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忽然说要回苦天城?”兰雪收拾着行李,询问坐在一边喝茶的苏芙。
已入初夏,北疆却不怎么热,苏芙穿了件火红色的胡服,领口开得有些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那肌肤上有一道疤痕,从衣领中露出来,一直爬到锁骨上。
“这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我该回去了。”苏芙放下茶杯。
本来来的时候就没有带什么东西,收拾起来很快,不出半个时辰,兰雪就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清点着包裹,看到了一边桌子上摆着的玄甲。
“娘娘不把这个带走吗?”兰雪问道。
苏芙稍稍愣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看那套玄甲,这几个月来,这玄甲一直陪着她,替她挨了无数次刀,受了无数次伤,若不是有这玄甲在身,她怕是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她很舍不得这套玄甲,但她一看到这玄甲,就想起来君玥假死骗她这件事,这把她心里对玄甲的最后一丝眷恋也消磨干净了。
在那日过后,君玥也来找过她,她直接拉上了帐篷门,态度非常明确,帐篷门前扎着一把开山斧,苏芙说了,君玥若是敢跨过开山斧一步,她就把君玥先揍死再自己自杀。
君玥倒是不怕死,他主要是怕苏芙出事,苏芙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君玥也只好离开了。
苏芙的离开和谁都没有提起,到了军营门口时,不出意外,马车被拦下了,苏芙冷着脸挑开帘子,军营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袭白衫,正是君烨。
“嫂子怎么都不说一声,这就要走了?”君烨上前几步,站到马车的窗边。
君烨脸上带着戚戚然,像是顾忌什么,不用说苏芙也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苏芙看到他就烦,耐着性子没有拉上窗帘。
“我为什么要走,你自己心里清楚。”苏芙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人在暴怒之后总是会陷入一种浑身无力的状态,苏芙现在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现在不想吵架,只想快点回苦天城,到自己那连个地龙都没有的简陋房间里好好睡一觉。
什么秦王啊君玥的,就叫他们见鬼去吧,爱谁谁去,反正她苏芙是不想招待了。
“这事另有隐情,嫂子你何必如此动气,三郎这不是没有死么……”
还不等君烨说完,苏芙唰的一下拉上了窗帘,给君烨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这些人都不知道她在气什么,苏芙咬着牙想,她最恨有人瞒着她,还打着为她好的借口,这是在把她当傻子一样戏弄么?
君烨还想说话,苏芙生硬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出来:“我走了,世子别送了。”
君烨没有办法,只能目送着马车远去,他叹了一口气,往主营那边走。
主营中已经撤下了火盆,帘子被卷起来,外面站着值守的侍卫,侍卫见了君烨纷纷行礼,君烨点头回礼,他刚走到帘子边,就听到了里面秦王和君玥的争吵声。
“我明明是叫博叔您把纸条给她,您到底把东西放到哪里去了?”
君烨听得身子一抖,他从来都没有听到君玥这样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他的印象里,君玥总是那样游刃有余,什么事情都不会激起他过激的情绪,他冷静得不像是一个人,而是没有感情的花草树木,或者是神仙一类的,与凡人大相径庭。
“如果告诉她了,她嘴巴不严实,或是叫人看出了端倪,这如何补救?”秦王冷冽道,“再者,人在极度悲痛中会激发无限的能力,这次战役她勇猛无敌,毫不畏惧,这便是你在她心中已经死了的缘故,每一次战争,对于她来说都是背水一战,你放心,青黛,我不会忽视她的帮助,待回京后,我会向幼帝禀报。”
“你能给她什么?金银财宝吗?这些我都有,不需要她去冒险!”君玥气得几乎发疯,“博叔,我是因为相信你,才会在这段时间把全部事情交给你,我原以为我在外面隐藏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了,谁知你居然会隐瞒我的计划,一点儿也不告诉她,如今她对我极其失望,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吗?我的妻子,她以后再也不会相信我!我和苏芙离心,这就是你的用意吗?”
“青黛!你这是和我说话的态度吗?”秦王厉声呵斥,“你以前从不这样,你如今仪态全无,看来那个女人实在是不能留!”
君玥的声音蓦然低沉下来,他从嗓子里挤出阴森森的话语:“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亦不会让你好过。”
“为了一个女人,你要和我反目?”秦王不敢置信。
君烨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每次他扮演的都是和事佬的角色,他已经释然了,他忙咳嗽了几声,走进了帐篷。
帐篷中的两人停下了争吵,一齐看向他,君烨被看得冷汗直冒,他转移话题道:“那什么,殷丽公主昨夜一头撞死在牢里面了,现在该怎么办?”
