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绝对的权力会带来绝对的腐败。当你所处的地位足够崇高,拥有的权力足够无边,能约束你的便只有你自己的内心。
身为天帝爱女的帝姬,又是帝后亲诞,媚娴生来就已经坐拥了无数的权力、威望、金钱与荣誉。她是一个从心之人,可她的心向来就是唯我独尊。
媚娴的性格与行?事作风,强硬又任性,除了在婚姻大事上做不得决定,旁的来说天帝与帝后都是予取予求。
向海之收回思绪,不再?去想那些让人不愉的过往。
莲座正好已经停在了他们进来的那层云台。向海之抱起江斐迈下莲座,正准备离开云台,却被叫住了?。
“长辈!长辈!妹妹!妹妹!”
“宓妶妹妹!”
江斐完全没想起来这叫的是她,对她刚取上的这个名字毫无反应,正懒懒地把头耷拉在向海之的颈窝——许是变成小孩模样,她不光行?事上幼稚了?许多,精神状态也不如成人,玩乐新鲜了?一阵后就有些乏困了,像小朋友一样昏昏欲睡着。
这一层云台是交界的中转站,上上下下进进出出,蜩螗羹沸,人声嘈杂。但?向海之对“宓妶”两字极为敏锐,几乎是闻留喊出的瞬间,他便转过头去了?。
“长辈,长辈!”闻留见他望过来,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向他们跑过来:“我本来还担心再?赶上去就碰不上妹妹了?,幸亏我想到你们约莫是要离开的,便来这里的出口候着了?。”
江斐这时听见了?闻留的声音,也在向海之的臂弯里坐直身子望了?过来。
与江斐睡眼惺忪地目光相对,闻留的心简直要被江斐可爱到融化掉。这就是完美化形的幼崽吗!
他想起自己尝试化形的时候,第一次就初告大捷。伸出手来看看,十个指头一个也不缺,低低头,两个胳膊两条腿,都没问题,再?摸摸自己的脸,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还有眉毛和?耳朵。
我简直就是一个天才!小小闻留开心地蹦起来,转向自己的二哥——如此年纪就能化形,除了血脉传承还需聪颖的天资,他得意极了?,朝着他二哥就是一阵挤眉弄眼的炫耀,却看见他二哥一愣后,笑得跌到地上。
他还被哥哥的反应搞得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没想到二哥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笑完之后,拉住了想要去照照镜子的闻留,笑得快说不出话来地解释:“不是,哥哥为你高兴呢。哈哈哈哈哈!!”
闻留抹了一把脸,当年太年轻,虽然觉得奇怪还是没想出什么所以然。然后就被闻二哥拉着上上下下全族走了一个遍,二哥逢人就拍拍他的肩膀说:“闻留!我弟弟!第一次化形!厉害吧!可爱吧!”
他还配合着挺直腰身,挺骄傲地扬起脸蛋,美滋滋地含蓄微笑,像个小大人一样与大家颔首见礼。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大家都笑得那么开心和?慈爱,不过他也开心到不行?,一路连蹦带跳歇不下来,直到他回?到寝殿,照上铜镜——他白白净净的脸上两个大大黑黑的黑眼圈,纹路形状就像拓印自本体。
“哇!!”他当场就哭得好大声。
甩了甩头,闻留把混蛋二哥和第一次化形的自己都甩出了脑海,赶紧凑到了江斐跟前,“宓妶妹妹,这个忘了?给你!”
他摊开手心,一截缩小版的玉竹静静躺在他手上,脱胎玉质,滴露玲珑,正是闻留的信物。
“你拿着它?,想找我的时候按一下这个,”他指着玉竹上“留”字旁边的小圆圈,“这里刻有传音阵法,你说话我就能听到了。”
江斐眨巴眨巴大眼睛,不知道该不该收——毕竟下次再来,闻留或许就认不出她了?。这个玉竹看起来就很精致珍贵,收下实?为不妥。
她还没想好怎么拒绝闻留,就看见闻留突然仰头看向了?向海之:“长辈,您能让宓妶妹妹收下这个吗?等她下次来我还想带她去玩。”
闻留以为江斐迟疑是因为家风甚严,被教导不可以随便收别人东西,因为他的长辈也是这样教导他的,所以他直接询问了向海之。
向海之探寻的眼神望回?了?江斐。什么家风,都是误会,真正拍板的还得是江斐。
江斐抿了抿嘴,包子一样肉肉的小脸微微皱起:“牡(我)……”她顿了?一下,闻留期待的眼神望着她,单纯而干净,她有点不想辜负这个刚认识的好朋友的一番好意,思索了一下开口:“牡(我)下次来,可愣(能)比现在大很多……”
她看着闻留微带不解的眼神,解释道:“牡(我)回?去就要炼神识了?。”奶音软软。
闻留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你加油!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他略带得意地扬起脸,“我从黄庭一阶炼到现在六阶,只花了十三?年哦。”
