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江斐正带着咕咕小妖踏进了无为境。
她在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老桃树下的向海之?,合上?眼后，这张脸的凌厉峻拔之?气也被尽数敛尽。略失血色的天人之?颜，看上?去有种虚幻的脆弱的苍白美感。
江斐闭了闭眼,摸了摸咕咕小妖的头。神念一转间，再一睁眼,高耸入云的通天碑又印入眼帘。
最?上?十人的名字闪烁着亮金色的光芒,大而清晰地端坐在最?顶端。其下九十人的名字呈现黄铜质感,也稳稳地呆在通天碑的上?部。
这最?顶尖的百人之?下,挨挨挤挤着灰色的名字，有过千人之?众。越靠近下端的名字，排名变换移动地更快，江斐把视线移动到最?底部,这里的排名几乎是?飞速在变化,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抱起咕咕小妖,再仰头看向那通天碑的最?顶端——赫然还?是?那个名字，金光流转,未曾改变。
“先去找闻留吧。”
江斐五指作梳，轻轻梳弄着咕咕小妖的柔软毛发,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云战三的位置走去。
咕咕小妖在她怀里活泼地来回扭动：“咕咕咕～”
江斐很快领会,把它放了下来。小妖一落地,兴奋地弹射出去,回头一看江斐没有跟上?，又倒过来欢快地绕着她转个不停。
“别离太远了哦。”江斐蹲下身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叮嘱道。
无为境毕竟是?妖族的领域，她的一身修为在这里并不能使出全力。江斐担心若咕咕小妖离得太远，会来不及护全。
小家伙很快就心领神会的感觉到了江斐的忧虑,乖乖地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
江斐叹了口气，比划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体量，大致等于她第一次见到闻留时他的身高，约莫人族女孩九、十岁的模样。
她又摊开手看了看手中那截小型玉竹，脱胎玉质，滴露玲珑，正是?闻留赠与她的信物。玉竹上?“留”字旁边有一个圆圈状的传音阵法，精巧细致，江斐此刻进了无为境，若是?按下小圆圈本也可?以传音闻留，但她想了一想，实在不知?道怎么隔空给闻留解释他的奶音“妹妹”不见了，索性暂时不用，见面再说。
走到云战三的门口，还?是?那个熟悉而巨大的白玉圆堡，中间一道连通着长?长?隧道的圆形拱门。值守的妖兵生着一张黑青脸，蓬松的头发像红色的火焰，江斐方才远远看过去，到看出了几分《西游记》中沙悟净的感觉。
她走过去，亮出了玉竹上?的那个“留”字。妖兵看过后，收起长?戟，与巡逻的队长?几番传音，便引着江斐向闻留去了。
走出长?长?的青石隧道，眼前?豁然一片开阔与光亮——正是?云战三上?最?大的云台。
往下望去，十六座方形擂台上?仍然是?热火朝天战斗不休。江斐被引着往左边的莲座去了，小家伙仍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脚边，在她偶尔驻足时勾着尾巴蹭着她的脚腕撒娇。
四方抓着墨玉锁链、琉璃样的巨大莲座，与向海之?初带江斐来时没有任何改变。江斐坐进巨大莲座的一瓣，揉着咕咕小妖的软呼呼的脑袋，才觉得心里不那么空空落落。
左侧的琉璃莲座是?往下而去的，从?巨大的莲瓣间隙望出去可?以看见越来越近的包厢楼层，和最?底下十几层连片的座位。
江斐跟在妖兵后面下了莲座，一抬首就看见了等在一旁神色开心的闻留。
几月未见，闻留几乎没什么改变，还?是?那眉目清隽，玉冠缎靴的模样。
他看了一看江斐，并没有什么神色的改变，就将目光投向了江斐身后，仍旧是?满脸期待地望了过去。
江斐张了张口，又闭上?了——闻留没认出她……
索幸此时妖兵“沙师弟”无心之?下救了场，他适时向闻留握拳躬了躬身：“闻小公子，您叮嘱要特别关注的信物，正是?这位小女郎君带着的。”
