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落梅居

齐娇娇简直被气得抓狂,升起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深深悔意──黄历上没写不?宜出门她齐娇娇的名?字倒着写。

她从来不?知?道?顾以寒是一个?脸皮如?此?之厚的人,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清衍道?长才是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今天齐娇娇原本的打算是带着侍女们出来踏踏青,再去东华城的万宝阁挑挑新上的首饰新品。

万宝阁的掌柜昨日特?意给她递上了留影卷轴,里面是部分新品首饰详细的做工介绍与光华流转的投影。光是这样一幅卷轴的成本就是上百下品晶石。

这是万宝阁最顶级的至尊客户才有的殊荣,东华群山这些消费者里金字塔尖一年哗啦啦倒出去的晶石那都是上万块的下品灵石打底。

齐娇娇刚好?看上了一个?朝冠,累丝工艺,精细繁复,凰翅欲震栩栩如?生。最底下是复古云纹的花丝镶嵌,再往上缀有冠玉与珍珠,造型精致华丽,一眼就吸引了齐娇娇的注意。

她本来是打算顺便再问问万宝阁,做这个?首饰的师傅还能不?能再添些改动,她想把江斐送的东海明?珠替下朝冠上普通的珍珠。

但是,齐娇娇暗自磨牙,顾以寒今天就跟发病了一样跟着她转悠,还万宝阁呢,连临庐峰她都不?想下了。

刚出门的她没能打发走顾以寒,齐娇娇本也没放在心上。按她对顾以寒的理解,他顶多在齐府门外?发上两刻钟的呆便会拔腿走人,但她万万没想到,顾以寒就这样跟着她转悠到了现在。

她状似回府里收拾东西,顾以寒就跟门神一样杵在府门的神兽石像旁。她下临庐峰在半山踏青采花,进凉亭歇息,顾以寒还瘟神不?散地站在凉亭外?的石阶上。

齐娇娇脾气上来了带着侍女上上下下走了十余遍临庐峰的青石山路,顾以寒便默不?作声地在她身后来来回回跟了十余遍。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齐娇娇怎么顾以寒了。

直到齐娇娇彻底受不?了,大骂顾以寒,他也只是垂头听着,不?作辩驳。

齐娇娇快被气到没辙,按顾以寒今天的表现,她已经可以确信若等不?到答案,他明?天、后天,甚至于这段时间都会来。

这还是那个?流风回雪若谪仙的清衍道?长吗?

除开刚刚告内急离开的侍女长,有些侍女的脸上已经流露出了几分对顾以寒的不?忍。

对齐娇娇而?言,自那次内堂试过符水,齐若亲自监堂后告诉她,顾以寒对苏又晴没有私情时,她便懂得了父亲的言外?之意。

顾以寒对苏又晴没有私情,但苏又晴对顾以寒就是未必了。江斐想要退亲也并非心血来潮。

在齐娇娇看来,顾以寒完全?就是咎由自取,种其因得其果。一整个?人就是个?拎不?清的糊涂账,这世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能得到的好?事。

她对顾以寒的观感不?佳,但也受不?得顾以寒的这番低声下气,应当被顾以寒这番对待的人是江斐而?不?是她。

虽然齐娇娇大小姐脾性,但行?事举止有她自己?的分寸。这一世的顾以寒在她眼里还未作出极其不?堪的荒唐行?止,她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走,已经有些拿顾以寒没辙。

话虽如?此?,但她也绝不?可能透露江斐的行?踪。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

落日西沉,远峰处疾射过来一道?人影,打破了这里的僵持。

“顾兄,好?久不?见。”是齐娇娇的未婚夫,周岭。

顾以寒声音干涩地回了一礼:“周兄。”一身抖落不?了的沉沉疲惫。

他嗫嚅着抖动了一下发干起皮的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般沉默不?语的跟在齐娇娇身后,是希望借由这样的低姿态来换得江斐的行?踪。但齐娇娇毕竟是女子?,还曾与他有过那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

如?今别人正牌的未婚夫也找上门来,他这般形态实在有些寡廉鲜耻,若他识趣,便该告罪离开了。

但他偏偏就这样不?识趣地站着了,在一众人的目光里低到了尘埃。

“我……”,顾以寒声音嘶哑,开口解释,“我想知?道?斐斐去了哪里……”

周岭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难辨,刚刚齐娇娇的侍女长急匆匆跑到练武堂来找他,他当时心神一动,却没有察觉到齐娇娇有什么生命危险。

待侍女长喘匀了气之后,才说清:“清衍道?长…顾以寒,从今天清晨起就跟在小姐身后一直转悠,甩也甩不?开。您要不?要去看看小姐?”

顾以寒?