对如今的妖族而言,他们虽只有三?个境界,黄庭、聚顶、混元,这三?个境界却各有九个小阶级。黄庭一到三阶,对应的是修真者的练气期,三?到六阶,对应的是筑基,六到九阶,对应的是旋照。
而?聚顶的一到三阶便是开光期了?。江斐其实此刻约莫是妖族聚顶三阶的修为。向海之当年对妖族实力的划分,自无为境割裂后,已与现在有了?些许差别。
闻留十三?年从一阶到六阶,对于妖族而言,天资已然非同寻常。一般的妖族,由精怪化来,没有血脉天赋的加成,光是走上这条修炼的道路就要花上百年千年,造化使然才能入门。
步入黄庭后也得六阶以上才能完全化形,拥有人身。有那资质一般的,升一阶用上百年也未可知。不过妖族生命漫长,炼化神识或许缓慢,但?也经得住慢慢熬。
闻留的六阶,只花了十三?年,成绩确实?傲人。
在闻留看来,江斐如今最多不过黄庭一二阶,就算在修炼一道上天资过人,一年一阶,也得再?过五六年才能到他现在的身量。
但?他已经隐隐触摸到六阶与七阶的壁垒了?,突破后又能长高一大截,只要他按照这个速度修炼下去,江斐就永远都是他的小妹妹。
啊,永远的妹妹。闻留有些害羞,又有些向往。
向海之看了?他一眼,闻留心里想的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
他突然坏心眼一起,替江斐接过了?闻留手中的玉竹:“既然如此,我就替你的宓妶妹妹收下了?。”
闻留抬手正欲谢过向海之,却总觉得他此刻脸上的笑容带着三?分奇怪的熟悉,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二哥的笑脸。
别想了闻留!和?妹妹在一起的快乐时刻老是想起那个混蛋做什么!
闻留满心欢欣地行完了?礼,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中已经迎来了第二个闻二哥。
他想起什么似地从储物袋中又取出了一本卷轴,一并递给了?向海之:“宓妶妹妹不是说要回?去炼神识了?吗,虽然《黄庭经》都是一样的,但?这份功法上有我修炼时候的思考与批注,还有一些引解。如果能对她有一二分的助益,也不枉宓妶妹妹叫我一声哥哥啦。”
江斐:……
向海之依旧笑着,眉眼间依稀带着几分想看好戏的促狭神情。
他接过闻留的《黄庭经》,已经期待起这个此刻满心欢欣的小小少年下一次与他的“宓妶妹妹”见面的情状了。
“对了对了,”闻留又想起一件事,“刚刚我听说青丘家的赤魅夫人来找过长辈,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尽可以报滚滚家闻留的名字。您是宓妶妹妹的长辈,自然也是我的长辈。”
他看了?一眼向海之,想了一下补充道:“赤魅夫人虽则貌美,但?不是那种春宵一度便各自潇洒的性格。前辈若是落花无意,轻易还是招惹不得的。”
向海之轻颠了?一下江斐,他衣袍宽大,布料光滑,一身古制华裳就不是带小孩的装束,但?抱着江斐却有种?奇异的和?谐。
他闻言轻哂,“也要我先看得上。”
闻留被向海之不客气的讥讽惊得微微瞪圆了?眼睛。赤魅夫人的美貌在妖界的美人榜上也算有名有姓位列前茅,众人就算无意当她的男宠,这种?美艳长相在妖界也是很吃香的。
况且青丘一族位列天妖,哪怕攀附不上,通常也是不愿过分得罪的。长辈如此开口,想来是赤魅夫人的做派很不入他的眼。
不愧是宓妶妹妹的长辈!不为美色权势所动!
闻留刚想继续开口,却被旁的袅聘声音夺了?话头:“公子好大的口气。”
他惊讶地一转身,西南转角的木梯处一道腰肢款款的身影走了过来。闻留一脸讶异,向海之却微挑着眉,不点也不意外。
云战为了众妖在不同云台观战方便,修建有上下通行?的莲座,同时每一层都保留了?木质楼梯,只是不如莲座便巧。
在赤魅出现在楼梯拐角的时候,向海之就感觉到了被注视,他虽然习以为常,却并不代表对此不敏锐。当闻留还在那里巴拉巴拉推销他的《黄庭经》注解时,向海之眼尾一扫就已经看见了?赤魅。
她来任她来,向海之该有的毒舌一句都不会少。
江斐也听到了这道声音,她抬眼循声望去,发现正是那个灯火通明的琉璃罩后的美艳女妖。她抬头看了?一眼向海之,向海之也微微低头,用眼神询问江斐。
江斐眨巴了?一下眼睛:糟糕了?前辈,说人坏话被抓了?现形。
向海之被江斐葡萄似地大眼睛看得手痒,又抓了?一下她的发揪:“实?话实?说,不算说坏话。”
江斐:……
怎么还说出声来了。
走近的赤魅接过话头却被向海之无视,已面带了?几分薄怒,又看着向海之与他抱着的江斐两相私语,旁若无人,怒极反笑:“公子,奴家的脾气算不得很好呢。”
向海之微一挑眉,关我什么事几个大字就挂在了脸上。
赤魅微扶了一下云鬟上的发钗,说话愈加聘娜:“话说得这么大,总得有个依仗吧。”她的目光扫向站在向海之一旁的闻留,“不见得还要靠一个奶娃娃?”