闻留这才将目光移回了江斐身上?，他仔细辨认了一下，从?那眉眼中依稀辨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不由惊讶道：“你……是?宓妶妹妹？？”
但很快他就摇头否认了自己，“不不，不可?能……那你是?宓妶妹妹的姐姐吗？”
他面前?这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咬了咬唇，一言未发。
闻留期待地睁大了双眼，却在江斐的不语里得到了答案，一瞬间两个眼睛都?有些湿润润的，像被抢走了好吃的的小奶汪。
江斐一瞬间都?有些欺负了小朋友的心虚。
但闻留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带着江斐向滚滚一族的包间走去，还?神色郑重地给她道了歉：“宓妶妹妹，不好意思，我?没有认出你。”
“师父光和我?说了你天资聪颖，进步神速。还?取笑我?说下次宓妶妹妹再来无为境，怕是?已经黄庭五阶快要追上?我?了。”
“我?真没想到你学得那么快……”
与万年前?相比，对如今的妖族而言，就像无为境只有三层了一样，他们的境界也只分成了三个，依次是?黄庭、聚顶、混元。但仍能和修者?与魔族的修练系统所匹配，因为每个大境界分为了九个小阶级，黄庭一到三期对应着修真者?的练气期，也对应着修魔者?的行?气期。
黄庭三到六阶对应的是?筑基，六到九阶对应的是?旋照。
聚顶的一到三阶则对应开光，三到六阶对应神海。
闻留虽出生到现在已经七十余年，但滚滚一族的幼崽都?天性嗜睡，这七十余年间有六十年都?在沉眠，实际用在修炼上?的时间不过十余年而已。
他近日?刚突破了黄庭七阶，十三年从?一阶到七阶，这个速度已经算是?格外的天资过妖。
闻留顿了一下，想起初见妹妹时候的自己，天真又欢喜地算着就算妹妹再怎么修炼，自己也能当上?永远的哥哥，一时悲上?心头，扁了扁嘴差点没忍住。
他略一哽咽，憋了一憋继续道：“对了，宓妶妹妹……老师呢？我?近一个多月都?没看见他了。”
“老师？”江斐疑惑地重复。
闻留正好带路至了包厢，替江斐开了门又给她拉开了太师椅样的板凳后，回答道：“对呀，老师。”
江斐的疑惑让他一愣，略一思索后问道：“长?辈没有和你说吗，他已经收我?为学生了。”
想了一想，他补充道：“虽然只有十年的有效期……”
江斐：……
拜师还?有只拜十年的，也只有向海之?想得出来。
想到这里，她又突然觉得胸口沉沉的，像坠了一块缓慢落向海底的巨石，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用鼻息吐了出来。
江斐沉吟了一下，因为不知?道向海之?在无为境都?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便没有将向海之?的情况全盘托出，只说道：“他最?近……有点事，估计还?得忙一段时间。”
闻留点点头，说着：“最?近不少人都?在打听师父的来头和行?踪，避一避也挺好的。”
又快步走去替江斐倒了一壶灵茶。
香分花上?露，水汲石中泉。这壶灵气满溢的灵茶所用的茶叶是?地级下品的火雀舌茶。地级的灵植十分珍稀，需要特定的阵法养在肥沃的灵谷里才能生长?，且格外娇弱，需要专人养护。
这样的灵谷只能开拓在近灵脉的地域，寻常的二三流门派是?培育不出来的，清心固本，饱含灵气和法则玄妙，寻常修者?一叶难求。
江斐双手拢在热腾腾的茶盏旁，却并没有轻呷品尝这壶火雀舌茶的心思。她轻皱起眉：“前?……长?辈他，在无为境树敌很多吗？”
闻留也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两个小家伙正襟危坐，看起来却更有几分憨态可?掬。
他看出了江斐的担忧，赶紧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因为老师他之?前?曾想过开班授课，与更多妖分享妖术的知?识。”
闻留清贵又稍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向往：“老师真的是?个浩然节高的大妖，他有感于万妖求学妖术的艰难，看到太多家族和学院把持妖术却不愿分享，很希望可?以改善这样闭塞的妖术交流的环境。”
