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芙走到县令府后院,沈岩匆匆追上来,压低声音道:“娘娘,这些人不像是秦王军。”
苏芙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着,她淡淡道:“怎么说?”
“秦王军为了容易分辨,都会在脖子上纹上印记,是狼头,就算是在冬日也会把那块皮肤露出来,可刚刚这两个人脖子上包裹得严严实实,像是在隐藏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沈岩解释道。
苏芙没有立即回答,她往前走了几步,才慢悠悠道:“我倒是想知道,他们假扮成秦王军,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岩惊异,他急促道:“娘娘您千金之体,千万不要以身试险!”
“以身试险犯不上,我只是好奇。”苏芙握住自己的手腕,轻轻活动了一下,“郑毅倒得太容易了些,我一直好奇,太守怎么还不出手,说不定这就是个机会。”
沈岩还要再劝,苏芙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好了,你不用多言,我心里有数,我有些东西需要你去准备。”
第二日那两个黑甲士兵又来了,他们带着十来个骑兵,一起同行,苏芙一个人上了马车。
苏芙踏上车辕,想了想,回头吩咐道:“后面板车上的可都是本妃的衣裳和首饰,你们可要看好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妃可饶不了你们!”
其他护送的骑兵低头不语,只有先前来送信的两个士兵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苏芙转过头去笑了笑,没有说话。
车队缓缓向前行驶,沈岩在后面目送,面上忧愁满面,张昔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岩被他这一巴掌拍得直接两腿一弯。
“沈大人,不用担心,娘娘一向都能逢凶化吉,不会出事的。”张昔粗哑着嗓子道。
沈岩叹了口气,他的心还是吊在嗓子眼。
苏芙坐在马车里面,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马车行驶到山路上时,忽然停住了,苏芙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手摸上了一边捆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慢条斯理地解着上面的绳子。
外面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里面的可是逍遥王妃?在下程枫,乃聚剑关将军,仰慕娘娘已久,此去边关路途遥远,不知娘娘可否赏脸,去下官府中喝口茶,歇歇脚?”
苏芙一心一意地解绳子,懒散道:“多谢你的好意了,只是时间匆忙,多半是没时间去了。”
她心中暗笑,这程枫可真是懒得演,她去边关是秦王的亲笔手书,算得上是密信,这程枫又是如何知道的?
程枫一袭紫色的袍子,穿着银灰色软甲,外罩银狐大氅,他脸带微笑,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看起来不像是恶人。
程枫继续劝道:“府中已经备好了茶点,听闻王妃喜欢江南的点心,特意请了厨子做了莲花酥,娘娘还是赏脸移步吧。”
马车里传来苏芙的声音:“若本妃说不呢?”
程枫的声音温和柔软:“那就只能请娘娘暂时受点儿苦了。”
他抬起手,身后的士兵上前把马车围住,马车帘子被掀开,一只寒光闪闪的箭头从里面伸出来,直直地指着程枫的头。
“程将军,”苏芙拉着弓弦,随时都准备着射箭,“您肯定知道,本妃这箭术,可不是吃素的吧。”
程枫面上的微笑没有变化,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还是知道的,没想到下官不过是发个邀请,就被娘娘拿着弓箭指着,实在是叫下官寒心。”
苏芙也笑了:“程将军,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在这儿跟我玩什么聊斋?本妃谢绝你的好意,还有事呢,先走了。”
“你今天真不能走。”程枫的笑容冷了冷,他抬起手,士兵手中的长矛直接刺入了马车,苏芙腹背受敌,一时不好脱身。
苏芙简直气笑了,看这架势,程枫是真不打算放她走了,不知道程枫抓她有什么用,拿来威胁秦王,威胁君玥吗?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苏芙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抓了也是白抓,浪费时间。
苏芙的话音冷了下来:“你就不怕我一箭射穿你的脑袋吗?”
“你敢吗?”程枫高傲地笑道,“无缘无故谋杀聚剑关将军可是重罪啊,就算是你皇室中人,也不能逃开惩戒。”
苏芙在内心骂了句娘,她从没见过这么讨人厌的家伙,这程枫就跟一只笑面老虎一样,面上笑着,背地里给人捅刀子,到头来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委实恶心人。
苏芙收了弓箭,士兵的长矛也往后收了收,毕竟谁也不想伤害到一位皇族。
“你说得对,”苏芙像是服软了,“我的确不敢杀你。”
“那请吧。”程枫向苏芙伸出手。
“但我真不想去,”苏芙挠了挠头,“虽然你很热情,但我敬谢不敏。”
程枫向来讨厌敬酒不吃吃罚酒之人,而且他讨厌女人,他刚要下令,只见苏芙忽然缩进了马车,帘子晃了一下,接着车厢后面忽然破了一个大口子,木屑乱飞,苏芙背着弓箭手提开山斧从车厢后跳出来,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后面的板车。
“还愣着做什么?”程枫冷然道,“快追!大人说了,不缺胳膊断腿就行!”