闻留的发髻都气歪了:“说谁奶娃娃呢?赤、魅、夫、人。”他一字一句把夫人二字咬得特别重。
“宓妶妹妹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你若再要为难,就是不给我滚滚一族面子了?。”闻留的话说得也不留情面。
赤魅扬眉看向向海之,虽不再?说话,眼角眉梢的嘲讽之意却溢于言表。
向海之坦坦荡荡地回望,也挑起了眉:“依仗?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也需要依仗?”
“放肆!”赤魅身后一位银发老婆婆被向海之的话气得脸色一变,怒喝一声后旋即便扔来一道高阶妖术——九星缚灵阵。
闻留惊得脸色一变,“妹妹!”他唯恐伤及江斐,一脚迈在她身前捏起妖术正要应战,却被向海之轻轻按住了抬起的手。
闻留抬头,又惊又急,缚灵阵已经快要落到向海之头上了?,他还一手抱着江斐,一手按住了自己。
迅疾而来的阵法带来一阵疾风,吹开了?向海之的额发,他眉长入鬓下的双眼墨色浓稠。
突然,时间像瞬间放慢了数倍,银发老妇扔过来的九星缚灵阵也变得停滞缓慢。可以看清是一根一根透明的藤蔓编制成的蛛网,其上光华点点,散布有一些蝶灵。与此同时,那些振翅引导缚灵阵的灵蝶拍打翅膀的频率也降了?下来。
在闻留和?赤魅因惊讶而微微张大了嘴的瞬间,向海之几个绝快的手决捏过,留下几道残影。那缚灵阵上最大的几个节点处变得形态僵硬,湮然破灭,化为光点飞散,透明蝶灵也停滞原处,呆呆地失去了方向。
突然,就如缚灵阵将到向海之跟前时被一帧帧放慢一样,那些蝶灵突然振翅,反身迅猛而?去,行?动间像是加快了数倍,几乎是一个起落,重组的缚灵阵就在一阵惊呼声中铺面重重盖倒了?赤魅和?那个银发老妇人。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云台上禁止打斗不知道吗?!”
就在众人呆呆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现场安静如鸡的氛围。
“违令打斗要罚款的知道吗?!啊?!”
“这地板也破了!”
“怎么天花板上也有洞啊!”
“你们怎么回?事啊,都谁在闹事?!”
巡场的妖兵三人小队走到近处,为首的队长对有人在云台上互殴这件事情绪相当不满。云战直属妖族的军方,由长老盟,四大学府和?平权会三?方共同管理,任哪家的王公贵族都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队长才不管你什么身份,妖族军令严明,军队的事务携私报复是大忌讳,他只管秉行?公务就好了,也不害怕得罪谁。
三?个妖兵靠近现场,队长更加心疼,这地板刚补过的,赤魅被缚灵阵猝不及防扑下,简直生生砸出了一个洞,细看还有好几个坑都溅起了木屑。
才被闹完事扣过军饷的队长只觉得闹心,好在这次足够警觉到得够快,云台的战损还不算严重——虽然看起来战斗仿佛好像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样子。
妖兵扫过还被缚灵阵捆在原地的赤魅和?她身后的老妇,一惊:“怎么又是你!”再?循着众人的眼光看向向海之:“你弄的?”
向海之微一偏头,把大写的那又如何挂在了脸上。
妖兵队长嘿了一声,把左手的兵戟换到了右手上:“要赔钱的你知不知道?!”
“态度恶劣依律可抓的!”
“不想蹲几天牢饭就赶紧的,把人放了,钱赔了?。”
妖兵队长还是有些愤愤然:“你说你们走几步就出去了?,出去打不了?吗非要在这里。还有下面,下面那些擂台摆着看的哦,又不收费又打不烂,也不去下面……”
他碎碎念着,并不担心向海之赔不起钱。向海之一身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和?他起摩擦的又是天妖青丘一族的夫人,跟在他身后的也是滚滚一族的少爷,都是一群天潢贵胄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队长还咬牙念叨着,向海之却已经走近了?赤魅。他蹲下身,把江斐放在身旁,牵住了?她肉肉的小手。
赤魅仰倒在地上,看着那张天工造化的绝美容颜越靠越近,剑眉斜飞,鼻若悬胆,肌如美瓷,风流无拘。越近越让人感?叹造物的神奇。
最让人惊艳的还是他对严兰婆婆那手高阶缚灵术的化解,鬼神莫测,于妖术上当得她赤魅心甘情愿一声大人了。不愧是她一眼就看上的男人,赤魅虽形容狼狈,眼波却逐渐温柔。
向海之垂首,在赤魅的一脸期待里开口:“这钱,你赔。”
赤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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