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花园走出去的路上江闻岸一直在想事情,也没看?到方才那个领他来的小太监,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御花园后一处偏僻之地。
未及深秋,树叶已经落了一地,绿色的夹杂着枯黄的,显然是日积月累来不零落成?泥的。
此?地萧索荒凉,江闻岸一眼?就认出了这里是冷宫,对于冷宫他不算陌生,毕竟有一段时间他经常来这里看?延延。
那是??久??久以前了,江闻岸有些恍惚,回过神时已经走近。
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想进去看?看?。
未及入门,便听?得老太监阴阳怪气骂人?的声音,还都是些污秽至极的话语。
这冷宫里现下住着谁呢?
江闻岸竟不由得联想到沈延。
再往前进一步,他听?到了妇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小皇子?,您快下来呀,老奴求求您了,您快下来吧,啊——”
紧接着是鞭打的声音,妇人?惨叫声连连,又有孩子?清脆尖锐的声音传出来。
江闻岸深感疑惑,连忙进入,只见一位老公公手上拿着bian子?抽得那嬷嬷皮开肉绽,跳着躲,然而她越躲,打得就越是用力。
“哎哟。”嬷嬷蹲着跑着,扑倒在江闻岸面前。
那公公这才看?见江闻岸,狰狞的表情突变,换上一副谄媚的笑来,方才甩动bian子?时跟着甩的肥肉还一抖一抖的。
“哎哟,江先生您怎么?上这儿来了,真是折煞了奴才。江先生想来这儿看?看?,该早派人?来说一声才是,怠慢了江先生,还请您恕罪。”
那嬷嬷趴在地上滚了一圈,见了江闻岸已经爬了起来,颤抖着跪在一边不敢抬头。
江闻岸走近了些,“快快请起。”
“谢江先生。”
江闻岸有些奇怪,这两个人?他都没什么?印象,好几年前在宫里时应当都是没见过的,却不知?他们为?何都认得他。
那公公油腻腻地笑道:“如今这宫里谁能不认得江先生啊?您可是皇上枕边的人?,谁敢不认得?”
“呜呜呜呜呜……”
顺着声音抬头望去,江闻岸这才在高高的树上看?到了一个小孩儿。
他浑身脏兮兮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正紧紧地抱着树干,就是不肯下来。
“这是……”
那公公立马回道:“这是沈兰,皇上圣恩饶他一命,只是小儿忒不听?话了点,前儿个竟进了奴才房里偷了东西。主子?拿奴才的东西,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只是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他掉的,奴才也是为?了爷好,才如此?严厉。”
沈兰?
江闻岸听?过这个名字。
先前沈延斩杀沈时乾,然而并?没有斩草除根,除了沈彦昭以外,还留着一直对他不错的二皇子?,还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十九皇子?,便是沈兰。
他的身后宸嫔原是一个宫女,偶然被皇上临幸后又诞下皇子?,这才得了个嫔位,只是一直不受宠,后来她因病去世,沈兰便一直生活在冷宫里,由一个嬷嬷抚养着。
嬷嬷又哭道:“主子?,求您快下来吧,求求您了。”
“呜呜呜我不下去我不下去!别打我呜呜呜!”
江闻岸抬头看?着这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知?道他平日里没少受欺负,此?时只能温声安抚他:“不打你。有我在这儿,没人?敢打你。”
“你骗人?!”小孩儿还是抱着树干不愿意跳下来。
树倒不算高,但树干上光滑,没有着力点,他一个孩子?又这么?小,江闻岸难以想象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就是此?刻让他爬上去,恐怕也难以把他抱下来。
只能干着急。
“江先生,奴才这就让人?爬上去把他抓下来。”
此?话一出,江闻岸肉眼?可见沈兰小小的身子?抖了一下,他立刻阻止,“别去。”
他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小孩儿被吓到摔下来了怎么?办?
大树底下有一个约莫一米高的台子?,江闻岸踩了上去。
正焦急想着办法?,忽而就有五六个小太监冲了过来,七嘴八舌一通吵闹,纷纷嚷着要那小孩儿跳下来。
“下来!快下来!”
