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可以。”
萧熠默然了一瞬,随即点了头?。
贺云樱摇头?嗤笑:“殿下,不是什么话都好胡说的?。你以为做外室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没有名分,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该去的?地方。”
萧熠的?喉头?动了动,艰涩开口。
“不知什么时候,枕边人便可能会有一件可以光明正大的?婚事。”
他继续说着,声音更低,更干涩,目光也一点点垂下去。
“你娘家?无力,不能像孟欣然那样有退身的?余地。”
“因?着我的?政务种种,你受了萧婳的?委屈,最终也那样揭过去了。”
“哪怕你为我挡刀中毒,也因?着名分——”萧熠咬了咬牙,心内的?悔恨愧疚如?同?山呼海啸,说什么都不过是自己无能与过错的?遮掩,亦难以直面。
而?贺云樱面容从先前的?冷淡漠然,终于?有了一丝丝的?触动,再说起中毒之事,她的?眼眶也在微微泛红。
但?贺云樱终究还是没有掉下眼泪,也没有露出什么愤恨或是旁的?神?色,只是继续静静地看着他。
萧熠只觉自己的?牙关因?为咬合太紧都有些发酸了,喉头?却始终干涩着,说不出后?头?的?话。
“云樱。”忍了又忍,萧熠轻轻示意贺云樱重新回到?先前的?椅子上坐下。
随后?缓缓舒了一口气,撩了长衫前襟,单膝跪在她跟前,与在王府花园中一样,在贺云樱的?膝头?前,他带着一点点仰望,伸手去握她的?左手。
“云樱,我以前只觉得你待我深情,咱们既在一处,我不染二色,便是待你好,旁的?却没顾忌到?。如?此混账糊涂,先前不觉得,如?今也知道了。”
贺云樱面上依旧平静着,只是心里到?底难免翻起前尘,一时酸楚一时委屈,也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想要跳起来再将萧熠打一顿。
可同?样忍了又忍,她还是轻轻拂开萧熠的?手,自己双手合拢,和声道:“殿下如?今知道了,今后?不要再亏负旁人就是了,那也算代我积德了。”
“哪里来的?旁人。”萧熠的?右手被推开,便直接转去握住她的?袖摆,仍是直直望向她,“这等?话不要再说。总之,只要你肯,我也还你十年,好不好?”
贺云樱心绪如?何?起伏暂且不提,她到?底是从萧熠这话里察觉出几分认真。
但?想下去却只觉荒谬可笑,甚至还有几分微微生?气:“殿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浑话吗?你的?政务不管了?面子不要了?”
再细想下去,又冷笑道:“你能在宅子里天天等?着我伺候我?看着我去跟别人谈婚论嫁?体会我当年的?担惊受怕?”
说到?这里,心头?越气,将袖摆也往回抽:“还是你只是拿这名头?糊弄我,换个法子,将澄园送给我,你再住进去,里外还不是在你掌心里?”
“不是。”
萧熠心思转的?极快,此时已然决断,当然不肯松开贺云樱的?袖子,依旧认真望着她:“我不会打扰你开铺子,开书斋茶楼,也不会叫你离开荣业大街的?宅子,一切都随你。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旁的?我会安排。”
贺云樱心头?越发诧异,摸不准萧熠想做什么:“你要安排什么?”
萧熠唇角微微扬起:“只要你点头?,到?时便知道了。”
贺云樱还是觉得萧熠纯粹在胡说八道,但?又不免有一点点好奇,他到?底在谋算什么。
不过再几息之后?,她也有了决断,嫣红柔软的?樱唇便同?样浮起一丝微笑:“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萧熠心头?先是猛然一喜,但?又迅速地克制了自己的?心绪:“什么条件?”
并不敢直接答应。
“你若真的?想还我十年,那你就得跟我当时的?处境全然一样。王府与母亲这些长辈事,可以不计在内。”
贺云樱平平望向萧熠,声音清澈而?坚定:“但?有一宗,你若不答应,这就只是糊弄人、羞辱人的?把戏,再提起来,我只会更加看不起你。”
“婚事。”
萧熠这时已经猜到?,便自己说出。
“对。”
贺云樱颔首,仍旧正色直视他:“当年你虽然不染二色,可你能随时去明媒正娶高门女做王妃,我并没有置喙的?资格。倘若今天你要与我在一处,却管着我不能与旁人议亲,那算什么补偿?你还是换个法子圈着我罢了。”
顿一顿,又道:“当然,我比你大方,你随时想与旁人成就姻缘,我敲锣打鼓倒贴嫁妆送你走。”
萧熠本是心头?沉凝,几乎一口气吊在那里,生?怕贺云樱随时再次翻脸推开他。可听到?这句,也不由失笑:“我是要补偿你,倒也没有扮成姑娘的?意思,嫁妆便不必了。”
“咳。”萧熠又干咳了一声,重再试探着望向贺云樱,“那,只要我保证不干预你议亲之事,你就……肯给我这个机会?”
贺云樱还是觉得十分荒唐,但?萧熠这人还算是守信的?。
若是能随他胡闹一阵子,换得她能顺利跟旁人议亲,说不定也是一条出路。
不然眼下一味推拒虽然不难,谁知道萧熠会暗中在她议亲的?事情上使什么手段。
“机会或者会有,能不能抓得住,就看殿下自己的?本事了。”贺云樱说完,便轻轻将自己的?袖摆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回去罢。”
“好。”
萧熠立时应了,起身略活动了一下膝盖,便直接送她回去荣业大街的?院子。
一路无话,贺云樱甚至觉得萧熠的?动作有些过于?利落了。
按着他近来行?事,但?凡能有片时相处的?机会,总是要找些话说,就算不说,贺云樱也随时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但?今日?从百味斋出来到?荣业大街这一路上,萧熠几乎没说过话,一直目光平视前方出神?,只有左手里的?金线菩提子还在时断时续地捻着。
贺云樱反倒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知道这是萧熠聚精会神?思索公?务时常有的?情形,尤其捻菩提子的?动作,就是他心中在默然计算着什么巨大或复杂数目。
可……刚才所说的?那荒唐交易,有什么可计算的??
