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七自小照着暗卫来培养,每天除了任务便是任务,身边除了暗卫还是暗卫,也算是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人情世故方面便有所欠缺。因此,她说话也向来是直来直去。有些话,她说出来,是坦坦荡荡,从不会过多?曲解,这样赤诚的人儿,自然不会理解这世间,并不是都如同她一?般。
沈沅嘉闻言,愣怔了一?会儿,她自是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摇摇头。
陆七淡漠的脸上难得?露出困惑的神?情,“姑娘的秉性,自然不会是受不得?奔波劳累,也不会是因为?厌恶殿下,不愿与他一?起。那边只能是旁人的原因了。您是担心闲言碎语?”
沈沅嘉呐呐动?了动?唇,眼底闪过一?抹挣扎。
“殿下对您珍之重之,您要相信,便是殿下宁愿自己背上骂名,也断不会让您被世人指责。既然殿下提出一?同前往,那便是有了万全之策,能够互您无虞的。”
沈沅嘉闻言,杏眼像是落了星子似的,瞬间亮了起来。
萦绕在心中的疑虑如同雾一?般,消散的无影无踪。忽略陆七的“珍之重之”,她的话不无道理。
陆筵既已提了,那便妥了。
“姑娘笑了,这是决定去了?”素鸢问道。
沈沅嘉疑惑,道:“我笑了?”
素鸢、素婉以及陆七纷纷点头,素婉说话直来直去,“姑娘方才?笑得?好似放下了一?个大包袱一?般,满是轻松。”
沈沅嘉嘴角紧紧抿在一?起,不知?不觉中,陆筵在她心中,竟如同山岳般让她心安。
*
这边陆一?牵着缰绳,问道:“殿下可是回东宫?”
陆筵道:“不,去皇宫。”
陆一?不解,明天就要去陵州了,今日不是应该早些回东宫准备吗?即便他心中不解,但仍是听命行事,手腕用?力,马车便掉了个方向,徐徐往皇宫驶去。
皇宫。
勤政殿,内殿。
勤政殿是大周历代帝王的寝殿,意在警醒君王时时刻刻不忘“勤政爱民”。大周的开国?帝王初始只是个普通的武夫,后不满前朝□□,便跟着自己的兄弟一?起造了反,好在前朝的确是惹得?百姓怨恨满满,造反之后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与追随。
开国?皇帝自小生活清贫,不喜奢华,故勤政殿虽为?帝王寝殿,却是简洁朴素。
守在大殿外的侍卫见了陆筵,恭敬地屈膝行礼。
陆筵抬了抬手,示意侍卫将大门打开。
“吱呀——”一?声,殿门徐徐打开。
与外观的质朴极为?迥异的是,入目的却是金碧辉煌的陈设,一?砖一?柱,皆显奢华。不用?说,定然是后面的帝王改造的。
康正?帝刚继位的时候,也曾是个合格的皇帝,后宫雨露均沾,前朝制衡有道,当?然,朝堂的平衡是建立在康正?帝对于每位权倾朝野的大臣都听话的基础上。
康正?帝并没?有什?么经世之才?,治理国?家?也勉勉强强,他最后能当?上皇帝,就在于他有个强大的岳家?。
陵州王氏,簪缨世家?,钟鸣鼎食,历史较之大周,都要多?上几百年。大周或是百年世族,或是新贵世家?,都与陵州王氏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不过康正?帝这人,能力不足,野心却被捧得?越来越大,登基之后便觉得?当?初扶持自己的王氏太过于碍眼,筹划多?年,终于是以先皇后王氏为?由,发动?了“陵州之乱”。
以王家?科举舞弊,买卖官爵为?由,将朝中属于陵州王氏的官员,尽数斩杀。又以贪污腐败之由,将王家?地产金银,抄的一?干二净。如此一?来,王家?元气大伤,一?个庞然大物就这样黯然退出了朝堂。
十五年过去,如今只剩下寥寥数十人,支撑着王家?。
陆筵想到往事,嘴角浮现?出讥讽,陵州王氏倒了,也没?见康正?帝将大周治理的国?富民安啊!
说到底,他不是忌惮王家?,而是自卑罢了。
康正?帝是被陆筵软禁在殿内,是以殿内并没?有太多?伺候的人,这座皇宫内最大的殿宇,此刻时辰尚早,殿内还未掌灯,幽暗如冥府。
陆筵一?身玄衣,行走间悄无声息,浑身散发着冷寒,竟像是融入了这幽幽宫殿一?般。
随身侍候在康正?帝身边的人见了陆筵,刚要行礼,便被陆筵打断,宫人会意,直起身后便退至一?旁,屏息凝神?。
康正?帝恹恹地躺在床上,因为?陆筵用?了好药好汤吊着他的命,此刻他的脸上气色还算不错,除了脸色有些阴郁。
“逆子,你来做什?么?”
康正?帝初始也会反抗,会咆哮,后来发现?这皇宫内到处都是陆筵的爪牙,无人知?晓他的境遇,也无人帮他,他便渐渐死了心。
陆筵道:“来探望一?下陛下。”
康正?帝冷嗤了一?声,“狼心狗肺的东西,哪里有这等孝心,你恐怕只是想来看看朕这般狼狈的模样罢了!”
