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斯越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半,还是被电话吵醒的。
她眼睛都没睁开,就听见了最令她讨厌的声音:“你怎么还没过来?”
路斯越没说?话。
电话那头,路湛霖直接下了命令:“莫家人十一点半到,你十一点十分之前必须过来。”
路斯越依旧没说?话,待电话挂断,她把电话扔到一边,然后缓缓睁开眼,很不认命地?掀了被子?坐起来。
人总要为五斗米折腰。
她路斯越不缺那五斗米,但是她骨子?里的逆反让她鱼和熊掌都想兼得!
路氏是那熊掌。
而那条鱼……
路斯越抓了抓头发,昨晚,那颗痣又跑她梦里去了,还把她缠在身下作乱!
好气!
她堂堂路总居然在下面!
不服气!
平时妆容精致的路斯越今天?没有化妆,她又梳了对公?万年不变的中分。当她换了一身最随意的居家服准备出门时,她犹豫了。
人总是会把最随意的一面呈在亲密的人面前。
那个姓莫的算个什东西?,她凭什么要把她宝贵的素颜脸给他看!
路斯越用了最快的速度,画了一个很妖艳的妆,又换了身很骚的红色裙子?,叉都开到大腿根了。
她照着镜子?,觉得很满意。
就这一身,但凡有两只眼睛的男人都会认为她是个很随便的女人!
莫家会接受她这种女人?
呵呵。
11:08分,路斯越开着她那辆红色骚包跑车到了山水茗家。
山水茗家是个老别墅群建筑,建在郊区,环境美的像一幅画。
可?惜环境再美,路斯越也?不愿踏进?这里一步,虽然她曾在这里生活了16年。
路湛霖拄着拐杖,站在客厅门口的台阶上。
路斯越穿着她那身骚气冲天?的高叉长裙,七八度的天?,还露了一截小?蛮腰出来。
路湛霖冷着个脸,手里的拐杖点在大理石地?上,“穿的像什么样子?!”
路斯越笑得媚里媚气:“不好看吗?”她还原地?转了个圈,雪白的大腿露出来。
路湛霖一眼就看透了她的伎俩,他冷哼一声:“哪怕你什么都不穿,莫家也?会八抬大轿把你抬进?家门!”
看看,看看,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该说?的话吗?
可?路斯越早就习惯了,她晃着手里的水晶手包,踩上台阶,眼尾瞥着路湛霖皱纹横生的苍老脸颊:“那您老可?要保重?好身体?哦~”
路湛霖气地?嘴角抽了抽。
路斯越越过他进?了客厅,满客厅的墙上都是名贵的字画,红色的花梨木家具彰显着这个家的雍容华贵。
路斯越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路湛霖走进?来,坐她对面。
双手支在拐杖手柄处的路湛霖看着浓妆艳抹的外孙女,鼻腔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今天?莫家来人,是来谈婚期的事。”
路斯越掀着眼皮看他,是讥笑:“怎么,就这么看我不顺眼?”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把她推出去?
路湛霖:“你今年都27了,已经到了适婚年龄。”
路斯越眉毛一扬:“照你这么说?,那到了平均寿命,就该死?咯?”
“你——咳咳咳……”路湛霖被她没轻没重?的话气地?咳嗽。
路斯越嘴上是没轻没重?,可?看对面的老头咳成这样,多少?还是有点不忍心,可?惜,她对着路湛霖说?不出关心的话:“都说?了您老要保重?身体?,毕竟八抬大轿从京市抬到兰城,路途可?不近呢。”
路斯越从山水茗家走的时候,天?开始落雨,雨势不大,可?刮雨器来来回回地?刮着,看得让人心烦。
即便没有这场雨,即便没有雨刮器扰人,路斯越的心情也?不会好。
路斯越没有回家,车子?莫名开到了龚煦的学校门口。
她趴在方?向盘上,看着门口进?进?出出打着伞的学生。
她幻想着能?在人群中看见那抹挺拔的身影,可?是她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学校大门关上,等到车旁的路灯点亮,她也?没有等到她想看见的人。
她垂头低笑,笑声不止……
龚煦在拳馆整理拳套的时候接到了路斯越的电话。
电话那头人在哭。
龚煦弯着的腰直起来,脸上有几分不知所措:“你、你怎么了?”电话那头,哭声很可?怜。
路斯越还等在他学校门口,一边抽泣一边朝他喊:“你、你为什么、不出来,”她哭的都连不成句:“我、我等了你、等了你四个小?时。”
她从四点等到了八点。
她堂堂路总从来没有这么等过一个人。
从来都是别人等她,从来都是她撂下别人先走。
为什么到了他那里,全都反着来?
