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玥回聚剑关的时候,君烨正蹲军营门前抱着海碗嗦面,是后厨刚做的油泼辣子面,上面盖着酱汁浓厚的肉臊子,光是闻着都能勾起人的馋虫,君烨向来没什么架子,和士兵们打成一片,故此他身边还有几个士兵,和他拿着同样的海碗,几个人围在一起狼吞虎咽。
君烨擦了擦嘴,仰头一看,看到君玥纵马而来,君玥一袭浅青色的圆领袍子,劲瘦的腰被千丝银线腰带束得挺直,远远看去倒是恣意潇洒,丰神俊朗,走近一看,才看清这人清俊非凡的脸上压了三千乌云。
君烨几乎没有看到过君玥这样凝重的面色,他一时间往了嚼面,他伸出一只手打算跟君玥打招呼,君玥看也没看他,径直往军营里面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君烨把海碗往地上一放,对一边的士兵道:“我有事先走了,碗帮我还给炊事班啊。”
“得嘞!您去吧!”
进了军营,君玥放慢了马速度,君烨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君玥,扬着声音道:“三郎!你怎的回来了?嫂子没留你?方才我招呼你,你没理我,可是有啥事儿?”
君玥这才一拉缰绳停下马,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君烨,嘴皮子动了动,吐出几个冷冷的字:“她跑了。”
君烨没听懂:“谁跑了?”
君玥语气低迷地把事情向君烨讲了一遍,君烨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他呆愣半天,君玥等得不耐烦了,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是好事啊!”君烨一拍大腿。
君玥目光清冷:“你何时疯的?”
君烨拉着缰绳给君玥分析:“你看啊,嫂子是个活泼性子,之前我还担心她在王府里闷坏了,正要和你说呢,如今嫂子自己出门了,不用咱们操心了,这不是好事吗?而且嫂子本来心里就有事,你叫她不去她也日日夜夜想着,现在她去了,也是了却她的一个心愿嘛!我知道你担心她,咱们动作快些,带着大军南下京都不就可以了,再者你派来人与她接应,她自己也有两把刷子,你宽心一些嘛。”
君玥看着君烨看了许久,面露嫌弃,一扭头,扬鞭在马臀上抽了一下,马儿一撒蹄子,扬起一地的灰,扑了君烨一脸。
“你懂个屁。”君玥凉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贾义被囚禁于太守府,重兵看管,君玥在太守府门前下马,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囚禁他的房间,门前的士兵向君玥行礼,君玥挥了挥手,进了房间。
贾义穿着一身鸦青色的袍子,坐在棋盘前与自己对弈,他手中夹着黑子,慢条斯理地往棋盘上下子,举手投足间不像是个囚犯,若不是他脚上戴着镣铐,倒像是个温文尔雅的翰林院学士。
“王爷来了。”贾义头也没抬,眼睛一直盯着棋盘。
君玥走进房间,立在棋盘边,看了片刻,从棋盒里拿出一粒白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贾义惊讶道:“王爷这一步倒是妙,本来白子都快输了,王爷这一子扭转乾坤,黑白又是势均力敌。”
君玥没答话,他在贾义对面入座,手持白子,向贾义比了个请的手势。
“本王和你做个交易。”君玥冷声道。
君玥绞尽脑汁在太守府和贾义这个阴险的狐狸对弈,他心心念念的苏芙倒是身心舒畅。
前一晚上落了雨,路上泥泞不堪,她和苏梓翼放缓马速,在树林间穿梭,雨后的阳光格外明亮,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下来,在地上照出鱼鳞一样的亮斑。
“再过两个城池就到了京都了。”苏梓翼绕过一片灌木丛,灌木丛上长满了樱红色的小果子,被马蹄一扫,落了一地。
苏芙一只手在额头前搭了一个凉棚,眯着眼看向天空,随即她低下头来,转而看向苏梓翼,她皱了皱眉,扫了一眼苏梓翼的腹部。
这段时日,因为苏梓翼有求于她,算是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不算是个喜欢探听别人私事的,但是有关于苏梓翼腹部的伤的问题一直盘旋在苏芙的脑海里。
苏梓翼是武林盟主,谁能伤他成这样?
