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铛~”
锣鼓声喧天。
“下一场表演!走火海,喷火龙!”
敲着锣打着鼓活跃气氛的杂伎把众人的视线引到东南方。那里已经提前铺好了六尺宽长的焦黑木炭,被浇上了油撒上火种后熊熊燃烧着。
金黄灿色的火焰都快腾到小腿高的位置,过高的温度把火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正在燃烧的炭火内里通红,烧得最旺的部分蒙了一层薄薄的烧过头的白灰。
有好奇的百姓靠近炭火,在上方展开五指感受了一下温度。
“确实是真火!”
“这能走路?”
“看着吧看着吧。”
大家的目光都转回了要进行表演的杂伎身上。是一个个头瘦小的青年男子,头上也扎着红布巾。这大概是他们的统一服饰。
男子仰头满满喝了一大海碗清水后,站在炭火堆前向大家展示了一下脚底,很普通的一双劳动人民的赤脚,脚底一层发黄的硬茧,没有任何投巧的机关。
众人远远扫过点头,男子在炭火前的地毯上张了张脚趾,大喝一声后快跑着踩进了烧得正旺的炭火里。
一步一步踩实了红通通的炭火,三?五步快速地跑过了炭火堆。
跑到对面踩上实地时,屏住呼吸的观众们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厉害厉害!”
“怎么做到的?”
“仙人教了法术吧?”
“真能学仙术谁还在这里讨铜板卖艺呀!”
“那就是有什么机关了!”
“从小练的童子功,你?们懂什么!”一个脸上生?着痦子鼻梁短阔的中年掌柜模样的男子大声接话,“要练成这个,一辈子都娶不了媳妇的!”
“啊!那我不想学了。”
“不是穷苦人家谁学啊。”
“娶不了媳妇,生?不了孩子,那这一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啧啧。”
端着铜盘说吉祥话的小孩又转到了东南那一头,众人纷纷慷慨解囊,扔下几个铜板。也有小孩拍着手叫着:“喷火龙呢,想看喷火龙!”
台上又准备起下一场表演。
江斐转头看向海之,他正皱着眉一脸若有所思。看江斐望过来,还略带苦恼地和她搭话:“确实是普通凡人,也没看见灵气波动。”
斜飞入鬓的俊眉微微皱起,眉头微隆,“这是什么把戏?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不解地看着江斐,“还有刚刚那个胸口碎大石的,底下躺着那个大汉,一身肌肉只是虚壮……”
他一脸苦恼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爱,江斐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她都有点不想给向海之解惑了,但又觉得自己的逗弄之心起得莫名其妙。
不可以这样,她告诉自己,向前辈可是活了一万年的天妖呢,要尊敬一点。虽然这样想着,还是忍不住漏出一点笑意,要怎么解释呢,江斐看向台上。
她向向海之指了指炭火前放着的那张地毯,“前辈看见了吗?那是张湿地毯。”
江斐思索了一会儿,要怎么给一个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解释清楚“空气是热的不良导体”这件事。
她尽力?描述得通俗易懂,“踩上那张湿地毯,脚底就会沾水,他刚刚灌的那大碗清水也可以帮助他脚底出汗。”
“这些水和汗在接触炭火的时候被迅速蒸发,于是贴着脚底形成了一层温度很低的蒸汽膜,保护了他避免被烫伤。”
向海之微挑起眉,“所以不是什么童子功了?”
江斐失笑道,“当然不是啦,”她下巴微扬向在场下候场的红头巾胸毛壮汉身上,“至于您刚刚说的虚壮,其实这个表演靠得不是胸口碎石的这位。”
她又卡了卡壳,要怎么解释帕斯卡效应和空气弹簧效应呢……
江斐决定简明扼要,“就是抡锤子的得快狠准,这块大石头得找得平整,这样打到人身上的冲击力就会缓解很多,不会让人受伤。”
向海之若有所思地点头,江斐的笑意又蔓延起来,她负手一览台前,喷火龙的杂伎已经表演完退下台去。台上拉了一根高高的绳索,正站上了一个头顶水碗的女孩,绳索下一个手里扔着跳丸的杂伎正一个一个加着球,已经有五六个球在他手里扔着或接着了。
江斐跟在人群里喝了一声彩,带着笑问道:“前辈还要去看看别的吗?”
“嗯。”向海之又矜持地点点头,完了补充道,“有像那个什么葫芦一样吃食的最好。”
江斐扑哧一笑,担心向海之着恼又蹩脚地揉了揉鼻子,对着台上的表演干巴巴又笑了两声:“表演地不错啊,哈哈哈。”
说完也也不敢偷瞄向海之的表情,故作无事?地走出门去,向门口那个还在张望着等她同伴的伙计打了声招呼:“不必再等了,我们去下一个勾栏了。”
她又摸了五个铜板递给伙计,便向着余下的街巷勾栏去了。
江斐没有回过头,所以没有看见向海之的表情,一愣之后也是带着笑的。
“有吃食茶水的,说书处一般有,戏园也是有的,”她思索着,“演布袋戏那里应当也有,就是那种傀儡戏。”
“噢对了,琴棋的弦乐处应该也是有的。”
“前辈想去哪里?”
