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雄虫抓着蓬乱的?白发,近乎癫狂,眼珠瞪大,口中一遍遍重复着“我是顾寻”。
顾遇不?耐地啧了一声,收回?枪,眼神示意两旁军虫把他看好。
“啪啪啪——”
温沙.莫瑟尔坐在轮椅上莫名其妙鼓起?了掌,眸光冰凉地俯视顾遇及众虫,唇畔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
“顾中将这一手伪造调查令,冲破联邦防线,带兵抄剿民宅的?操作可真是做得精彩至极。只是,这唯一的?疏漏嘛,竟是连自己亲生雄父都不?打算认了吗?”
那只雄虫忽然望向?莫瑟尔,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喊嚷着:“先生,先生!我是顾寻对吧?你说我是的?,我一定是的?,这个虫在骗我,一定在骗我!”
温沙.莫瑟尔俯视他的?视线始终淡漠,如?隔了层雾般看不?真切,又像带着些许怜悯。
顾遇眉头紧皱,冷声质问:“你到底搞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温沙.莫瑟尔怜悯地看着那只年轻俊美的?雄虫,又缓缓将目光移到一旁的?顾遇身上——他和他如?此相像,又如?此不?相像。
他勾起?唇角,竟笑了起?来,苍老?枯朽的?皮肤像裂开道缝隙一般:“你瞧瞧,你们瞧瞧!他多么像顾寻啊,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
他张开双手,如?振开双臂的?鸟,面带微笑,陡然抬高的?音调与诡异的?面部?表情把所有宾客都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
“他是我最?完美的?作品——顾寻最?后死前与我说话时,表情便是那样的?,冷漠,无情,哪怕死了也不?肯说一句爱我。你们瞧瞧,他不?说话时,是不?是和顾寻一模一样?”
“可惜。”莫瑟尔笑够了,唇角了无趣味地抻平,“他一说话,就不?像了。”
“不?,不?!”那只雄虫跪在地上抱着头,崩溃又含着祈求地看向?莫瑟尔,“我是顾寻,我就是顾寻!”
莫瑟尔轻轻一笑:“你不?配。”
“嘭”的?一声,毫无预兆,莫瑟尔身后的?秘书忽然掏出一把枪,子弹径直洞穿了那只雄虫的?额头。那只与顾寻一模一样的?仿生虫仍保持着瞪大眼珠时的?神情,而后缓缓面朝地板,扑通倒了下去。
宾客们被枪声吓了一跳,骇然如?鸟兽般向?后散去。
顾遇看了一眼地板,没有鲜血流下,只有一滩淡蓝的?液体缓缓淌出,越渗越多,离顾遇脚边还有半寸距离时才?流尽。
楼上一声闷响,那名秘书被几?只军虫给?摁倒在地板上,挣扎中给?自己来了一枪,流下的?血竟也是淡蓝的?液体。
顾遇厌恶地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凝到莫瑟尔身上:“你做了多少这种仿生虫?为你效命?还是纯粹供你娱乐?雄虫国度里的?成员是不?是也有这种仿生虫?”
温沙.莫瑟尔无所谓地一笑:“那是最?低等的?玩具,没有思想,没有喜怒,只会按你的?命令表演情绪,无趣至极。”
他举起?自己苍老?如?树皮的?手缓缓端详:“真是可笑啊,我以为一辈子够了,够我让他活过来——可惜,全都是假的?。假的?怎么会成为真的?呢,顾中将?”
“我说顾寻没死,你雌父偏不?信,就是要把他葬了,就是要把他葬了!葬了还要火化!死了也不?让我得到,死了也不?让……”
他的?表情再度狰狞癫狂起?来,眼眸幽深地想要吞掉顾遇一样。
“你那么像他,偏偏长了一双眼睛——偏偏长了双海涅的?眼睛,每看到你一眼我便觉得恶心。没那双眼睛该多好,也不?至于……”
他笑起?来:“也不?至于,把你的?雌君害成那个模样。”
顾遇目光陡然一凝,刀削般打在莫瑟尔身上:“你说什么?”
看他终于愤怒,莫瑟尔近乎愉悦地大笑起?来:“你可真是好笑,顾遇,每天跟你的?雌父一样虚伪作态,自我感动?海涅教了你什么?一只雄虫,居然想专情一只雌虫?违背本能,违背道德的?东西!”
“你想学谁?”他陡然瞪大乌浊的?眼睛,看起?来骇虫无比,“你想学谁?——你想学你雄父吗,断绝和我的?关?系?说什么要回?归家庭?专情?哈哈哈哈!笑话!做梦!”
