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芙手一抖,松开胡慕的领子,一把将苏梓翼从窗边拉过来,她把苏梓翼按在窗户边的墙上,窗帘轻轻地抖动了一下,严严实实地将窗户遮了起来。
“你他妈的疯了?”苏芙低声嘶吼道。
苏梓翼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室内极为寂静,只有人的呼吸声,苏芙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激烈地喘息着,胡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低声道了一句:“娘娘,此地不宜久留。”
苏芙很快冷静下来,她站起来踢了苏梓翼一脚,带着龙腾弓和箭筒下了楼,三人快速地从茶楼后门骑马绕着圈出了京都,破了奇门遁甲,眼见着青玉楼,苏芙抄起龙腾弓照着苏梓翼的背打去,苏梓翼没有一点防备,被苏芙一击打翻在地。
马儿嘶鸣一声,慢慢地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自己空空如也的后背,好像不知道自己的主人为何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苏芙翻身下马,揪着苏梓翼的领子把人从地上提起来,她火冒三丈道:“你为何要出手杀了君凌?杀害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走之前我就说了,只能我动手!你掺和做什么?”
苏梓翼面容冷硬:“某这一族,只剩下某一个,诛九族与杀某一个,并无区别。”
苏芙冷笑一声:“你以为诛九族是什么?按照本朝的规矩,徐家也逃不过,徐家收养你十几年,已是你九族之一,徐晟和今余都会受到牵连!”
苏梓翼这才变了脸色,他慌张地拉住苏芙的袖子,低声道:“那该怎么办?我当时来不及细想,回神时已经出了手。”
苏芙松开苏梓翼的领子,苏梓翼这人,说他情深义重,却能对养父下手,扔下心爱的姑娘远走高飞,不闻不问,说他薄情寡义,可他又能摒弃自己的生命,只为了保护心爱之人,连带着对爱人的兄长也多加关照。
苏芙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咬咬牙,做了个决定:“我会入宫禀报幼帝,人是我杀的。”
胡慕第一个反对:“娘娘!您可千万不能这样!”
他之所以扑倒苏芙就是为了不让苏芙犯下滔天大罪,让幼帝找不到机会怪罪她,可如今苏芙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那他的努力全都要付之东流。
苏梓翼也紧接着不同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我会担起这个责任,是杀是剐,我别无怨言,只求娘娘能护住徐家。”
“不要多说了,我心意已决。”苏芙抬起手止住两人话头。
她自有考量,看幼帝的意思,君玥很看重她,幼帝想靠着君玥和秦王军从太后手中夺权,暂时就不会动她,虽说兔死狗烹是帝王家常态,但既然幼帝有求于他们,那她就还是安全的。
换了苏梓翼就不同了,苏梓翼一介平民,幼帝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杀了苏梓翼去向太后请罪,太后不会怀疑消息是幼帝泄露的,幼帝既去除隐患,又得到了太后的信任,一举两得。
再者幼帝爱慕徐懿,许是知道徐懿对苏梓翼的心思,死了个最大的情敌,这是多好的事情。
苏芙说什么都不松口,她回去休息了一下,第二日,趁着夜色,又去了宫中一趟。
自苏芙上次入宫后,幼帝有意减少了宫殿周围的侍卫,苏芙轻轻松松地潜入了他的寝宫,胡慕送了消息给幼帝,幼帝早早地就安排好了茶水点心,静待苏芙的到来。
苏芙摸进寝宫,就看到幼帝正襟危坐于矮案前,苏芙毫不犹豫地跪下来,向幼帝请罪。
“嫂嫂请起,”幼帝快不过去,扶起苏芙,“五皇子的事情朕已经听说了,太后那边也早早得到了消息,在东宫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朕刚从她那边回来,好在你过来,不然朕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说着幼帝叹了口气,他略有感触道:“嫂嫂啊,我不过十二岁,在寻常人家都是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纪,成日担心的应该是长廊里挂着的鹦鹉笼子结不结实,那鹦鹉会不会飞走,可是我却认贼作母,处处被人桎梏,在宫中如履薄冰,一个皇帝,还不如皇子自由!”
这话苏芙不敢答,伴君如伴虎,皇帝可以骂太后,抱怨自己的处境,她苏芙一个臣子能不开口就别开口,她有什么资格掺和呢?
苏芙等幼帝说完了,才干巴巴道:“陛下仁厚礼贤,体察民意,生来就是真龙天子,当今只是一时禁锢,日后自有飞龙在天之时,还望陛下多忍让一段时日。”
幼帝望着苏芙,叹了一口气,他拉着苏芙的手道:“嫂嫂见外了,这话说的和那些臣子是一样的,我把嫂嫂当家人,嫂嫂却把我当成君王。”
苏芙差点骂出声,她想把手抽出来,可是幼帝的手那样小巧温暖,这是双孩子软嫩的手,苏芙一向喜欢漂亮乖巧的孩子,一时间狠不下心来。
苏芙转移话题道:“五皇子这件事……”
幼帝松开手道:“我之前就说过,嫂嫂可以杀了他,我不追究你的责任,说起来,嫂嫂这是帮了我大忙,五皇子养私兵,受命于太后,就是为了制衡我,养虎为患,不过如此。”
苏芙慢慢放下心来,幼帝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我想请嫂嫂帮忙。”
苏芙放到一半的心又窜了上来,她就知道幼帝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
“待兄长入京都,还请嫂嫂做说客,让他担任摄政王的职位,辅佐我。”幼帝诚恳道。
摄政王?苏芙心中一紧,自古以来摄政王的位置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时候甚至可以越过皇权,但同时也是个极其危险的位置,许多双眼睛都盯着,稍有不慎就会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最后的结局都不是很好,寿终正寝的少之又少。
苏芙眼帘微垂:“这要看三郎的意思,我无权干涉,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幼帝恳求道:“若是嫂嫂的话,兄长肯定是会听的,嫂嫂,你就当可怜我,我朝中无人,地位不稳,兄长既然说不想要这个皇位,那好歹帮衬我一下,我是他亲弟弟,他就忍心看着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皇位上,畏手畏脚,举步维艰吗?”