龚煦放下怀里的拳套,问她:“你在哪?”
“我、我在你学校门口。”路斯越哪里知道他周日下午会在拳馆打工。
龚煦想问他为什么哭,想问她为什么等他。可?是他问不出口,他说?:“我不在学校。”
电话那头,“额”了一声,哭声说?止就止:“那你在哪?”
龚煦没说?他在拳馆:“我在外面。”
路斯越哼了一声:“在外面干嘛?”都八点多了,还不回寝室睡觉,她扬着调儿,是质问的语气:“在跟狐狸精约会吗?”
龚煦:“……”
路斯越见他不说?话,还以为真的被她说?中了,火气直冲脑门了:“你该不会真的在跟女的约会吧?”是哪个女人,她刀呢!
“没有,”龚煦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明明他和她之间不是需要解释的关系:“我没和别人约会。”
“那你怎么不说?你在哪?”
龚煦抿了下唇,把位置报给她:“是我打工的地?方?。”
又打工?他到底打了几份工?他都不用上课的吗?都不用学习的吗?
雨还在下,路斯越发动车子?,一个急转掉头,车子?飞了出去。
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路斯越就到了龚煦打工的拳馆门口。
她开门下车,身上依旧是那身骚得不行的裙子?,小?腰依旧露着,她也?没有打伞,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她的头上,她打了个冷颤,抱着手臂跑了进?去。
结果和一个魁梧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男人咽了咽口水,一双眼睛把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路斯越把上面的半截布料往下拉:“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了!”
你看看,你听听,她哪里还有刚刚跟龚煦通电话时的可?怜巴巴又惨兮兮的模样?
好巧不巧的,龚煦从里面出来,还没见到她人就听见了她尖利的发狠腔调。
在看到龚煦的那一刻,刚刚还张牙舞爪要吃人的路总立刻弯了眼角。
龚煦站在离她两米远停住脚,眼睛也?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遍。
她怎么又穿成这样?
怎么……
怎么这么喜欢露大腿呢?
还有腰!
龚煦一句话不说?,把身上的工作服外套脱下来,走过去,从她露出小?腰的那一截开始,用衣服罩住,然后把两个袖子?打成了结。
他是责怪的语气,但不明显:“你都不冷的吗?”
她怎么不冷?
她都要冻死?了!
路斯越从来不会卖惨,她哪里需要卖惨,可?她现在却在卖惨。
她不说?卖惨的话,仰着头,用一张卖惨的脸,对着他。
龚煦快速眨了眨眼:“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想让他心疼的路总,嘴角往下撇:“我好饿。”
她没说?谎,她早上起得晚,去老头子?那之前没吃,中午明明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可?她一筷子?也?没动,一口菜没吃也?就算了,还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龚煦没说?话,转身往里走。
路斯越在后面喊:“你去哪?”他这是又要撂下她跑了吗?
龚煦扭头:“我去跟老板说?一声,你、你别进?来,站那等我。”拳馆里都是男人,他不想她进?去。
过了两分钟,龚煦跑了出来,他身上是一件连帽的白色圆领卫衣,手里还有一件昨天?他穿的白色拉链衫,他跑到路斯越身边,把雨伞夹到腋下,把拉链衫披她身上,还不忘帮她拉上拉链,拉链拉到最高处,顶着她的脖颈。
路斯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上面是白色的,腰间是深蓝色的,下面是红色。
她整个五官都在拒绝。
龚煦也?知道不好看,“你先凑合着穿吧。”谁让她穿这么少?。
雨依旧在下,像失恋人的眼泪,落个不停。
这附近卖吃的不多,龚煦指着斜对面的牛肉粉丝店:“带你去喝点热的。”
路斯越还在无语自己一身的三样颜色,杵在门口不愿走。
龚煦撑着雨伞,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了对面的粉丝店。
粉丝店里就一个男人在呼哧呼哧地?吃着粉丝。
“老板,一碗牛肉粉丝,再加一碗纯汤,”他不太了解她的口味:“葱和香菜吃吗?”
