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兰城满是桃花的影子,樱樱粉粉的温柔挂满枝头。
一身警服的周砚坐在椅子里,他左手刮着唇,右手指尖有节奏地磕着桌面,他正在看资料上的一张男人照片,窗外树间斑驳的日光透进?来,落在他磊落分?明的脸上,将?他的五官拢得愈加深邃。
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
“周队,”是潘起:“廊桥下的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刑侦那边的王队让你过去一趟。”
周砚放下手里的资料,眉头依旧皱着:“刑侦的案子让我过去做什?么?”
潘起摇头:“王队只说?一定要让你亲自去一趟。”
廊桥在郊区,离警局有20多公里,半小时?后,周砚和潘起到了案发现场,两人亮了证件,警务人员放行后,周砚抬起警戒线走了过去。
法医正在采证,当周砚看见地上躺着的尸体时?,他下意识地叫出了名字:“薛五?”
潘起也认出来了:“他、他不是逃到缅甸去了吗?怎么……”
刑侦处的王队过来了,他伸手:“周队。”
周砚礼貌性地和他握了下手。
“周队!!”潘起扯了下周砚的袖子,指着地上的一串红色数字。
刚刚法医蹲着取证,挡住了周砚的视线。
死者的右手旁留下了6个数字,那是周砚的警号。
跟随一名警察一生的警察编号。
周砚瞬间明白了王队让他来现场的缘由。
作为死者死前留下的证据,周砚作为嫌弃人被带到了审讯室。
经法医鉴定,死者薛五的死亡时?间是凌晨3点,廊桥被确定为死亡第一现场。
但廊桥因?为地处郊外,附近没有居住率,监控早就坏了,而死者最后一次被监控拍到是两天前的兰城东河港口。
所幸,案发现场除了死者用自己的血写下周砚的警察编号,并没有其他不利于周砚的证据。
是刑侦的王队亲自审问的周砚。
王队负责问,负责记录的是一个叫张川的警员。
“4月14号,你有没有见过死者薛五?”
周砚端正地坐着:“没有。”
“在这?之?前,你最后一次见死者薛五是什?么时?候?”
周砚想了想:“去年年末,和州市合作破获的那起贩毒案件的案发现场,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王队又问:“4月14号晚十?点到4月15号早上九点,你在哪,都做了什?么?有谁可以作证?”
周砚面不改色、条理清楚:“4月14号下午,六点下班我就离开?了警局,大概20多分?钟,我到了悦澜湖山,之?后就一直和我的女?朋友在一起,这?期间,我没有离开?过悦澜湖山,这?一点,我女?朋友可以作证,而且,悦澜湖山的监控设备很严,你们也可以去取证。至于4月15号上午,也就是今天,我七点五十?到的警局,大概九点,潘起来我办公室说?你王队让我前往案发现场,九点三?十?八分?,我和潘起一起到了廊桥的案发现场。”他下车的时?候特意看了下时?间。
而此时?,顾鸢就在隔壁的审讯室,是刑侦处的另外两名警员给顾鸢做的笔录。
负责问话的是一名女?警员,叫方方:“你和嫌疑人周砚是什?么关系?”
顾鸢如实回答:“男女?朋友。”
整个警局都知道周砚的背景,也都知道周砚的女?朋友是顾氏企业掌权人,但真正见过顾鸢这?张脸的,整个警局,也就禁毒二队周砚的那一行同事。
太温柔,太知性,那双澄澈的眸子泛出的每一束光都在传送着‘可信度满分?’的信息。
可作为警察,审讯人的时?候可不能只看长相。
方方又问:“4月14号,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嫌疑人周砚的?”
“六点半左右。”
方方问:“在哪?”
顾鸢直视方方的眼睛:“在我们家,悦澜湖山。”
方方的视线落在顾鸢颈间Y型的吊坠上:“月湖澜山的业主是你吧?”
“是。”
这?次,方方没有说?嫌疑人三?个字:“那周砚呢,他平时?都不回自己的住处,都住在你那?”
顾鸢微微拧眉:“请问,这?个问题和这?起案件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吗?”她微微笑了笑:“我名下所有的资产和周砚都是共有的。”
方方面色稍僵:“你们又没结婚。”
顾鸢看向方方警服上的编号,突然扬了一下眉:“可我们是必然会结婚的关系。”
有那么一□□味在燃。
方方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看着温婉贤良的女?人并不简单,眼神温柔,可作为女?人的知觉,她莫名看到了一股危险。
旁边的警员捣了一下方方的胳膊肘。
方方收回眼神,起身离开?审讯室。
王队还在问话,有人敲门,张川起身,开?门出去。
过了两分?钟,张川回来,和王队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队继续问周砚:“为什?么死者薛五会在现场留下你的警察编号?”
关于这?一点,周砚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这?需要你们刑侦处自己查。”
薛五是之?前周砚他们队抓获的一起贩毒团伙的成?员,整个贩毒团伙一共16人,成?功抓获了14人,两人在逃,薛五就是其中之?一。
王队又问了周砚几个问题,周砚都从?善如流地回答了,没什?么可问的了。
所有的时?间和监控录像以及证人的证词都显示周砚没有说?假话。
周砚出了审讯室,刚出审讯室没多久,等在走廊没走的顾鸢忙走过去:“没事吧?”