向海之举目望向熙攘人群,饶是江斐一身不凡气度,也有与友朋谈笑着没太注意路况的路人轻擦过江斐肩头。
他想着刚刚杂技处也是人挤人的无座,便提议道:“去个有座的吧,先听听曲儿也不错。”
江斐一愣,反手摸向剑鞘:“前辈是不是不太喜欢人多?”
向海之提议去有座的地方,江斐并不觉得剑灵有什么走累了歇歇脚的说法,还以为他被挤得不太开心。
“也没有,就是想听听弹琴唱曲儿的。”
向海之才?不会解释自己别扭的关心,江斐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第三座勾栏里,木栏杆围住的地方,七八位举着乐器的姑娘姿势各异地列坐其间。
耳著明月珰,腰若流纨素,香肩雪白,笼在如云似雾的薄纱中。
最中间那位抱着琵琶的姑娘,两弯淡眉轻蹙着,惹人娇怜。正如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病如西子胜三?分。”江斐呢喃完这句,略带讶异地抬头,如此冰肌玉骨的病弱美人,修真界里也不常见。
她想起什么似地瞥了一眼向海之,微挑了一下眉,总算理解了什么叫只想听听曲儿。
她没有再问向海之,丢了一个银元宝给门口值守的伙计,江斐被引到了离琴娘们最近的那排位置落座。
“客官还有什么需要的吗?”引她进来的小二候在一旁。
“右手的位置无需引人来坐,我喜欢宽敞安静。”江斐确信自己刚刚拿出的银元宝已经可以包下这一排的位置,觉得自己提出这个小小要求也并不算过分。
向海之坐在她右手方,两人中间有一方黑色雕花如意云纹的小桌案。他半转身在案上支着下巴面向江斐,嘴型无声比划示意:“葫~芦~”
江斐咬唇失笑,压低声音问询小二。
“小吃堂食都有些什么?”
“看客官您是垫垫肚子还是尝个味道,热腾腾的有单笼金乳酥、乌饭糕、青虾卷、酥黄独,八珍米稀等等。寻常一些的糕点比如翠玉豆糕、青麻糍、胡桃酥、驴打滚、软香糕、凤梨酥、蜜麻花等等。消暑一些的像冰玉桃胶、酸梅汤、枇杷仙露、豌豆黄……”
“那便各上一点吧。”江斐也听得不免食指大动。她记得以前自己也是贪嘴爱吃甜食的,自从苏又晴明里暗里总要央着顾以寒给她带同款的零嘴后,她便不大再贪这些口舌之欲了。
现在想起来真是没有必要。
她看了一眼向海之,觉着他此时大概也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不若都上一点来尝尝味道,总之钱包还鼓着嘛。
此间吩咐完毕后,江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望向台上。也准备放松身心,沉浸一番。
虽是最近的位置,但离远处的楼阁也有约十来米的距离。
台上正演的是八音齐奏。金、石、丝、竹、匏、土、革、木,诸般乐器,音调清和。
孤桐秘虚鸣,朴素传幽真。这是低沉如淙淙古泉的琴声。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一幅羌管悠悠清霜满地的景图展现眼前。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凤首箜篌声声带愁,玉壶光转,芙蓉泣露。
嘈嘈切切,大珠小珠。滴碎金彻雨,敲碎玉壶冰。这是凌凌筝音。
……
江斐靠着高椅微合双目,赏心悦耳的丝竹声悠悠传来。虽是哀哀怯怯的情?调,却没有引起江斐一丝愁怀。
一曲终罢,烟敛云收。
她心满意足的端起手旁热茶,喝了一口。转首却看见向海之微垂着眼,神色未明。
江斐一愣,寻摸着向前辈或许是被勾起了往思愁绪。她脑海里闪过那座万古荒原上的无字墓碑,以及向海之提起墓主人时落寞的神情?,便礼貌地转头,不过分深究。
却不知向海之确实是想起了墓主人,却不是愁绪万分,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想起当年,仙姬献舞,琴师拨弦时,她也是看得目不转睛,听得如痴如醉。
上古时期,没有必须要阴阳调和的说法,两相交合其实是男女不忌的。那琴师与仙姬献赏时顾盼流转的眼神,他早就看得心里窝火暗中吃味。
若不是仗着她唯一近侍的身份,向海之暗暗磨牙,那些年自荐神女枕席被他拒之门外的男男女女没有上百也有八十。
再一看江斐在凡尘世,听倡优弹曲儿也是这般神情?,也不怪他想起往昔意难平。
向海之还在醋包里泡着,突然被江斐推了推手臂。他转身,原来是堂食呈了满桌。
掀开热气腾腾的蒸笼,三?两小巧的奶黄包趴伏其中,奶味香浓。原来这就是金乳酥。
一旁还冒着热气的,有紫米饭团一样米粒饱满,缀有红樱,看起来就香糯软甜的饭糕,应当就是乌饭糕了。
还有青虾开背,挑去虾线后炸煮而成的青虾卷。鲜香滋味,漾然鼻尖。
还有一碗八珍米昔,据说是加了怀山药、甜杏仁、莲子、薏仁、红豆等等研磨成粉,熬煮而成。甜香软滑,平和温补。
向海之:突然忘记了刚刚在气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馋了(///▽///)感谢在2021-02-2221:29:37~2021-02-2414:5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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