士兵举着长矛追上去,苏芙跳过了三辆马车,她一斧子砍断连接马和板车的身子,翻身上马,她反手一斧子挡下向她背后刺去的长矛,铁器的腥味夹杂着灰尘直往人鼻子里钻,苏芙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型的火折子,点燃之后向板车扔过去。
程枫惊觉不好,他调转马头,跑出三丈外才大声喊了句:“快退下!”
说时迟那时快,火折子刚落到第二辆马车上,马车瞬间就炸裂开来,士兵被强烈的气浪震开,有的被重重地拍在山壁上,有的直接掉下了悬崖,熊熊大火顷刻间燃烧起来,直接割断了山路,程枫眼睁睁地看着苏芙纵马而去,却无能为力。
他咬牙切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他看了眼所剩不多的士兵,没有什么表示。
副将踌躇了一会儿,上前问道:“将军,这件事……”
程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去向大人禀报吧。”
贾义收到消息时,嘴角还带着笑,他射出一箭,没中红心,他放下弓箭,转头对程枫道:“我的箭术,肯定是比不上王妃的。”
程枫盘腿坐在矮案前,手抠着桌子上的雕花,气得浑身发抖,他在外面收敛的怒气全部散发在这里了。
程枫骂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个苏芙是哪里来的妖精,居然这么有心机,还知道在板车底下放火.药!我带出去的五百精兵只剩下了不到十个!此仇不报,我程枫就不是人了!”
贾义呼出一口白气,他觉得有些好笑:“你能算计别人,就不许别人算计你了?不过这个苏王妃的确是个妙人,我从未见过女子有她这般的手段,实在是令我佩服不已。”
“你喜欢?”程枫没什么好脸色,“喜欢也没用,她早就是个残花败柳了,你也不嫌脏!”
“你今天脾气很大啊。”贾义凉凉地瞥了一眼程枫,语调凉凉的。
程枫悻悻地闭了嘴,他憋了没一会儿,又道:“怎么说?就这样吃亏吗?秦王在边关已经胜了一战,他那里就是民心所在,这对我们可不利,要是太后问起来可怎么办?”
“是个麻烦,我父母还在她手里呢,”贾义拄着弓箭,在拉门前望着院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样吧,你派人去给可汗送信,西边的那座清源城,我送给他了。”
程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起来,快步走到贾义身边:“你疯了?这毕竟是北渊的土地!”
贾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何时这么爱国了?”
“不是,清源城离聚剑关不远,若是可汗撕破了协议,要攻打聚剑关怎么办?”
贾义拿起弓箭,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弯弓搭箭,对准靶心:“那也得看他吃不吃得下,能不能消化得了啊。”
程枫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一拍脑袋:“哎!你不是说你每次写过去的信……”
“嘘,”贾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隔墙有耳,你放心,他活不了几天了。”
边关今夜又下起了大雪,帐篷上面盖满了厚厚的雪,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座小型的雪山,雪山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一直绵延到天边,每个帐篷都亮着灯,灯光发出昏暗的亮光,照亮了飞舞的雪花。
主帐的灯从上一次战争结束后就没有熄灭过,秦王日日夜夜都在里面,雪夜寂寥,虽说是夜晚,天上不像是全黑,还带着点浅浅的玫瑰色的烟雾,白雪亮堂,一点光就能把四下都照亮,天地间都是白花花一片,远方传来若隐若现的马蹄声,守着军营的士兵起先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侧耳认真倾听后,那似有似无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了起来。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光亮,守卫对视了一眼,箭楼上的弓兵也来开了弓.弩,等着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马灯摇晃着,越来越近,守卫看清楚了,那是个骑着雪白骏马的青年,青年一身雪狐大氅,戴着斗笠,斗笠上满是洁白的雪花。
“来者何人!”守卫在来人不到五丈的时候放声问道。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高高地举起来,守卫接着军营门前的火把光,眯眼一看,立马叫上面的人收起弓.弩。
“派人去禀报殿下,鹤玉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