“这是?很不容易的，”闻留面向江斐，“绝大部分的妖术不是?家族制就是?学院制，除非你是?这个家族的成员或者?附庸于这个家族，或者?你拜入了四大学府中的某一个，你才有机会学到这些秘传的妖术。”
“老师他，不光博闻广识，对大小妖术触类旁通，还?十分乐意帮助大家更好的理解和学习更多的妖术。他说，妖族要强大振兴起来，大家绝不可?以这样闭关自守。”
说到这里，闻留的脸上?又有几分黯淡，“但大家刚开始都?不太相信老师，他只坐在云战门口收一些很低廉的费用，都?没有人愿意来求问。不过是?一两块中上?品妖晶罢了，比起大家辛辛苦苦以命相博来赚取的贡献点，这点付出稀少到近乎于没有。”
“妖术的学习当然不能没有门槛，但大家都?不能立刻理解老师的济世之?心，不光觉得老师并没有本事，还?认为他不过是?在吹牛骗财。”
“还?是?上?次与老师起了争执的赤魅夫人，因为他对严兰婆婆使出的那手高阶缚灵术的化解令人惊艳鬼神莫测，才对老师抱了几分希望。她放下了一堆极品妖晶，说若老师能帮他们青丘狐妖解决重回九尾的妖术传承，老师想做的任何事，青丘一族都?永远追随。”
“其实赤魅夫人并未抱多大希望。老师收下妖晶后，也没有多余的话，却一夜之?间就在无为境内众目睽睽下，找出了上?任青丘族长?冲击七尾时的纰漏所在，他说这也是?导致老族长?尽管勉力生出七尾后却在八尾爆体而亡的主要原因。”
“赤魅夫人并不十分精妖术，留下了那一袋妖晶后便半信半疑地带着消息回去给了即位的长?公主。观望着等着看老师笑话的，远比上?来求学问道的多。”
“好在老师并不在意，直到前?些日?子青丘一族传来消息，说素玥长?公主，噢……现在是?青丘族长?了，已经成功生出了八尾。青丘一族举族沸腾，素玥族长?赤魅夫人等都?在找老师，陆陆续续好多人听闻了青丘一族的事，都?慕名想来求学求教?。”
“甚至四大学府都?有人来打听老师的血统出身和修为，我?暂时不知?道他们对老师分享妖术的想法是?什么态度，总之?还?是?先观望一段时间，避上?一避也好。”
嘴上?说着避上?一避也好，但闻留明显有些愤愤不平他敬仰的老师所受到的一系列不公平待遇。俊俏的小脸微微皱起，略微有些低气压。
江斐听得认真，适时插话：“闻留，你刚刚说的青丘一族，还?有你们滚滚一族，都?是?天妖血统吗？”
闻留点点头，略有些矜持的得意：“宓妶妹妹应当也是?吧，老师既然是?您的长?辈，这样的妖术见识和开阔心胸，不是?贵胄门第的天妖世家，是?培养不出来的。”
江斐：……
向前?辈这迷魂汤灌的……
她只得小幅度地点点头，绞尽脑汁找补：“但长?辈和族里关系不好，我?从?小就只跟着他长?大，没见过其他族人。他也不怎么和我?提族里相关的事。”
闻留睁大了眼睛，旋即有些心疼——江斐的言外之?意是?，这么可?爱的宓妶妹妹并没被哥哥姐姐们呵护疼爱着长?大。
他赶紧拍拍胸脯：“你可?以把我?当成最?好的哥哥，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江斐不知?道闻留的脑回路怎么绕到了这上?面，她只好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我?能问你些和天妖有关的事吗？长?辈他……都?不怎么和我?提这些。”
闻留当然是?欣然点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那闻留，你也有妖核吗？我?知?道长?辈也有，但他平日?里并不露出来。”
“有呀。”闻留点点头，想了一想，闭上?眼睛，很快，一滴水滴状的黑白流转的妖核就出现在了他的额间。
闻留很快就收了回去，对江斐害羞地抿嘴一笑，露出了两瓣可?爱的小虎牙。
“那妖核也会受伤吗，受伤了要怎么办呀？”江斐小脸认真，双手紧紧捂住变得温热的茶盏，紧张地看着闻留，终于问出了此行?最?想问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向海之：其实，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