苏芙沉默片刻,妥协道:“若是他有这个意愿,我肯定帮您多劝劝,但如果他不愿意,我人言轻微,只怕陛下要失望了。”
“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回事,”幼帝闷闷不乐地嘀咕着,“谁会不想要权利啊,就他这人,和别人一点都不一样。”
苏芙忙打哈哈,半哄半骗得幼帝吃了东西,等人上床去睡了,才吹灭灯离开。
幼帝再怎样成熟稳重,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在外人面前肃穆庄重,一对上亲近的,小孩子的娇憨就流露出来,跟邻家的弟弟一样。
苏芙不由得担心徐懿起来,这么小的夫君,能保护好她吗?
苏芙回了青玉楼,抓来苏梓翼,问他那天裕华宫的情况,苏梓翼回想了一下道:“她宫中布置豪华,人气色不错,服侍她的人也很多,不过某觉得,那些人说是服侍,其实是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
“那你和她说了什么?”苏芙问道。
苏梓翼摇了摇头,苏芙惊讶道:“怎么,你没和她说话?”
苏梓翼低下头,睫毛轻轻颤抖着,随即他又抬起眼,方才一闪而过的脆弱好像是苏芙的错觉一样:“某不敢,怕打扰她,她身弱多病,心中藏不了事情,某一是怕她泄露,二是怕她为此忧心,还是等要动手的时候,再去说话吧。”
他调转视线,看着升腾的白色香烟,博山炉中的香料静静地燃烧着。
苏梓翼的声音很轻,和那缭绕的香烟一样:“其实某不想露面,往后余生,我们最好不要见面。”
苏芙被苏梓翼的情绪带偏了,她也跟着去看博山炉上的袅袅白烟,一直到博山炉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了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东宫中灯火通明,太后一袭金色华服,挂着琉璃流苏的裙摆逶迤于地,她抚摸着自己手上的珐琅护甲,凤眼低垂,碎金流苏在她鬓角微微摇晃着,在灯火的照耀下,她的脸上忽明忽暗,表情也带上一丝诡异。
幼帝一进宫,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景象,他行了一礼,接着站起来问道:“母后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太后凉凉地看了幼帝一眼,幼帝心中一阵翻滚,面上勉强维持着淡定,太后集威已久,幼帝有时候看到太后时,还是会心悸。
“皇帝最近,可是忙着做了不少事。”太后红唇微勾。
幼帝拱手:“儿臣是北渊之主,自当宵衣旰食,为国为民。”
“哀家看不是政事,是勾搭谋逆,举兵造反啊。”太后身子往前微倾。
幼帝右眉一挑:“母后此话是何意?儿臣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哀家如今才知道,秦王军中多智近妖的鹤玉君,就是那痴傻王爷君玥,若不是贾太守,哀家还要被蒙在鼓里呢,而他之所以如鱼得水,就是你给了他圣旨,让他打着你的名头去办事。”太后痛心疾首,她走下来,按住幼帝的肩膀,像是一个悉心教导,希望孩子浪子回头的母亲一样,“糊涂啊糊涂!你怨恨哀家不放权,你大可与哀家说,你为何要信一个外人,他真的打到京都了,这皇位还是你的么?再者哀家不放权,也是为了给你一些时间,你还小,怎么能担大任?”
幼帝不再虚与委蛇,他挣脱开太后的手,面无表情道:“既然不能继承大统,当初父皇遗诏为何写与朕?母后,你可不要忘了,后宫不得干政!你已经逾越了!”
太后从没有被幼帝顶撞过,她收回手,捏紧拳头,气得眼睛通红,她笑起来:“好好好!皇帝大了,有主见了,这是好事儿!来人啊,陛下发了癔症,需要静养,将陛下带回宫中,一月不得出门!”
立马有人上前来按住幼帝的肩膀,幼帝甩开一人的手,大喝一声:“放肆!”
几人畏惧龙威,不敢上前,幼帝直视太后,咬牙切齿道:“太后!朕是皇帝!你怎敢囚禁朕!”
太后气得发疯,压下脾气笑道:“陛下这是何话,哀家是为了陛下的身体着想。”接着她转向那几个宫人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送陛下回宫?耽误了陛下的治疗,你们砍十次头都赔不起!”
幼帝这次没有挣扎,他袖子一甩,冷冷丢下一句:“别碰朕,朕自己会走!”
这些人忙向幼帝行礼,就算宫中太后掌权,但幼帝毕竟是皇帝,是名义上北渊的君主,他们担当不起冲撞君主的罪名。
太后看着幼帝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已经失去了控制,一阵接着一阵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她不再多想,联系丞相准备军队迎战秦王军。
作者有话要说:儿童节快乐!我已经过了儿童节的年纪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