不多时,到?了贺云樱的?宅子,萧熠先跳下马车,也不让剑兰接手,而?是自己去扶她。
贺云樱见?他连这个时候都是一脸严肃,显然还在想着心中算计之事,越发懒得计较。顺着他的?手下了车,刚说了半句:“兄长事忙——”
萧熠已然微微颔首:“妹妹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只管打发人到?王府说一声。”
言罢转身就走,但?走了没两步又转回来:“先前妹妹答应的?事情,还望务必放在心上。”
贺云樱这就更确定,他出神?这半日?,还真的?都是在算计这所谓的?“十年”。
虽然她心中那种莫名的?荒谬感并未减少,但?看得出萧熠是极其认真甚至郑重的?,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颔首道:“只要兄长答应我的?事情说到?做到?,那,我也会信守承诺。”
“你放心。”萧熠微微扬眉,笑意飞扬。
这次说完是真的?走了,从背影都能看得出心情极好,且还带着几分豪情。甚至没有上马车,而?是改为骑马。
翻身而?上,提缰扬鞭,向林梧丢了一句“去戴尚书府”,便绝尘而?去。
林梧等?人赶紧跟上去,而?贺云樱身边的?剑兰与迎出来的?铃兰甘兰,看着萧熠远去的?身影亦有些感叹:“小王爷好帅好豪气!”
贺云樱这时候才是哭笑不得——他又不是上阵打仗,怎么会将“做外室”这件事做出一股子慷慨激昂?
不过随后?,贺云樱倒是难得清静了一阵子,也能踏踏实实地读书、习字、上课,同?时预备交接铺子的?文书账目等?等?。
每日?都有不少事做,但?不至忙乱,偶尔还能亲手跟铃兰一起研究甜汤和点心,既是为了茶楼的?生?意做预备,也给义母霍宁玉并孟欣然送一些,顺带问候她们近况如?何?。
霍宁玉倒是还好,身体调养平稳的?同?时,府里也没什么烦心事。
因?为蒋侧妃是非常拎得清的?性子,自从上次季青原暗示了萧婳需要调养,蒋侧妃立刻将自己的?一儿一女管的?严严实实,丝毫不会烦到?慈晖堂。
而?孟欣然那边就热闹了,虽然在昭国公?府里她算是被陷害,而?难以生?育这件事上也算苦命,可终究她先前逛过许多青楼的?事情被翻出来,安逸侯怎么可能随便放过,更不会再让她随便出门走动。
于?是兄妹两个几乎每天都在府里争执吵架,没一日?消停。
当然,外头?的?人是不知道的?。
世家?之间能听到?的?风声,就是性子那样活泼开朗的?安逸侯府六小姐,在昭国公?府一场宴会之后?,因?为某一些的?变故受到?了惊吓,所以病了在家?调养。
而?所谓的?某些变故,流言里的?故事版本就多了。
有人说是魏二在尹家?行?不轨之事,有人说是尹三?在花园与人偷情,当然最夸张、却也最多人传的?,便是魏二和尹三?有点首尾,所以孟欣然才吓到?了。
虽然魏二尹三?先前都没甚断袖传闻,但?大家?也会想,若非这样全然意外、又骇人听闻之事,如?何?能将孟欣然吓到?呢?
与此同?时,萧熠那边也有不大不小的?动静,但?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忙。
具体忙什么,霍宁玉也不知道,只知道萧熠整日?早出晚归,下朝之后?频频拜访同?僚,又常常进宫面圣议事,但?看邸报却也看不出什么。
贺云樱知道按着前世的?进程,之后?就应该有贪渎案与科场案,前世里萧熠处理得十分狠辣,也是因?此得罪了天下仕子。
今生?他的?手段应当是会迂回一些,所以因?此而?多些奔波筹谋,也是正常的?。
至于?先前说的?什么外室云云,果然只是一时心热的?说说而?已。
贺云樱多少有些释然,至于?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的?微妙心绪,只管压下去,或说直接淹没在预备书斋茶楼即将开张的?预备事务中便是了。
转眼又是数日?忽忽而?过,八月十四,宫中报丧,窦皇后?病故昭阳殿。
先前璋国公?请求降爵的?折子批复了下来,因?着皇后?身后?哀荣,国公?府爵位不变,待世子承爵时再推恩降等?。但?辅臣之位,再议。
这样的?消息经过先前的?宫变,对于?许多人来说都已经不算意外。只是因?为窦皇后?薨逝,宫内宫外的?中秋节都过得极为低调。
靖川王府亦顾忌国丧,完全没有办家?宴,只是悄悄地在亲故之间来往了几盒月饼而?已。
再数日?之后?,到?了九月初,另一道眀旨发出,才是朝野上下,甚至京城内外,都颇有些震动与议论。
靖川王萧熠,摄江淮、西南军政事,特旨巡查江淮并西南八州,查粮道、学政、水患、冤狱事。
着九月十二启程离京。
作者有话要说:ps-所有政务啥的都是胡编的,请勿考据!我文盲我知道!
再-这是久违的加更,今天还会再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