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帝与苏芙见面后,苏芙暗地里动用青玉楼的关系,时时刻刻监视着五皇子君凌的一举一动,后来她嫌探子送消息太慢,怕耽误事儿,干脆自己易容后蹲徐府街口的茶楼里,一有风吹草动就摸上自己的龙腾弓。
胡慕胆战心惊,他虽清高自持,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但本质里还是以臣子自居,对皇室的敬畏早就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苏芙这架势直奔着斩杀五皇子来的,他看得冷汗直冒。
苏芙是穿越者,在她心里五皇子就一纸片人儿,再者有皇帝的尚方宝剑,杀一个五皇子不叫事儿;至于苏梓翼,他是江湖人士,这些年刀下亡魂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对于他来说皇亲国胄的脑袋只不过是比平常人稍微值点钱,杀了之后有点麻烦,他不止一次表示,如果苏芙有需要,他可以随时上去补刀。
一个王妃一个武林盟主,简直比魔教人士还要魔教。
胡慕心里绞疼,他忙吃了一粒清心丸,生怕自己心疾发作当场死亡。
今儿苏芙照旧蹲点,她开了间包厢,点了几样茶点,开始了自己一天的蹲守活动,苏梓翼坐在她对面,打坐练功。
这段时日苏芙观察苏梓翼,这人真是个武痴,从来没有闲下来溜猫逗狗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五谷轮回之外,简直就是在见缝插针地练功,有些人本来就天赋异禀了,还要比旁人更加勤奋努力,难怪会在短短几年内一跃而上武林盟主之位。
茶楼并不隔音,底下人的话零零碎碎传了进来,苏芙侧耳倾听,惊异地挑了挑眉,那些人说的居然是有关于当朝太后的事情。
“我隔壁家二叔的舅母的表妹的堂叔叔在宫里当差,是内廷侍卫,说那太后是个黑心肠的,当年胡皇后是被她害死的,那痴傻王爷,也是太后下药毒傻的。”
“唉!你小声点!小心被官府抓了过去扒皮!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你怕什么!若真是有人来抓我,不就代表太后心狠手辣吗?这也代表我说的话是真的,戳了她的痛处!唉,先帝在时,广开言路,谁不是随心所欲,针砭时事,先帝也以礼相待,就算有逞口舌之快者,也从不追究,如今幼帝登基,幼帝都未曾下令,太后却越俎代庖,谁知道她是不是狼子野心。”
“我觉得这位兄弟说得有道理,你看啊,如今幼帝已经十二了,可是太后却……还有,当今丞相,也是太后娘家人,咱们这北渊,到底还信不信君啊?”
苏芙听了一会儿,拉上帘子,把声音阻挡在外面,她笑道:“以前百姓对太后畏惧好似虎狼,如今一个个胆大包天,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太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是青玉楼的手笔。”苏梓翼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苏芙原本是自言自语,没打算苏梓翼会回答,她听了这话,转而问道:“怎么,这是有人故意在此搅浑水?”
“嗯,青玉楼的探子,胡慕说要把这些事情变成市井中流传最广的流言,最好是妇孺皆知,先搞臭太后的名声,再给幼帝造势,日后秦王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入京都,也会更加轻松。”苏梓翼答道,他往窗外看了一眼,“来了。”
苏芙道:“谁?君凌吗?”
“不是,你过来看吧。”
苏芙凑过去,正见一队衙役手提长刀过来,径直入了茶楼,苏芙心中一紧,难不成这些人是来抓她的?紧接着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看到打头的衙役拖了一个壮汉出来,壮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听声音,正是方才在底下起头编排太后的那个人。
苏芙略带讽刺地一笑:“你瞧,这消息还真是灵通,这才过了多长时间,衙役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京都中果真处处都是眼线,”苏梓翼不无后怕道,目光深沉许多,“好在有胡二郎接应,否则我们一入京都,就要被太后抓了去。”
那壮汉被拿刀威胁着,嘴里还不依不饶道:“我去你奶奶个仙人板板!抓你大爷做什么?大爷我从不曾作奸犯科,未偷过一针一线,你们凭什么抓我?”
官兵大喝一声:“还嘴硬!待爷爷扒了你的皮,看你脖子能硬到几时?居然敢当众诽谤君主,你罪该万死!”
壮汉冲着官兵吐了一口唾沫,呵呵冷笑道:“诽谤?我说的那都是事实!倒是你们,太后的鹰犬,吸老百姓血的蚂蟥,我刚说话没多久,你们这么快就赶来了,是不是因为你们时时刻刻都盯着我们?生怕腌臜事情被我们知道?我看你们是想要人们上路侧目而视才满足!纣王暴.政不过如此,可如今当政的是幼帝,太后算哪门子的君主?北渊国何时改了姓!”
