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翼看着远去的矮轿,偏头小声问苏芙:“你那个噬心蛊,是真的吗?”
苏芙捏着茶杯,伸长脖子看了轿子一眼,挥了挥手道:“我骗人的啦骗人的,我才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搞来这玩意儿,再说了,谁能培养出这样的蛊虫啊。”
她转身靠在窗台上,抿了一口茶,脸上带着一丝浅笑:“你不懂,这是心理战术,她怎么知道自己身体里有没有噬心蛊?越是检查不出来就越心急,到后来,她身上略有不适,就会疑心是噬心蛊,成日为了噬心蛊担忧,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宁。”
苏梓翼虚心请教道:“何为心理战术?”
苏芙张了张嘴,偏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勉强道:“就是利用人心,达到目的,我不是专业人士,和你解释不通。”
两人回了青玉楼,胡慕从后院过来,他神色有些奇怪,似笑非笑的,憋着什么情绪,他看到苏芙过来,上前迎来,面容正色道:“有贵客来访,娘娘可要去见?”
贵客?苏芙一挑眉,什么样的人能成为胡慕嘴里的贵客,她瞥了胡慕一眼,他一脸云淡风轻,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就见见吧。”苏芙微颔首道,她往前几步,见胡慕没有跟上来,回头去看他。
胡慕歉意一笑:“贵客只见娘娘一人。”
苏芙按照胡慕指的方向过去,那不知名的贵客正坐在湖中亭,远远看去,只见亭台水榭中一抹天上才有的青碧色,迎着光看,那颜色变浅了,是天水碧,微风拂过,湖心亭的纱帘轻拂,若九天玄女的裙裾,又像是蝴蝶几乎透明的淡青色翅膀,那抹天水碧在纱帘的遮掩下影影绰绰,不太真实,宛如梦中之境,海市蜃楼。
苏芙走上九曲桥,离得近了,看到那人背对她坐着,他正煮茶,他的袖摆宽大,露出一段皓白玲珑的腕子,手提着茶壶,看似轻巧地一抖,琥珀色的茶水一滴不剩地落入杯中,其声如珠落盘,他手腕有力地一翻,将茶壶放到桌子上,一套动作坐下来堪称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这背影苏芙熟悉得很,可是那人应该是在五日后才到京都,更不可能提前潜入京都,苏芙步伐快了许多,她急于求证这是不是她心中所想之人。
那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看来,一束阳光刚好从亭子斜角照下来,给这人的身子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淡金色的阳光里,他也站起来,从阳光中走出来,走下台阶,他身量高挑,体态修长,身着天水碧的圆领纱衣,浅色的衣摆如同氲氤的烟雾,几乎融化在阳光里,他的一双烟眉微弯,末梢几乎入鬓,又生着双水润潋滟的杏仁眼,在光下里面闪着碎光,像是晶亮的黑曜石。
“青黛?”苏芙惊喜道,她看着面前这熟悉的人,语带一丝迟疑。
君玥浅笑,他走到苏芙面前,把苏芙耳边的头发挽到她耳朵后面去,接着摸了摸她的脸,苏芙比君玥要矮上一个头,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君玥的脸。
她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君玥拖长声音道:“我也没办法,谁叫我夫人跟着别的男人跑了?我难道不追过来吗?”
“什么话!我与苏梓翼不过是普通的朋友,若不是为了今余,我才不会和他一起来京都呢。”苏芙牵住君玥的袖子,把人往亭子里拉,君玥外袍上的轻纱微凉,摸起来触感有些粗糙,苏芙搓了一搓,转而问君玥,“你这料子怎么这么糙手?没钱穿好衣服了么?”
君玥把袖角从苏芙手中轻轻拉出来,换了自己的手上去,握住苏芙的那只手,他道:“你不懂,这是最近南边传过来的料子,名为青木纱,虽比软烟罗等要粗糙些,但是做外袍冬暖夏凉,垂感很好,配着柔纱的里衣十分好看,起风时,不会像柔纱那样四处翻飞,只飘逸衣摆。如今这料子一匹要一两黄金呢。”
“一两黄金?”苏芙瞪大了眼睛,她使劲捏了捏君玥的手,恨不得把这个败家的捏死算了,“你这料子这么贵?”
“这有什么?你随便一根步摇就是这个价钱了,头面的价值是这料子的三倍。”君玥好笑地垂眸看了苏芙一眼。
“不是!这不一样!我那首饰可以留着换钱,也可以传下去,还可以拿去送礼,你这料子除了自己穿还能做什么?拿去典当沽酒吗?”
“好好好,不一样,是我奢靡了,我日后一定改。”君玥点头妥协道。
苏芙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很快就换上了笑脸,君玥身上的淡香传过来,苏芙仔细一闻,总觉得有哪里不同了。
“你换香薰了么?怎么味道不一样?”苏芙抬头问君玥。
君玥疑惑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恍然大悟道:“嗯,没有用白芷了。”
苏芙一回忆,的确少了那一味苦香,她记得白芷是用来治头疼的,看来君玥最近没有再头疼了,君玥身子渐好,苏芙也打心底为他高兴。
两人对面而坐,君玥给苏芙沏了一杯茶,瓷杯微烫,苏芙用两指捏起茶杯问道:“你是一人来的?”