“小心!”江闻岸想阻止,但是周围吵嚷着,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
小孩儿脸上神情肉眼?可见地慌了,小腿抖着,竟是脚下突然一滑。
江闻岸睁大眼?睛,条件反射一般伸出手预备接人?。
他站在高台边缘,小孩儿砸下来的时候往外摔,江闻岸猛地纵身去抱他。
已经能想象到摔下去会有多痛了,他闭上眼?睛。
有一阵风自身后袭来,带起一片黑色的衣角。
江闻岸闭着眼?睛,想象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背部撞上一堵人?墙,他连同小孩儿一起被人?托着。
啪嗒一声,松散地挽着发髻的白玉簪子?掉到地上,摔碎了。
江闻岸回过头,便见几缕青丝拂在身后人?的脸上。
他正低着头看?着地上碎了的簪子?发呆。
从江闻岸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竟让他恍惚以为?看?到了延延。
沈兰受了惊吓还一脸懵,双脚落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江闻岸就想往外跑。
江闻岸立马从男子?怀里退出来,伸手将小孩儿抓住,“乖,别跑了,别怕。”
那小孩抬起头看?着江闻岸,果然不跑了,居然抱着他的腰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小孩着实哭得可怜,再加之江闻岸一看?到他就像从前的延延,不免多了几分怜惜,伸手顺着小孩儿的脊背安抚他。
“没事了没事了。”
见这情形,嬷嬷满脸担忧,却是不敢上前来拉他。
那公公脸色??差,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黑衣男子?冷不丁开口。
江闻岸这才记起他和小孩儿此?刻都安然无损,全归功于眼?前这个人?,他抬眼?从正面一看?,方知?他与延延长得完全不像,只是身形相似。
那人?冷酷无情的声音钻入耳朵里,是对小孩儿说的:“不如自己争气,记住这些欺负过你的人?,将来出息了回来一个一个打他们的脸。”
胖公公身子?一抖,恶狠狠地盯着那人?看?。
男子?只是斜眼?冷哼一声,而后看?了江闻岸落在脸上的碎发一眼?,转身离去。
“呜——”那小孩呜咽两声,似乎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最?后只是一抽一抽的,竟真的止住了哭泣。
江闻岸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江先生,江先生。”先前守在外边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这会儿已经吓得连魂都快丢了,脸还是白的,“江先生,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让奴才好找啊!”
“对不起,我方才出来没看?到你,一不小心就走到这儿来了。”
他这一道歉,那小太监可承受不起,当即福低身子?,“奴才……奴才方才去方便了,没想到先生正好出来,许是恰好错开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没事没事。”江闻岸追随着黑衣男子?而去的目光还未收回,他心中已有了猜想,随意一问身旁的太监:“你知?道方才那个男子?是谁吗?”
“先生是说刚刚从这儿走出去的男子?吗?他是岚族蓝大公子?的近卫。”
江闻岸脱口而出:“邢淮?”
他看?着那人?挺拔的背影消失。
从背后来看?确实像到可以以假乱真了,不等延延带他见上一面,倒是已经阴差阳错地见到了。
此?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江闻岸并?未放在心上,心里念着沈兰,回去便将他的处境告知?了沈延,这才知?道沈延便是念他年纪小而且自小便对沈时乾没有感情,不怕他将来做出什么?事来,因而没有赶尽杀绝。
沈兰先前就住在冷宫,沈延刚刚登基也无暇顾及,便让他继续留在那儿了,对于冷宫内发生的事情倒是不太清楚。
而且他身份尴尬,沈时乾连先帝都称不上,如今既不能说他是王爷,也无法?说他是先帝的遗子?,皇上的弟弟,那些人?也只能依然称他为?“皇子?”。
但他怎么?说也算是沈延的堂弟。
“先生觉得如何安置他才好?”
“他年纪还太小”江闻岸想起方才被抱住的场景,又道:“又是个黏人?的性子?,想来还需要人?照顾,只是不能再住在冷宫里了。”
“嗯。”沈延耐心听?着他讲话。
“他年幼便失去了母亲,又不受父亲宠爱,也怪可怜的,还是需要送到真正能心疼他的人?身边养着才好。”
听?到此?处,沈延脸色微变,拉着先生坐下。
他神色凝重:“先生想要养他么??”
“什么??”江闻岸正盘算着给沈兰寻个好去处,突然被这么?一问,思虑全被打断了。
“先生见我可怜,便把我养在身边,如今见他可怜,也想养他么??”沈延垂着眸子?,细细思索了一番,又像是自己释怀了一般,“也不是不行,先生若是看?得上他,便养着当儿子?对待好了,先生既喜欢,我也会对他好。反正我们将来是不会有小孩儿了,以后的皇位就传给他好了。等他再长大些,我便把一切丢给他,只带着先生出去寻个清静的地方生活……”
“???”江闻岸闻言失笑,“怎么?我一句话就能叫你发散了这么?多?”
“我只不过是觉得他还需要人?照顾。你不是还留着宗王吗?听?闻王妃膝下无子?,倒是让侧妃压了一头,不如就让宗王接了沈兰过去,倒也算是回归族谱了。”
宗王便是从前的二皇子?。
江闻岸这样想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是因为?宗王待人?向来温和有礼,想来不会亏待了小孩儿;二来宗王曾经也不受宠,直到十六岁搬离皇宫才好些,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三则是因为?宗王已经远离政事,在远离燕京的一处小县城里当了个闲职王爷,非诏不进京,即便以后两兄弟联合起来有任何二心,也难以对皇帝产生实质性的威胁。
再说王妃膝下无子?,又是个温柔性子?,将沈兰送到他们身边去最?合适不过了。
听?着他一番解释,沈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方知?自己是会错意了,“我以为?先生……”
“以为?什么??以为?我见了谁可怜便要带回家养么??普天之下可怜人?这么?多,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能帮则帮罢了,哪有那么?多精力?”
沈延点头一笑,自然心满意足。
“你啊……”江闻岸指尖轻轻点了下他的鼻尖,小声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沈延抱着先生一番撒娇,确认了他确实没有半分想要把沈兰留在身边的意思,这才放心。
“说好了,先生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期末要赶各种结课作业和论文,孩子实在是熬不动了呜呜呜orz
仓促写出来反而不好,所以只能保证日更,二更随机掉落啦~~
以后还是跟之前一样,十二点没有更新就是下午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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