以外的人和事务说起话来向来不怎么客气:“挺丑的。”
“好歹是一番心意,而且这可是黄金。”苏芙拿起一根簪子,簪子是实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一套要是真戴在头上,怕是要把脖子压进腔子里去,“我应当回礼,我看她一头的翠玉,刚好我出京时徐晟跑来送了一堆东西,里面就有一套叫我以后用来换钱的翡翠头面,我就拿那套头面送过去吧。”
君玥眉头微蹙,语气里带了点酸味儿:“徐晟?他又送东西你了?我怎么不知道?”
苏芙摆弄着簪子,对着光转动着,看着上面的碎光道:“好歹我把酒楼的入账分了他不少,这点东西都不给我,我可不服气……对了,你那安神香还有没有?你派去的人可靠吗?”
君玥想起苏芙的鬼点子,不禁笑了出来:“你放心,按照你的意思,每晚都会在苏锦的香炉里放上一些,那味道淡,若是不知道的,根本闻不出来,午夜梦回时只当是鬼压床,每到月初三,也就是王夫人去世那日,我都会派人扮成王夫人的样子在她窗前站一站,叫她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做的那些事。”
苏芙点了点头:“你办事我放心么,不过可千万小心点,被发现了就前功尽弃了。”
苏芙一边说着,一边把匣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她敲了敲匣子的底部,声音沉闷,她在底部摸索着,手指一曲一伸,底板被她抠了下来。
“这里面有东西。”苏芙把匣子递给君玥看。
这匣子里有个隔层,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叠好的纸。
“你手法挺熟练的。”君玥道。
苏芙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我母亲还在时,她最喜欢用这种方法给我送钱,我习惯了。”
苏芙伸手去拿纸,她展开纸张,君玥托着下巴在一边看着,苏芙的面色微变,把纸张递向君玥,压低声音道:“你看看。”
君玥接过,扫了一眼,他微微挑眉:“我预料到会动手,没想到这么忍不住。”
苏芙双臂放在桌子上,上半身趴在桌面上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看来这戚夫人和郑毅也不是一条心。”
“这种事多了去,你以为谁都像我俩一样吗?”君玥叠好纸张,递还给苏芙。
苏芙忍着没有反驳,她接过纸:“你有没有什么安排?”
君玥点了点头。
原定是翌日搬进王府,苏芙今日便早早歇息了,到了午夜时分,她在梦中听到了房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耳力灵敏,在听到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苏芙躺在床上,屏住呼吸,侧耳聆听,这不是她的错觉,房顶上的确有人。
她翻了个身,正对着门窗,窗户外划过了一个影子,影子一闪而过,看身形是个成年的男性,苏芙默不作声地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苏芙悄无声息地从床上坐起来,夜凉如水,人从被子里出来后,冰冷的空气刺激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苏芙呼出一口白气,轻手轻脚地踏在地板上,从衣架上拿下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黑衣人站在外面,手中握着长剑,他身后立着十来个黑影,院子中一片寂静,今夜无月,黑夜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
黑衣人做了个手势,其他人默不作声地逼近苏芙的房间,黑衣人伸手正要去推开房门,一声巨响,一把斧子从里面穿过门板,牢牢地钉在门板上,开刃处闪着冷光,离黑衣人的鼻尖不过一指的距离。
黑衣人暗叫不好,连忙往后退去,下一刻门板四分五裂,木屑纷飞,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中提着一把半臂长的斧子。
“快走!”黑衣人低喝一声。
郑毅怎么没有告诉他,这苏芙是个会武功的,而且还功夫不浅!
“来都来了,还走干什么?留下来喝口茶吧。”一道温和清淡的男声在院子里响起。
一时间院里灯火通明,几十个侍卫举着火把将这些黑衣人包围了起来,火焰照亮了黑夜,一切都无法遁形。
领头的黑衣人咬牙切齿,他的舌头碰了碰后面的智齿,和几个同行对了个眼神,正要下咬,一阵风吹过,黑鹫忽然出现钳住了他的下巴,狠狠一扭,只听咔吧一声,这人的下巴脱臼,软塌塌地垂下,口水从嘴里流了下来。
后面的几人也被其他侍卫用相同的办法制服,一张紧密的大网把他们罩住,网的各个角都由身强体壮的侍卫紧紧抓着,再用沉重的铁秤砣将角压在地上,叫这些黑衣人动弹不得。
君玥走到苏芙身边,将身上的白狐大氅接下来,披到苏芙肩头,苏芙只觉得身上一暖,一股热意从身上一直窜到脸上,她别过头,偷偷拿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脸红成一片。
好在周围都是火光,人的脸多少都被映照成橘红色,她的脸红不会被人看出来。
苏芙换了一只手拿斧子,她心里有些焦躁,站到了君玥的背后,君玥沉声安排事务,中间回头看了苏芙一眼,他顿了顿,以为苏芙是怕风吹得冷,他在身后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苏芙空着的那只手。
苏芙的脸顿时更红了,她呆愣愣地任由君玥牵着自己的手,感受着那只手的温暖,君玥的手比她的要大上一圈,能把她的手完全包住,一点缝隙都不留。
夜风很冷,寒气顺着脚底蔓延上来,又很快被心里的暖意驱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