“当然不是,黑鹫和一帮暗卫也跟着来了。”君玥递给苏芙一块绒面帕子,叫她抱着茶杯,免得烫手,“另外还有一队军队,约有一百人,都是精兵良将,如今扎营在青玉楼外。”
“那大军何时到达?”
“还有五日,沿途郡守之军不过是一盘散沙,很简单地就过来了,太后多疑,不肯给郡守多的军队,郡县主将又隔两年换一回,刚熟悉地形和士兵就被调走了,这样的军队对上秦王军,战败是意料之中的事。”
两人正谈着,胡慕从九曲桥上走过来,他行礼道:“三爷,娘娘,底下传来消息,幼帝已经有三日未曾送信来了,宫中眼线递来消息,前些日子幼帝与太后在东宫中大吵一顿,太后下令囚禁了幼帝。”
君玥眉心锁起,苏芙担忧道:“太后可会对幼帝下手?”
君玥手抵在下巴上,拍了拍苏芙的手臂以示安慰,问胡慕道:“戒备森严么?”
“那是自然。”
“幼帝不能出事,对于太后来说,幼帝不过是个棋子,是对付我们的筹码,有幼帝在,她的太后之位就能安稳,不过就算没有幼帝,她也能再扶持一个皇帝起来。”君玥手指在桌子上轻轻一敲,他抬起眼,眼中风云骤变。
“不过我们也有办法就是了,她能另立皇帝,我们就不能另立太后么?”
暮色浓浓时,皇帝寝宫起了大火,瞬间就吞没了一楼,火苗往二楼窜了上去,火舌舔着飞檐,瞬间就让琉璃瓦焦黑一片。
宫殿外宫人们奔走着,叫喊着,都露出哭泣的神色,一个内侍大声喊着:“快去请太后娘娘!陛下寝宫走水了!”
苏芙抱着臂膀看着幼帝在二楼里转圈圈收拾东西,跟一只松鼠一样,什么东西都要往怀里塞,苏芙眼见着火焰越来越高,上去拉住幼帝的领子,拿出长辈的气势道:“好了,带玉玺就行了,你带这么多无用之物做什么?”
幼帝回身,他嘴里还嚼着莲花酥:“不是无用的,这些东西都很重要!”
苏芙忍着怒气从他怀里拿出用金布包裹的牛乳糕,伸到幼帝眼前问道:“这很重要?”
幼帝一嘟嘴,伸着手要去抢,苏芙毫不留情地把东西扔进火堆里,幼帝惨叫一声,苏芙趁机从他怀里又掏出一根狼毫笔,三个泥人,一个琉璃风铃等物件,全都丢到一边。
幼帝哭丧着脸,被苏芙扛在肩头,他柔软的腹部磕在苏芙的肩膀上,差点把晚饭吐出来。
他有气无力地拍了拍苏芙的后腰,可怜巴巴道:“嫂嫂,我快吐了,能不能换个姿势啊?”
苏芙没好气地一巴掌打在幼帝屁股上:“别动!这是最方便的姿势了,我救你也不容易,你担当些!”
夜色降临,外面火光冲天,苏芙扛着幼帝从窗户处飞跃而出,没入了黑夜。
君玥守在城外,一见苏芙出来,立马接过幼帝,幼帝嗷呜一嗓子,抱住君玥哭嚎道:“哥!我差点死在里面了,你好狠的心啊!你就这样对你亲弟弟吗?”
君玥掐了一把幼帝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训斥道:“不是叫你先与太后虚与委蛇吗?你脾气见长啊!还要我来给你处理烂摊子。”
幼帝吃瘪,一推君玥,就要去苏芙那里躲着,结果被他哥提溜着后领子拉了回来,君玥冷笑一声:“做什么呢?这是我媳妇儿,你也对她动手动脚?你抱自个儿媳妇去。”
幼帝挣扎了一会儿,一拍脑袋,满脸焦急道:“坏了!今余姐姐还在宫里呢!这可怎么办啊!哥,你派人去救今余姐姐啊!”
君玥面无表情,任由幼帝连哭带嚎,也不为所动,幼帝转移目标,他看出这两人之间谁才是地位高的,他立马去拉苏芙的衣裳,可怜兮兮道:“嫂嫂……”
苏芙实在是不忍再欺负这个少年,更别说这位还是皇帝,她嗔怪地看了君玥一眼,对幼帝道:“陛下莫要担心,三殿下早就派人去救今余了。”
“去的是谁?可靠吗?武功如何?”幼帝来了兴趣,也不怕被他哥揍,直往苏芙那里凑。
“是武林盟主,苏梓翼。”苏芙道。
幼帝立马就垮下脸,速度比翻书还快,苏芙看得好笑,双手按住幼帝的肩膀,笑盈盈道:“陛下是知道什么吗?”
幼帝撅了撅嘴道:“他喜欢今余姐姐,姐姐也喜欢他,终归朕就是个路人罢了,嫂嫂这次还叫他去救姐姐,我不依,嫂嫂这是把我媳妇儿往别人那里送呢。”
君玥揪着幼帝的耳朵把人拖到自己身边,咬牙切齿道:“徐小姐看不上你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还怪上你嫂子了?”
幼帝呜呜咽咽地拉君玥揪他耳朵的手,讨饶道:“轻点轻点!哥哥你轻点!”
苏芙笑着看兄弟俩闹腾,她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担忧地往了一眼城内道:“可是早就过了约定好的时间,他们怎么还没出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正文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