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休门中休整的这群人大约有十七八位,穿着统一的弟子服饰,简单的黑底白纹却用料精美,领镶镂空的白色滚边,腰系玉带,都挂有羊脂腰牌,应当是师出同门。
口称聂师兄,正在破阵的那位弟子身量颀长,爽朗清举。
他右手握拳轻轻击打在摊平的左手上,眉头紧锁,口中喃喃,陷入了深度的推算思考中。似乎是算出了一些结果,他蹲下身,一甩衣摆,捡起一旁的枯枝,在沙地上刷刷演算起来。
在一旁观看的弟子屏息等待,连气都不敢出大声了。刚刚在伤门处扑过来海啸一般的剑意简直吓呆了他们,那只剑意化成的冰霜蛟龙简直就是无匹的存在,一照面就有两位弟子直接冻成了冰棍。
幸亏正在推演的这位明南师弟电光火石间推算出了休门的位置,带他们从伤门退将出来。那两位冰棍一样的弟子,也被他们从里扛了出来。
据明南师弟称,此时解冻还有的救,此阵虽大且杀伤力强,但并不是坐山看宗之类的大杀阵,会让被中伤的闯阵者冻上了就化成碎冰,西天无救。相比起来,更像是以前一些大宗门用来给弟子磨练成长的剑阵。
那两位弟子正在他就地摆设的灵气归暖阵里湿漉漉的滴水,人是已经救出来了,但刚刚的威慑着实吓人不浅。
倘若师弟没有及时推出休门的位置,再在那个凶阵中多呆两个回合,大家就都在冰雕里你望我,我望你了。永久地留在这里与这个万古剑阵同生共亡。
想到这里,不免都打了一个寒碜。大家于是更加安静地看着明南推演。
似乎是终于算出了结果,明南直起身来,拍了拍手。
“明师弟,如何?”刚刚被明南称为聂师兄的聂清远略带焦灼地向他走了一步。聂清远是昆仑炼丹院第三峰的大弟子。
昆仑之大,居于冀州南向平原的最中央。下辖有上百个国家,几千座城池。
冀州面积约莫是东华群山所在雍州的十余倍之大,与地处正中的冀州相比,雍州更像是人界与妖魔界的缓冲带区域,上一世如此汹汹的战火,杀得最凶如绞肉盘之处的,也不过是雍州界内罢了。
昆仑占据了冀州最大的平原地区,宗门内以道修为主,主修道法符阵之流,也辅有练器练丹等辅助院门。
其中外门弟子有几十万之流,内门弟子也近万数。聂清远所在的炼丹院约有弟子七八百,各属六峰。昆仑派系复杂纠缠,之间明争暗斗,资源争夺得不可开交。
此次来识海秘境探险,也是因为练丹院内即将要开展三年大比,弟子里谁若能练出三枚不同的玄级上品丹药,或者一枚地级丹药,便能被丹老收为关门弟子,一时之间便可获得享用不尽的材料灵宝,以及水涨船高的宗内地位。
聂清远当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他已经有把握练出两种玄级上品的丹药了,但他想冲刺一下地级丹药。若能练出地级丹药,便能得到炼虚期丹老的亲身指导,此等机缘,当然要牢牢地抓住。
但地级丹药的孕育,不光需要练丹的造诣,在原材料上,也有很高的要求。
众所周知秘境里的阵法搭建,都用了许多珍稀灵宝,而且往往属性相和。再不济,万年前仍存的阵法,起码也有玄晶石,只要能找到玄晶石,走这一趟就不亏。
但阵法所用材料都在阵眼处,聂清远并不精通此道,于是他去请了明南相助。
不过聂清远没想到明南师弟的造诣如此之高。在他印象中,明南是约莫三四年前入的昆仑内门,当时他正好顺手帮了一个小忙,便师兄弟般地稍微熟络一点了。
后来,明南的名声渐渐在符院响亮起来了,他似乎在这一道上很有天赋,很得师长看中,修为也增涨得不错。他自有一派贵公子的风韵,却又总是温和可亲,风度翩然的。
就聂清远知道的,内门里对他有好感的女弟子就不在少数。不过好感归好感,明南师弟的家世背景似乎相当一般,听闻只是凡俗普通的官宦之家,对于慕强向上的修真界来说,并不具有吸引力。
再加上明南自己似乎一心向道,对于秋波暗送是一向视而不见,琼瓜明投也是风度翩然的婉拒了。
聂清远轻拍了一下额头,想到哪里去了。
来秘境这一行前,他前去相邀明南,本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交情较浅,没想到明南师弟欣然点头应了。进秘境之后更是表现超然,不仅很快带他们找到了阵法所处的位置,在遇到危险时也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地带着同行弟子们全身而退。
况且这一路行来,他与明南相谈甚欢,他平日里喜欢读些杂书怪谈,没想到明南师弟比他涉猎更广。
最开始是他侃侃而谈,明南倾耳相听,十分兴致盎然。到了后面,便是明南师弟谈古论今,展现了他博闻强识的一面。其学识之渊博,又不显卖弄,令人心生好感。
聂清远于是对这师弟更加服气,开始兄弟相称,看他似乎对破阵若有所得,便信任地靠过去问询了。
“愚弟所料确实不错,此乃昆吾门派的七星八卦剑阵。是参照了北斗七星之形状布下的阵法,又暗合了八卦遁甲之位,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万端。”
“幸而此阵并不是为杀敌所作,所以我们过伤门而未遭太大损失。但是死门是一定要避开的,我刚刚推演了一番北斗星图,暗合阵法,接下来只要往西南行景门,再拐入惊门,便可直抵阵眼了。”
聂清远点头,庆幸地感叹:“幸好此行得贤弟相助,待回程后,若能练出地级丹药,我愿送与明南师弟,以助贤弟修行。”
周遭地弟子听到后无一不面露羡慕,尽管在昆仑修行相较于那些乡野散修,甚至于末流宗派,资源功法已经相当丰厚,但是地级丹药,换作昆仑门派的贡献点都要近七八百点了,千数便可换一份地级功法,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庞大的诱惑。
明南却拱手谢绝了,“出行之前,报酬师兄已经如数付过。此番与师兄前来,于符阵一学更有所得,这便是最大的报酬了。”
聂清远听完也不再劝,一来是这枚地阶丹药还是没影的事,二来就算师弟推脱,这颗丹药他也打定主意送定了。以他观之,明南必成大器,这样的人物,又相当投意,当然是越早结交越好。
一行人便向着景门行去了。
……
同一个阵法里,江斐所在之处。
她已经被这火凤燎原的剑意劈了上百次。每劈一次,她的眼神便更清明一分。
直到此刻,江斐浑身剑意暴涨。在生与死的时刻领悟骇人剑意,就算对心智坚定之辈也是莫大的挑战。
火凤仍如初见时气势宏伟,睥睨众生。它展翅间,翕动的剑意仿佛月引潮汐,惊扰了江斐周身的剑意,带着它们发出了相同的震动。
火凤仰头,又是一记似乎要燎尽万古荒原的烈火,席天卷地向着江斐裹挟而来。
天地间,只剩逼近的熊熊烈火,和在巨火下单薄伶仃地这道身影。
聂清远与明南他们一迈进惊门,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