“除非我死!”他张开双臂,面含笑容,眸中噙泪,“除非……他死。”
顾遇面露不?敢置信:“是你——杀了他?”
莫瑟尔含着泪,仍仰头望着漆黑的?顶檐:“我不?想他死的?,是他逼我的?……明明还在开车,他偏要用这件事和我吵架,说什么今天之?后再也不?见?那就,再也不?要有明天了……”
他勾起?唇角,阴冷瘆虫地笑起?来。
“车祸害死了他吗?不?!他没死!”
“是你雌父强行要葬了他!他压根就没死,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你看,我都没死,”他低头看自己的?腿,“你看,我只是瘫痪了而已,我都没死,他怎么会死?——对,他一定是嫌弃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伙同海涅一起?来骗我!”
“他一定还躲在这世上哪个角落……”他将脸埋在掌中,上半身无助地软塌了下去,“他一定是嫌我残了,疯了,所以不?肯来见我……”
顾遇眸光愈发森冷,如?冰棱般凌厉:“陆沉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你对他做了什么?那场意外是你干的??”
莫瑟尔从掌中升起?脸,两鬓还沾着泪痕。
他笑了一笑,无奈摊开手:“我只是求证而已,你和顾寻那么像,如?果你是他——一个无法生育、双腿瘫痪的?雌君,还能让你虚情假意地专情下去吗?还能自我感动地演完这场戏码吗?”
顾遇举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理智告诉他要留莫瑟尔一命带回?去审讯,但汹涌滔天的?情感在脑内叫嚣着,让他现在就一枪了解了这个疯子。
莫瑟尔被洞洞枪口直指,癫狂的?笑容始终未变。
“你瞧,你现在反过来怪我了吗,顾遇?难道不?应该怪你自己吗?是你偏偏好的?不?学,要学你雄父,半途回?心转意,上演些可笑虚伪的?戏码。”
“我不?过给?你搭了个戏台子而已,你瞧,你现在唱得多好?陆沉残废了,无法生育了,你就进了军部?,混到了军团长的?位置——你雌君不?给?你让路,你哪能成为第五军团长啊,顾中将?”
“顾中将,你最?该感谢的?虫,是我啊!你最?该怪的?,不?是你自己吗?”
在场军虫皆隶属第五军团,听到这个疯子的?话,早已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开枪,但苦于顾中将一直没有下令,不?敢轻举妄动。
顾遇举枪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会儿,又很快稳了下来,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刚刚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已经?被我底下的?军虫录了下来,将来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你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价值了。”
“录下来好呀。”
眼看大厦将倾,莫瑟尔反而笑了:“正好让你雌君也看看,什么叫为他虫做嫁衣,什么叫无端祸起?。你以为他不?会有芥蒂吗?——他的?前半生,可都是被你给?毁了呀,顾中将。”
他咬着“中将”二字加重,癫狂的?笑意中满是讽刺。
顾遇枪口却始终举得很稳:“废话说完了吗?我最?后问你一句,阿瑞斯是你吗?”
莫瑟尔歪了歪头:“……算是我吧。这名字其实我不?怎么喜欢,但可惜,有虫取了,我也只能叫这个名字。”
顾遇抓住了他话里的?意思,苍灰眼眸一凝:“什么叫有虫取了?谁给?你取的??”
“不?是给?我取的?。”莫瑟尔笑,“而且刚刚已经?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顾遇冷笑一声:“那你就去见鬼吧。”
他正欲扣动扳机,莫瑟尔又紧接着说:“顾中将,你确定不?再向?上看看?”
顾遇下意识抬头,往更高的?三楼阁楼处望去,垠正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处窗台前,被一只雌虫劫持着,额头被对准了枪口。
莫瑟尔道:“你杀了我,那个可怜的?孩子也得死。仿生虫是最?听话的?玩具。你放了我,我也放了那孩子,如?何?”
顾遇深深看了垠一眼,垠被勒住脖颈,脸色发青,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顾遇收回?视线,反倒笑了:“我是说克莱斯特怎么找不?到垠,原来他被你藏那儿了。”
“克莱斯特?”莫瑟尔眸光陡然一凛。
顾遇身后别墅大门缓缓打开,克莱斯特带领一群军虫走路带风地迈了进来。
有两只军虫正架着一个昏迷的?雄虫,赫然又把吃瓜宾客们吓了一大跳:“克、克克里斯.莫瑟尔亲王?他、他不?是早死了吗?!”