周岭对这三个?字的警觉性非常之高?,毕竟这是齐娇娇曾误入过的歧途,也是他周岭记在本子?上的头号情敌。

所有人都知?道?齐娇娇曾对顾以寒情根深重,却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前齐娇娇就已经是他的救赎。这份婚约是周岭求来的。

听到侍女长这番言语,周岭当即丢下练武堂里还待□□的师弟们,向齐娇娇的位置疾驰。

然后便是眼前这番令人窒息的尴尬场景。

其实不?怪顾以寒如?此?行?径,只因他的梦魇越来越逼真,也越来越瘆人。

那日静室里,他因为自己?在苏又晴和江斐之间举棋不?定,对妖核归属不?明?而?急火攻心,从梦魇中?惊醒后,未过两日,他把苏又晴送出历练的当天,梦魇重现。

他还站在苏又晴温养魂魄的玉榻边,神色未明?的看着那血红色光华闪耀的妖核。

须臾,他收回目光,步回了堂前。

顾以寒的住所,叫落梅居。盖因为庭院的西南角种了一片红梅。此?刻正是初春时节,东华群山气候仍然竣冷透寒,是红梅花期。

幽暗的冷香浮动鼻尖,顾以寒意动地抬脚走向梅林。

江斐最爱的花种里,梅花独占鳌头。清颐道?尊听闻这件事后,曾要来他的梅林折枝,送与江斐。

却被他严词厉色地拒绝了。

一来,他以为这件事是江斐提起的。当年他和江斐还未熟稔,江斐于他而?言只是有一个?未婚妻的名?头。听到折花,只觉得小未婚妻提的要求有些没轻没重,无意纵容。

二来,他也是喜欢这片梅林的,花开淡墨痕,随着他的年龄渐长,唯一不?变与他相伴的是这年复一年花开轮转的红梅。

后来,他渐渐心慕与江斐,被这个?姑娘的通透与温柔折服。知?世故而?仍少年,与她并行?见过这世间这么多的腌臜泥淖,她却总还是心怀柔软与慈悲。

他开始庆幸还好?她是他的未婚妻。

有一年初春,江斐来落梅居找他,他想起来江斐心好?梅花,便意欲折一枝送她。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是凡俗间与人示好?,聊表情意的一种做法。

却被江斐拒绝了,她虽好?梅花,却是仰仗这一番傲寒品性,并不?为这一芯一蕊的貌美。顾以寒这才知?道?当年误解了她。

当年的苏又晴或许也未还未生情愫,从旁逗趣道?:“师父!你好?偏心哦!”

她咯咯笑着清脆如?铃,向江斐告状:“师叔你都不?知?道?,上次我折了师父几枝梅花,他生了我好?几天的气,还罚我多默了五遍清华经。今天对师叔却好?大方哦!师父偏心!”

思及此?处,梦里的顾以寒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笑意,他折下了开得正好?的美人梅,花色浓郁,髓心粉黄,捏成一把,送与了江斐案头,

时光流转,他天南海北地搜罗珍奇灵草,不?遗余力?的为江斐调理伤势,眼看着她一天好?似一天,日常行?动都已无碍。他也渐渐放下心来。

直到一日,他重与江斐温养经脉,发现她勉强连接的脉络又有崩断的迹象。

他知?道?,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江斐放不?下她的剑。

他心中?着恼,语气严厉,疾言厉色地训斥了江斐。她垂着头默然不?语的听着,却并未作出再不?碰剑的承诺。他便知?道?,不?管是教导还是训斥,对江斐而?言都无效。

自那之后,江斐每次练剑他便都默默跟着,修为倒退了几个?境界的江斐也没有发现过他。

几次三番,看着江斐明?知?不?能却勉力?为之,顾以寒与她温养经脉时都免不?得严厉训斥几句。看着江斐放不?下剑,如?此?痛苦,其实他的心也备受煎熬。

直到有一天,她练剑时强行?灌以内力?,经脉崩断下又伤了右手。他着急地正欲出现,齐娇娇却从远处路过,扑了过来。

他又默默地隐匿了身形。

“你疯了吗?”齐娇娇比他还疾言厉色,“剑剑剑,没了剑你就活不?了是吧江斐?!”

江斐默不?作声,任侍女包扎右手伤势,远处又荡来了齐宜年,这是齐掌教的幼子?。

他开口就刻薄于江斐,听得他直皱眉头,怒火攻心。按捺不?住正欲现身的他,却又听见齐宜年提到了小晴。

不?知?他为何提起小晴齐绫选剑,但是他想起江斐如?今这番令人痛心的情境,部分原因要归咎于他把妖核留给了小晴。

在看着江斐为剑受累之时,他也曾恻隐后悔。或许救下苏又晴的性命已经足够,他当时应用妖核的最后三分余力?来温养江斐经脉的。

他明?知?道?她放不?下剑。

所以听到苏又晴的名?字后,顾以寒有些心虚地不?敢面对江斐。

思绪惘然间,他突然听到齐宜年大喝了一句:“一身正气方为剑,鼠辈尔敢?”面色转冷的顾以寒微眯双眼,记下了齐宜年的名?字,再转向江斐。

她右手无力?,抓不?起青草地上的霓裳剑。换成左手后,归剑入鞘的江斐,一口心头血吐了出来。

痛极了顾以寒的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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