苏芙终是问了出来,苏梓翼眼帘微垂,踌躇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次出来,李叔不同意,我与他起了冲突,他挥刀过来时我没有躲。”
“李之伊?”苏芙料想是苏梓翼的那个副手。
“是他,”苏梓翼点了点头,“若不是腰上受了伤,让李叔看到了我的态度,我现在就不在此地了。”
“盟主既然这般喜欢今余,为何不努力一把?”苏芙收回目光,直视前方道。
“她……不行。”苏梓翼的声音很轻,像是春日的微风,眨眼间就会消失不见,“我们之间有天堑,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苏芙劝说道:“盟主,人生在世,能到几时?难得遇见一个称心人,却不去追求,是想把遗憾带入坟墓里吗?我看今余对你亦是有情。我以往也是和你一般,瞻前顾后,但是有人告诉我,要懂得珍惜眼前人,我认为此话大有道理。”
苏梓翼沉默了一会儿,苏芙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绕了一个弯后,苏梓翼才开口道:“娘娘和王爷便是如此吗?我听闻娘娘动了很大的怒,后来还是原谅了王爷。”
“你知道?”
苏梓翼颔首道:“我身边亦有青玉楼的人,有些事情,他们也会告诉某,再者娘娘与王爷的冲突不是隐秘之事,某略有耳闻再正常不过。”
“我心中还是有气,但又能如何呢?”苏芙无可奈何道,“我已经失去太多人了,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有些事情,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
“但某和你不一样,娘娘。”苏梓翼道,“娘娘与王爷的矛盾,并非不可化解,可某与今余之间有杀父之仇,此乃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我俩走到一起,这件事情终究是隔阂。再者,某听闻今余入了后宫,按照她的家世样貌和才情,做一位贵妃甚至是皇后,也不是难事……母仪天下,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苏芙见苏梓翼心意已决,她又不是做媒的,对当红娘没有兴趣,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十日后二人总算是到了京都,在郊外的成衣铺子里买了两套男装换上,苏梓翼略通易容之术,给二人上了妆,换做普通世家子弟的模样,随着人流进了京都。
两人潜行,往苏梓翼在京都的据点前去,苏梓翼忽然压低声音道:“后面有人跟着。”
苏芙一愣,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吗?
“往小巷走,甩开他们。”苏梓翼道。
苏芙忙跟上苏梓翼,从大街上拐到巷子里,京都经历十几朝,巷子又多又杂,一不留神就会迷失方向。
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苏芙问道:“可有甩开?”
苏梓翼道:“后面没了气息,应当是走了。”
二人正说着,苏梓翼蓦然停马,苏芙也跟着驻马,苏梓翼抬起头,前面巷子深处有一白衣人骑马而来,他生得温润,眉目和君玥有几分相似,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
这人在两人面前停马,手里握着缰绳,对二人抱拳行礼道:“娘娘,盟主,子敬在此恭候多时了。”
“你是谁?”苏芙策马往前一步,手按上了腰间的开山斧。
苏梓翼也接着袖子的遮挡,不露痕迹地握住刀柄,鹰目中尽是警惕。
白衣人呵呵一笑,挥了挥手:“二位不必紧张,在下胡慕,字子敬,乃胡家嫡系第二子,是殿下派来接应娘娘之人。”
胡家人?
苏芙谨慎道:“你家殿下是哪一位殿下?可有信物?”
胡慕早就料到苏芙回如此说,他很满意苏芙的慎重,他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递给苏芙。
胡慕往前行了两步,苏梓翼抽出长刀,直指胡慕咽喉,不让他接近苏芙,他道:“把信放到剑上即可。”
胡慕没有生气,脸上笑意更浓,他将信放在刀面上,苏梓翼手腕轻轻一动,信就送到了苏芙面前。苏芙拿起信,打开一看,信上的字迹很是熟悉,行云流水,鸾漂凤泊,正是君玥的字迹,信的末端还有君玥的私印。
苏芙向苏梓翼点了点头,苏梓翼收刀,向胡慕道:“方才失礼,还请公子海涵。”
“不打紧不打紧,谨慎是好事。”胡慕脸上依旧带笑,他向二人又是抱拳道,“既然如此,不知两位作何打算?若是去盟主在京都的据点,毕竟危险了一些,如今五皇子的私兵在城中巡逻,这种位置是监察的重中之重,殿下的意思是,青玉楼是藏匿的最好选择。”
苏芙看向苏梓翼,苏梓翼颔首道:“一切听娘娘的吩咐。”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苏芙道。
二人由胡慕带路,一路上七拐八拐,并未遇到其他人,他们走走停停,胡慕每走半盏茶的时间,天上就会飞来一只白鸽,停在他肩头,胡慕从白鸽脚上的竹筒里抽出一张纸,待放飞白鸽后,才又开始带路。
苏梓翼压低声音道:“这是在看路,胡家肯定是把京中的巡逻士兵的位置报给他了,士兵每时每刻都在不同的位置,所以我们的路线也会变,这人背后的势力不俗,娘娘,我们得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