秦王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一个公主而已,现在大可汗都死了,她死不死无所谓,叫人把尸体拖出去埋了吧。”
一边的君玥冷冷道:“好歹也是匈奴王室,为何不在放还小可汗的时候,以他国公主殉葬之礼一起送回去?人已经死了,至少尸体要回归故土。”
秦王看了君玥一眼,君玥刀子一样的目光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秦王被他的这一眼看得心中一跳,但秦王面上依旧铁青一片。
“就按三郎的话做。”秦王低声道。
这是妥协的信号,君烨心中大喜,他忙看向君玥,君玥的脸色依旧冰冷,目光宛如淬了冰般,看人一眼就叫人遍体生寒。
君玥的确是气极。
“小可汗在我等与匈奴谈好条件后再归还,”君玥的声音十分平缓,“好了,现在,让我们继续讨论有关于我妻子的话题。”
秦王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我已经退让给你台阶下了,你还想如何?”
“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今日必须理清楚,我给你的那张纸条呢?”君玥丝毫都不动摇。
眼见着这两人又要吵起来,君烨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此事稍后再议,咱们来说说那个莫尔卡吧,他虽说是跟着殷丽公主的医师,但是有探子来报,那莫尔卡私底下和北疆太守贾义有联系,说不定他并非是效忠于大可汗,而是效忠于贾义,所谓的医师身份不过是一个幌子。”
“贾义?那个毒蛇一样的家伙。”秦王骂了一句,“若你这事确有其事,那这是个起兵围攻贾义的好由头,与匈奴勾结,刺杀军师,这个罪名足以叫他掉脑袋了。”
“贾义在北疆盘踞得太久了,是时候清剿了。”君玥道,他的手无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摸着凹凸不平,借着衣服上突起的形状,能看出那是个簪子。
君烨眼尖地认出那是君玥给苏芙做的珍珠木簪,没想到君玥一直带在身上。
他感到一阵头疼,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聚剑关迎来了春日,野花漫山遍野地开放,太守府中也是春色满园,一枝夹竹桃从院子里伸出来,带着清晨的露水,安静地垂着,像是面色微醺的美人。
程枫从夹竹桃下走过,蹭了一脸的水,他骂了一句,推开了院门,向里面喊着:“博仁!我给你带了探子的消息!还有你这夹竹桃是不是得修一修啊?这玩意儿可是有毒的,我每次从这里过都提心吊胆!”
主屋的拉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青衫的青年人站在门边,肩上披着浅灰色的外袍,向程枫招了招手,伸出一只白皙伶仃的手来。
“你还真是大爷。”程枫笑着把信塞进贾义的手里。
贾义拆开信,一目十行,他挑了挑眉,把信交还给程枫,程枫一接过信便读了起来,他读着读着不由得破口大骂。
“那个鹤玉君就是逍遥王?”程枫大力地捏住信件,差点把信纸撕成碎片,“他骗了我们这么久?殷丽公主那边的莫尔卡毒死的军师就是逍遥王?他现在是真的死了?”
“他是假死。”贾义靠在门框上,他环抱双臂,清淡地一笑,“他对自己是真的狠得下心来,拿自己的命去换攻打匈奴的理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这事尊太后知道吗?”程枫本来是想把这信直接撕掉,他想了想,又把信纸折叠起来,放进信封里装好。
“我待会儿派人去给太后送信,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贾义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哎呀,等太后下令,那都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其间秦王肯定要对咱们下手,这可怎么办啊?”
“你这话是看不起聚剑关的地势,还是看不起我?”程枫一甩信封,“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保你周全。”
贾义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他一拍巴掌,轻声叫了一声:“与其等太后的指令,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吧,一下子去毒杀秦王不太可能,毕竟秦王身边可是有鬼医孟千艺,那个逍遥王更是天天被人严密守护,不过我听说那个苏王妃倒是一人回了苦天城?”
“说是苏王妃在军营里发了好大的脾气,第二日就走了,”程枫道,“你要对她下手?杀她有什么用处?”
“这次匈奴一战,苏芙带队轻骑,在战争中取得了决定性的作用,她的杀伤力不容小觑,无论是武功,还是心智,她都是万里挑一,不可局限于她的性别,而忽视了她的能力。真是可惜了,这样的人才,不是我们这边的。”贾义摇头叹气地从台阶上走下来,他提起水桶,在水桶中舀了一瓢清水,浇到花丛中,“既然得不到,还是毁掉比较好,她实在是太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声明一下这不是洗白,虽然有秦王的原因,但是君玥还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他没有提前告诉苏芙,也没有自己去确认消息有没有传达到。
孩子该打还是得打,不能纵容(我这话说得怎么跟个后妈一样),不过他的性格为什么会这样我在后面会解释哒,宝贝们慢慢往后看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