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算着时间,换好了衣服,他刚穿好鞋子,想了想又换了一只颜色不同的,他对着镜子把头发抓乱,看着镜子里衣冠不整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有忧心忡忡的样子嘛。
马匹已经准备好了,郑毅在侍卫的帮助下翻上了马鞍,他许久没有骑马,动作有些笨拙,但在他眼里他简直就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
他带着人不急不缓地往客栈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才加快速度,做出心急如焚的样子,院子里血腥气扑鼻,郑毅一抹眼睛,哭嚎了一句:“王爷!娘娘!”
院子里有几间屋子点着灯,主屋的台阶上放着一盏纸灯笼,一个白衣服的身影坐在地上,靠在柱子上,一动也不动,那白衣服上有几点红色,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显得鬼气森森。
郑毅脚步顿了顿,那身影很纤细,看起来应该是个女人,难道那些刺客没有听他的话,把苏芙失手杀死了?
郑毅气得直拍大腿,哭嚎的声音带了点真情实感,那些刺客怎么想的?还说是太守座下优良精兵,连个女人都捉不了,他还没碰过呢,怎么就死了呢?
郑毅几步上前,看清楚了那女人的脸,明媚动人,果真是苏芙,苏芙一动不动,垂着脸闭着眼,衣服宽大,看不出她的胸膛还有没有在起伏。
“娘娘!娘娘您死得好惨啊!”郑毅哭喊着,要去握苏芙的手,算起时间来,苏芙死了没多久,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小手应该是没有凉透,还是柔软的,他摸着解解馋也好。
郑毅刚伸出手去,这尸体突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吓得郑毅直接往后摔倒在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苏芙,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苏芙睁开眼睛,看了郑毅一眼,幽幽道:“喊什么呢?本妃没死,看月亮看得累了,就睡一会儿,你吵得本妃耳朵都要聋了。”
什么月亮?今天天上黑压压一片,半点光亮都没有。
郑毅不敢置信,苏芙没死?那院子里这些血都是从哪来的?那些刺客呢?下人不是来报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吗?
苏芙慢悠悠地从台阶上站起来,拢了拢袍子,垂下眼睛,有几根上睫毛落到了下眼睑上,看起来神色清冷,她拢着双手,笑道:“我的确是遭了刺客,不过郑大人,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这儿人刚埋呢,您就跑过来了,也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叫外人看来,可是可疑得很啊。”
郑毅语无伦次,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他一身的肥肉给他增添了不少阻碍,他带来的家丁忙上去一左一右扶着他,免得叫他再摔倒。
院子外走来十几个侍卫,黑鹫领头,堵在郑毅一行人后面,苏芙身后走出来一个黑衣的侍卫,正是燕逸。
黑鹫在郑毅背后沉声道:“那些刺客已经招了,郑大人,谋杀皇室可是要被判满门抄斩的啊。”
郑毅双腿一软,家丁好悬没扶住,郑毅满头大汗:“这这这,这我可不知道啊!这些人又不是我派来的!大人明鉴,大人明鉴!”
苏芙秀眉微皱,疑惑道:“何时说是大人动的手?大人可千万别这样说,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郑毅险些晕过去,他百口莫辩,只能喘着粗气,他脑子里晕乎乎的,终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苏芙看着家丁手忙脚乱地怕打着郑毅的胸脯,大声喊着郑毅的名字,瘪了瘪嘴,嫌弃地拍了拍袖子,走到郑毅面前,微微弯腰,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家丁不敢之声,颤抖着转向苏芙,跪在地上向苏芙行礼。
“行了,起来吧,把你们老爷送回去,你家老爷这样子,多半是有些癔症,实在是不适合再处理政务,”苏芙直起身子,“明日本妃亲自带人去县令府交接事务,叫你们老爷多休息吧。”
郑毅被送了回去,六姨娘被外面的喧哗吵醒了,她脾气娇蛮,披着件纱衣就往外冲,她走到门口,手按着门框,皱眉往外看,府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是要做什么!”六姨娘嘴里骂骂咧咧,她抓住一个疾步过来的侍女,“出了什么事?吵成这样!”