他放弃了抵抗,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怨气。
陆筵浑不在意他的辱骂,甚至还能含笑听着。
实在是小时候听得?太多?了。那时候他也不懂什?么意思,被骂也只当?是自己惹怒了父皇,是自己的错才?导致父皇生气了。
后来长大了,明白了那些词的意思,却对康正?帝失了期望,多?了怨恨,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朕若是知?道你这么个枉顾人伦的畜生会这样对朕,朕当?初就应该将你一?起杀了!王家?的血脉,野心勃勃,不是东西!”康正?帝越说越是气愤,撑着身子半坐起来,一?只手指着陆筵骂。
陆筵听康正?帝提起王家?,本?来挂在唇畔的笑意,一?点一?点地褪去,唇线紧紧抿得?直直地。
“那着实可惜了,失了杀我的最好机会。不过如今境遇不同了,如今陛下不过是个可怜的笼中鸟,生死皆在我的一?念之间,我劝陛下还是莫要惹恼了我,省得?哪天我看您不顺眼了,随手就给杀了。”
康正?帝往后仰了仰身子,胸口气得?不断起伏。
陆筵见他脸色通红,眼睛里迸射出杀人的目光,可是身体却诚实地躺在床上,顿觉无趣。若他有勇气扑上来杀他,他还会觉得?,他这帝王当?得?还不窝囊。可看他如今身体也养好了,被这般羞辱,口中喊打喊杀,身体却是诚实地往后推了推。
顾虑着自己的性命,不过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他扫了康正?帝一?眼,随即冷冷地转身。
康正?帝被他眼底的轻蔑刺了一?下,多?日来的愤恨如同被引燃了的□□,瞬间将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陆筵,只要你杀了朕,你就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弑父的罪名,史书一?笔一?笔都记着,你便是百年千年,都是被后人唾弃厌恶的人!”康正?帝冷冷地说道,“名垂千史?简直痴心妄想!你这样狼心狗肺的畜生,就该遗臭万年!”
康正?帝自以为?陆筵最在乎的便是名声,就好比他,汲汲营营,兢兢业业,都是为?了大周,为?了百姓!他拔除了根植于大周数百年的威胁,将世家?重新整治了一?番,虽然有些世家?重新崛起,但也比不上陵州王氏给大周造成的影响,他这也是造福了大周!
外界说他荒淫,可他是帝王,后宫妃嫔那些,有多?少是他心甘情愿娶的?皇后,贵妃,淑妃……哪一?个不是来自世家?大族?他难道不应该为?了平衡世家?,将她们?放入后宫吗?他已然为?了江山社稷委曲求全,难道找几个合心意的妃子享乐一?下也不成吗?
那他这个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
陆筵见他事到如今,还觉得?自己是个好皇帝,嘴角扯出一?抹讥笑。也不愿意再搭理这个自欺欺人的无能男人。
康正?帝见陆筵径直去了屋内正?中央的书桌,惊了一?下,以为?陆筵恼了他,要伪造“退位诏书”。他大声道:“陆筵,竖子尔敢!”
陆筵背对着康正?帝,但即便不看他的脸色,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那般惊慌,定是担心自己的性命了。
他充耳不闻,在桌上翻翻找找,拿了一?卷蚕丝,又取了一?支笔,折返回来,扔在康正?帝身前,淡声道:“我说,陛下写。”
康正?帝猛地坐起身,挥手将蚕丝和笔扫至床下,惊恐道:“朕不写!”
陆筵漫不经心地抬起眸,冷然看着他。
康正?帝起初还梗着脖子不愿意屈服,可渐渐地,就在他的目光下失了继续抵抗的勇气,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趴下床将蚕丝和笔捡起来。
陆筵收回目光,缓缓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陵州富庶,太子感念其为?大周创税收千万,欲前往体察民情,泽被百姓,朕心甚慰,欣慰之余,念其年过弱冠,妻室甚少,至今唯与沈氏沅嘉定有婚约。沈氏既为?太子妃,与太子一?体,百姓皆为?子民,此去陵州,可一?同前往。钦此。”
康正?帝刚开始写的时候,手有些抖,在听完所有的话之后,眼底满是诧异,他惊疑不定地放下笔,似乎是不相信,又仔仔细细地将圣旨看了一?遍。
康正?帝久居高位,虽然皇帝做得?不怎样,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极好,不然他也不会在一?众皇子里脱颖而出,虽说有王家?扶持,但这王家?也不是傻子,扶持个没?眼色的棒槌上位吧?
“你对沈家?那丫头倒是上心。”康正?帝冷笑一?声,“不过你对她好也是徒劳,她不是荣阳侯的真正?血脉,荣阳侯私下里也是七皇子的人,你娶了她,对你帮助也不大。”
陆筵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不牢陛下费心。”
康正?帝见他满不在意,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又想到了陆筵当?初亲自拟了赐婚圣旨,又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地给足了排场地去求亲,陆筵可不是良善之人,回了盛京,他拟的圣旨、所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杀伐果断,沾满了血腥气?
唯独这件事,干干净净,带着难言的温暖。
康正?帝露出一?抹了然的笑,脸上满是嘲讽,道:“不是正?统的皇家?教出来的皇子,就是没?出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大好的助力。陆筵,大周世家?的势力盘根交错,没?有强大的靠山,那些世家?怕是会把你的骨头都啃得?一?干二净。”
终于逮着了嘲笑他的机会而显得?得?意洋洋的康正?帝一?扫阴霾,露出几分开心。
陆筵终于失了耐心,一?眼也不想多?看他,伸手扯出他手中的圣旨,盖了玉玺,转身便走。
“陆筵,你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若你身上的人皮被扒掉,你说沈家?姑娘会不会像朕一?样厌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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