“天啊,怎么又诈尸了一个?”
“皇太子殿下居然也亲自来了?!”
克莱斯特在顾遇身旁站定,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无比森寒,紧紧盯着穷途末路的?温沙.莫瑟尔。
顾遇并不?看身后,而是缓缓抬起?了一手,他身后那两名架着克里斯的?军虫即刻把枪对准了这位昏迷过去的?亲王殿下。
顾遇嗤然一笑:“来吧,让我们看看,是你的?儿子命重要,还是垠的?命重要。我数三个数,你若不?放开垠,克里斯的?命可就没了。”
莫瑟尔顿了一顿,乌浊的?目光牢牢锁着克莱斯特,嘴里呵了一声:“尊贵的?皇太子殿下,作为他的?雌君,你竟然任凭顾遇杀了他?”
克莱斯特凉薄地开口:“第一,我和他只是政治联姻。”
“第二,当?初在前线因为救下我而死在爆炸中的?虫,也不?是真正的?克里斯,而是听从你命令的?仿生虫,不?是吗?你也借他的?假死,将真正的?克里斯藏了这么多年,不?是吗?”
“所以,”克莱斯特皇室风度良好地一笑,“你怎么觉得我不?会任凭顾遇杀了他?”
莫瑟尔一噎,无言以对,片刻,低低地癫笑了起?来。
“可真是个聪明虫啊,”他惋惜地说,“我的?蠢儿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一个精明的?雌君呢?”
顾遇耐心已到极限,毫无起?伏地念:“三……”
所有宾客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场面一时静得针落可闻。
“二……”
军虫放在扳机的?手也已经?预备好。
“一。”
顾遇话音一落,垠便尖叫着被虫推了下来。
二楼几?只军虫赶忙探出身来,几?双手一起?手忙脚乱从后面拽住了垠的?衣服。垠惊魂未定,劫后余生,被军虫们抱进走廊时,神色都还是恍惚的?。
却听“嘭”的?又一声枪声,宾客们如?鸟雀般惊得散开。
而军虫们架着的?克里斯,脑门已经?一枪被阁楼上的?那只仿生虫洞穿了。
谁也没想到都放了垠,温沙.莫瑟尔居然还命令仿生虫开枪,杀了他亲生儿子。
莫瑟尔早已清楚顾遇无论?如?何也不?会饶过他,索性玉石俱焚,面容狰狂地笑:“我的?孩子,就算死了,也得由?我亲手带走,哈哈哈……”
他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
克莱斯特讽笑地看他:“你才?是那个蠢货,居然真以为我会任凭克里斯再死一次?”
克里斯的?脑门,正流的?是蓝色的?血。
“克里斯活得好好的?,我会好好地待他,”克莱斯特笑得愈发温和,多情眸中含着如?水笑意,“会好好地和他一直一雌一雄生活下去,你就安心去吧,温沙.莫瑟尔。”
“一雌一雄”这四字被克莱斯特报复性地故意咬重。
莫瑟尔张大嘴,还未发出任何声响,便被一枪穿透脑门正中,最?终徒然无声地动了动嘴皮,什么音也没发出。
顾遇平静地收回?枪,淡淡道:“你们废话可真多。”
克莱斯特说:“抱歉,现在才?让你开枪,我只是看到克里斯那模样,忍不?住想最?后报复一下这个疯子。”
莫瑟尔彻底断了气息,仰面从轮椅上直直栽了下去,鲜红温热的?血液从二楼渗落,滴答滴答,染红了顾遇面前花瓶里的?白玫瑰。
白玫瑰是顾遇雌父最?爱的?花。
也是他雄父最?爱的?花。
顾遇最?后看了一眼那由?血染红的?玫瑰,面无表情转身,丝毫没有留恋地离开。
克莱斯特跟上,抱着臂,悠哉地打趣他:“可以啊,顾中将,来东线打个仗的?工夫就顺便解决了雄虫国度的?最?高首领阿瑞斯。之?后回?去,你可得记首功——不?过,好像也升不?了军衔了?”
克莱斯特歪头一想:“还真是……军团长也做了,中将也做了,好像还真是升无可升了?”
顾遇面上始终罩了层阴云,即使一枪彻底解决了莫瑟尔仍不?太好看。听到克莱斯特的?打趣,他才?慵懒地撩起?眼皮,闲闲睨了他一眼。
“没事——就是玩儿。”
他唇角微弯,拖长语调说。
远处天边乌云如?墨,狂风渐起?,却像是风雨还未真正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送走这个疯子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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