侍女一脸焦急:“回姨娘,老爷被送回来了,听说是昏倒了,奴婢正要去请大夫呢。”
六姨娘眉头紧蹙,推了侍女一把,叫侍女快滚,侍女踉跄几步,快步向前走去,六姨娘叉着腰,摸了摸下巴。
郑毅四十出头,正是壮年,但因为被酒色掏空了皮囊,身子一向虚弱,今天更是直接昏倒了,再这样下去,怕是离死不远了。
她才二十出头,可不能这么早就守寡。
六姨娘担忧地回身去房中,翻出了自己一直珍藏的首饰珠宝,这些年来她也攒了不少财宝,待她去某个城镇盘间铺子,足够她活下辈子了,拿着这些钱,她还能找个健壮的汉子,虽说生活不会有在县令府这么惬意,但肯定要自由得多。
她打算观望一段时间,若是郑毅命不久矣,她便卷铺盖走了算了。
郑毅醒来后,只觉得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他试着活动活动手指,却怎么都动不了,他的左手一点知觉也没有,不管怎么努力,都是一动不动。
郑毅发慌,好在他嘴还能动,他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快来人!”
门外进来一个大夫,身上还背着一个药箱,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给郑毅把脉,他沉吟片刻,站起来,向郑毅一拜:“大人,您这是中风啊。”
郑毅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目次欲裂:“你说什么胡话!本官身体一向强硬!一定是你医术不精!来人啊,把他给本官赶出去!”
大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自己走了,他是苦天的原居民,这些年来苦天城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和郑毅脱不开关系,如今郑毅中风,这消息比什么都要来得叫人兴高采烈。
大夫那边,一回去就向家人说了,家人也不瞒着,一传十十传百,转眼间郑毅中风的消息举城皆知。
郑毅又请了三四个大夫,他们的话相差无几,郑毅中风已是板上钉锤,他再怎么狂怒,也无能为力。
郑毅被人架着,坐在轮椅上,他的右手拍打着扶手,骂道:“这一定是苏王妃的诡计!本官被那贱人暗算了!快去联系太守,借来一百精兵,本官这就叫她好看!”
心腹在一边轻声道:“大人,那位再怎么说,也是皇室中人。”
郑毅一巴掌扇过去,心腹挨了一耳光,郑毅半边身子瘫痪,手上没有什么力气,这耳光并不疼,更多的是羞辱,以前郑毅也是不可一世,但从未动手过,郑毅一直觉得亲自动手打人是一件很掉价的事情。
“什么皇室中人?天高皇帝远,本官才是这里的主子!”郑毅这么多年来的威势已经在人心里扎了根,心腹虽心中略有不爽,但很快就按照吩咐去联系太守。
北疆太守在聚剑关居住,守着聚剑关,之前和外族勾结的聚剑关将军就是他的手下,聚剑关离苦天城不远,不过是三百里的路程,快马加鞭一日就可以赶到,为保证不出差错,心腹带着十来个侍卫和信物前去,预计在后日就可以带兵回城。
城中虽有守卫,却多是酒肉皮囊,剑都拿不稳,苏芙他们人虽不多,但各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守卫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够看。
苏芙站在城楼之上,冷风卷起她的斗篷,君玥侧身,掀起自己的大氅,给苏芙遮风。
苏芙脖子缩在白狐狸毛的围脖里,闷声闷气道:“你打算怎么做?他们这一去,得带多少人来,我以为你会慢慢来,不曾想你一来就要和郑毅撕破脸皮。”
君玥道:“时间已经不够了,算算时间,不过半个月,北边草原落雪,匈奴会来侵扰,到时候苦天城边沿的村庄都要被匈奴占领,接着首领会派人来讨要粮食,今年说是要五十石,还有布匹和牛羊,以苦天城现在的情况来看,根本就拿不出这些东西,若是拿不出,匈奴就会进城烧杀抢劫,苦天城生灵涂炭,我想你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解决了郑毅就有方法抵御匈奴了吗?”苏芙不解。
君玥点点头,耐心地解释道:“我与君烨有联系,你只管放心就好。”
苏芙应了一声,她放眼望去,远处地平线上有几点白点,那边应该是已经落雪了,北疆落雪总是要比京都快些,风也要更刺骨一些。
“说起来,你那些内务熟悉得如何?”君玥完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芙一口气哽在嗓子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挺想揍君玥一拳的,可就君玥这小身板,她这一拳下去君玥怕是能直接完蛋,她还不想当寡妇,只好悻悻然握住自己的手腕,免得拳头弹到君玥脸上去。
苏芙一脸痛苦:“我已经看了一半了,你再催,我就把那些玩意儿全扔到河里去。”
两人又在城楼上站了一会儿,苏芙身子发冷,她跺了跺脚,和君玥一起往城楼下走去,她忽然有些想吃黄焖鸡,看了看窝在城楼边一身破布的乞丐,她又把心思收了回去。
她总是这样,同情别人责备自己,这样实在是不适合做一个皇室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