壮汉的话一针见血,咄咄逼人,抓他的官兵也被唬得往后退了一步,还是有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心知不能再让壮汉闹下去,大声呵斥起来,对壮汉所言装聋作哑,只叫人快些把他带去见官。
先帝在时,北渊国一向以君主慈和,从谏如流闻名于世,故此百姓敢于当街针砭时弊,如今幼帝登基,太后却欲堵住悠悠之口,和先帝仁政相去甚远,更何况后宫不得干政,她一而再地插手朝政本就引得许多人不满,现今竟然当街处罚异己,顿时就让百姓群情愤慨。
官兵在时,茶楼里的人还收敛些,官兵一走,茶楼中瞬间就炸开了锅,有些人往外走去和官兵理论,还有些读过书的奔向了学士楼,要联名上书。
苏芙看了这一场闹剧,无奈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直高祖开国,北渊人自在了一百余年了,这口气怎么忍得下。”
“太后还是心急了,雷霆手段虽能压住一时,却不能压住一世,她人心尽失,怕已无力回天。”
苏芙唏嘘了一会儿,这青玉楼的手段挺不要脸的,明里暗里挑拨百姓和太后间的关系,非要把太后放到百姓的对立面,轻飘飘几句话就毁了太后多年的苦心经营,虽说方法缺德,但好用。
再者太后本就是黑透了的心肠,那些龌龊事就是她做的,人家这话也没错,也不算委屈了她。
人在做,天在看,风水轮流转啊。
到了夏中,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胡慕傍晚时给苏芙送了封信来,脸上笑眯眯的,像是有什么好事,苏芙等他走后才拆开信,信中文字是拿暗语写的,苏芙这段时日跟着胡慕学了青玉楼的暗语,一般的信件对于她来说没什么挑战性,她看了几眼,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君玥在信上说,还有半个月就要到京都了。
信是拿洒金花笺写的,细细去闻还能闻到信上淡淡的佛香和白芷苦香,苏芙折起信,把信放到袖子里,想了想,她还是掏出来,认认真真地压在了抽屉的最底下,抽屉里像这样的信件已经有两封了,若不是送信的风险太大,君玥恨不得每天都写一封,苏芙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信件上盖了几本书。
她还未出门,胡慕又走了进来,他眉眼严肃了许多,他快步走到苏芙面前,微弯下腰道:“娘娘,刚刚传来的消息,五皇子被召入宫,出宫后入了皇子府,现在带着一队士兵往徐府的方向去了。”
苏芙心中一凛,柔情蜜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喊了苏梓翼,拿着龙腾弓和他一齐赶往城内,胡慕不放心,生怕苏芙手一抖真把五皇子给宰了,老妈子一样一路上絮絮叨叨。
三人上了茶楼,据说这家茶楼背后的主子是青玉楼,完全不用担心会有眼线,二楼的包厢给苏芙留着,三人潜伏于室内,苏芙弯弓搭箭,拉下窗帘,箭头就卡在窗帘缝隙的中间,蓄势待发。
其实她没打算杀君凌,她手上的人命已经够多了,杀气太重对后代的运势有影响,最多射穿他一只腿,叫他短时间不能作妖。
苏芙夜视能力比不上苏梓翼,苏梓翼靠在窗边,只挑开一条细缝,往外看了一眼,沉声道:“来了。”
苏芙瞬间来了精神,胡慕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他将信将疑地看了苏梓翼一眼,苏梓翼闭目养神,没理他。
果真如苏梓翼所说,等了不过几个呼吸,苏芙看到街道尽头出现了一队兵马,士兵都举着火把,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火龙,蜿蜒至此,火光在黑夜中明灭,像是在跳某种不知名的舞蹈。
君凌骑马在最前,身边护着两个士兵,所有人都一身玄甲,杀气腾腾,看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这些人肯定不是去找徐晟拉家常的。
眼见着君凌就要到了徐府门口,苏芙先下手为强,不等胡慕制止就一箭射出,胡慕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帝王多变,若是幼帝日后又怪罪下来,苏芙难逃一死,无论如何,他必须保下苏芙!
苏芙弦刚离手,胡慕就扑了过来,饶是苏芙百步穿杨也经不住这样一撞,射出去的箭已经射偏了。
君凌感觉到有劲风袭来,这风的力度让他熟悉不已,他敏锐地一抬头,看到了势如破竹的羽箭,往后退了一步,箭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划破了衣料,深深地扎进了徐府门口的石狮子里。
“有刺客!保护殿下!”
苏芙气得一拍窗台,扔下龙腾弓就要去揍胡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胡慕忙抱头求饶,他被苏芙扯着衣领,视线穿过苏芙的肩膀往后一看,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晕死过去。
苏梓翼捡起了龙腾弓,试了试弓箭的力度,从箭筒中抽出一枚羽箭,弯弓射箭,他的嘴角死死抿着,眼中精光大放,他拉弦的手臂上鼓起漂亮的弧度,衣料包裹着起伏的肌肉,有着气吞山河之势。
“苏盟主,你……”
胡慕话未说完,羽箭已经离弦,羽箭的去势比苏芙方才的还要厉害上几分,只是眨眼之间,军队中绽放出一朵暗红的血花,士兵们的慌乱之声如同翻滚的油锅响彻了街道,茶楼前的栀子花早早地就开了,那浓郁的香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带着阴暗神秘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