路斯越点头:“吃。”
三分钟后,一碗微辣的牛肉粉丝和一碗纯牛肉汤端上来。
龚煦给她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她:“快吃。”
路斯越问他:“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很巧,他今晚也?是吃的牛肉粉丝,也?是在这家。
一大碗的牛肉粉丝吃完,又喝了半碗汤的路斯越,后背开始出汗,她刚把上衣的拉链往下拉到一半——
“你干嘛?”
路斯越的动作停住:“我、我热。”一半是因为热,一半是因为这一身的颜色搭配是真的丑。
她长这么大,没这么丑过。
“等你回家了再脱!”他语气里竟有几分不容置喙的语气,让路斯越听得一愣一愣的。
龚煦站起来,去门口扫码付了钱。
路斯越这才想起来,加上这一顿,他已经请她吃了两顿饭了,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价目表。
牛肉粉丝汤:14元。
牛肉汤:10元。
龚煦站在门口:“走吧。”
“哦,”路斯越站起来,走了两步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真的要丑到天?际了。
龚煦把她送到车旁,因为雨伞朝她那边倾斜得厉害,他的左肩都湿了,路斯越看见了,把伞柄扶正,问他:“你几点下班?”
龚煦手里的雨伞又倾到她那边,他有问有答:“十点。”
路斯越又问:“你每天?都要来这吗?”
“不是,”他回答:“只有周末下午会来。”
“哦。”其实她还想问他是不是很缺钱,如?果缺的话,她那里有,有很多,她什么都没有,只有钱,可?是她不敢问,她怕伤他自尊,她下意识里觉得他的自尊心应该很强。
路斯越把车解了锁,手刚拉到车门,她又扭回头:“你是怎么来的?”
他站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很漂亮的眼睛里:“坐公?交车。”
路斯越很想说?:我可?以等你下班,可?以给、把你送回学校,可?不知怎么的,就是说?不出口。
因为她现在有名义上的未婚夫了,尽管非她所愿,尽管她全身全心都在抗拒。
她眼里有不安和不舍,可?她只能?说?:“再见。”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和他隔着玻璃对视。
龚煦往旁边退了一步,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滑下一行又一行的水渍,模糊了车外人的影子?。
路斯越红着眼眶,别开视线。
车子?点火,两束刺眼的白光将前方?照亮。她不敢扭头,不敢再看他,因为她眼里有强压的眼泪。
之前电话里哭得惨兮兮,是她故意。
如?今真的落泪,她却怕他发现。
车子?走远,龚煦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客厅的灯没开,黑漆漆一片,路斯越窝在阳台的懒人沙发里,楼下的路灯把阳台照得朦胧,沙发旁边的小?圆桌上的烟灰缸里是空的,可?地?上却丢了一地?的烟头。
路斯越从回来就一直坐在那,坐到了现在。
嗓子?已经被尼古丁刺激得有点疼,她咳了几声,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已经凉透了,她把头埋在膝盖上的白色拉链衫里。
烟味已经把衣服上属于?他的味道遮住。
可?她却还在不停地?嗅,嗅到最后,她抱着那团衣服在哭。
顾鸢在周砚的怀里睡得正熟,被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声吵醒,她眯着眼看了眼时间。
3:50。
她翻了个身,周砚微微蹙了眉,又把她捞了回去。
“我接个电话。”
周砚眉头皱着,“嗯”了一声。
电话是路斯越打来的。
一接通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声,把顾鸢吓了一跳,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出了卧室去了客厅。
“斯越,怎么了?”她很久没见她这么哭过了。
电话那头,路斯越嗓子?都哭哑了,她抽抽搭搭,把哭声止住,断断续续的诉苦:“那个死?老头,让我明年五月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