周砚微微蹙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鸢说?:“四十?分?钟前。”
周砚在审讯室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时?,方方从?对面的房间里走出来,顾鸢看过去,四目相对时?,顾鸢笑了笑:“方警官,刚刚真是麻烦你了。”麻烦她问了一堆不该问的。
周砚的那张有些深邃的脸配着顾鸢一脸的温柔相,不说?登对都很难。
方方没说?话,匆匆瞥了一眼周砚后,擦过顾鸢的肩,走了。
顾鸢的眼神缓缓跟着方方的身影大概有七八秒的时?间。
周砚就瞥了一眼:“怎么,刚刚是方方给你做笔录的?”
顾鸢扭头看她:“你认识她?”
周砚嗯了一声:“去年的集训,打过几次照面。”
“哦,”顾鸢笑了笑:“她还挺有意思的。”
周砚揽着她的肩,往走廊那头走:“怎么有意思了?”
顾鸢抬手摸了摸颈间的吊坠,突然说?了句:“我想买个手链。”
“手链?”周砚看向她的手腕:“你不是不喜欢戴手链吗?”
顾鸢左手手腕带着手表,右手是一根黑色的皮筋。
她一边走,一边扭头,目光追着他看,眼底只容得下他的脸:“如果是你买的,我就喜欢,”她笑问:“你的工资发了吗?”
周砚每个月12号发工资。
周砚掏出手机,看信息:“发了。”
顾鸢挽着他的手臂,仰头看他,眼里有期待:“那我们现在就去买好不好?”
直到听见那声“好”,她眼里才亮了另一束光,像是雨后的彩虹。
周砚用他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带着顾鸢在商场里买了一条很细的□□手链,对于固原来说?,价格不贵,但是花了周砚半个月的工资。
回去的路上,周砚见她一直低头摆弄着手链,他不觉得那手链有什?么特别,“这?么喜欢吗?”
“嗯,”顾鸢的视线没有从?手链上移开?,“你看,”她把手腕抬起来,指着手链上垂下来的两颗“Y”型字母:“和我脖子上的项链像不像同款?”
手链是顾鸢在那闷头选的,周砚刚刚都没细看,她这?么一说?,周砚算是明白了:“你是喜欢那字母啊?”
“对啊!”周砚的“砚”,“Y”。
周砚突然顿住脚,头顶的太阳直射下来,打在顾鸢那未施粉黛的脸上,透着光,能看见她脸上细细短短的绒毛,周砚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他目光与她平视:“顾鸢。”
他平时?都是喊她鸢鸢。
顾鸢不由得一怔。
周砚眯着眼,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明目张胆的引诱:“这?么喜欢我的名字啊?”
顾鸢咬了咬下唇,转而又抿住。
她何止喜欢他的名字啊!
周砚的心思有时?候糙,可有时?候也细腻得不行。
“刚刚在局里,方方跟你说?了什?么?”虽然周砚是禁毒队的,办公大楼也和刑侦不在一栋楼,但毕竟也是一个大门进?出。
方方暗恋周砚的事,整个刑侦处都知道,但是周砚不知,这?事,还是潘起跟他提过一嘴。
顾鸢老实承认:“做笔录的时?候,她问了不该问的私人话题。”
“什?么样的私人话题?”
顾鸢总结了一下:“她说?,我们又没结婚,为什?么住在一起。”
这?么白痴的问题,周砚笑了下,“那你这?个证人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她说?完,周砚突然直起身,揽着她的腰,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了马路斜对面的一家婚纱摄影楼。他看着玻璃窗里的白色婚纱,顿了几秒,他低头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陪我去局里请个假。”
“请假?”顾鸢问:“你下午有事吗?”
周砚双手搂着她的腰:“有两件很重要的事。”
顾鸢没懂,仰头看着他满是笑意的眼睛:“什?么重要的事?”
周砚话里藏话:“必须有你参与的两件事。”
*
龚煦新学期的课程很少,王教授交给了他一项关于人工智能软件开?发的项目,龚煦不需要管资金的来源问题,他只需要埋头做他最拿手的事。
而路斯越,在撂了路氏将?近半个月挑子的一个下午被公司的几个董事会老人给请了回去。
路斯越心里清楚,若没有老头子的旨意,那帮猴精怎么可能会拉下老脸上门请她一个晚辈。
她也没有推拒,毕竟是年薪几百万的工作,她还想着多存点钱留着以后跟她的小男友逍遥快活呢。
可时?间一晃到了四月下旬,路湛霖那边太过风平浪静,这?倒让路斯越惴惴不安起来。
路湛霖说?过她和莫从?渊的婚期是5月9。眼下,老头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路斯越也不知道那婚约到底退了没有。
若是路莫两家对外公开?了婚期,那她的小男友可要受委屈了。
终于,路斯越忍不住了。
4月28号这?天晚上,路斯越拿着一份政府的招标文件,去了山水茗家。
路湛霖的精神头看着挺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品茶。
路斯越没有直切她今晚来的主题,她把手里的招标文件放在茶几上,装作谈公事的样子:“两个亿不到,出多进?少,赚取政府好感的的公益项目,投不投,你决定。”
反正她也就是个傀儡,以往,超过一个亿的项目,她也都会请示路湛霖。
路湛霖吹了吹紫砂杯里的香茶,没有抬眼,是淡淡的调子:“你拿主意吧。”
若是以前,路湛霖肯定会说?:“你先说?说?你的看法,”或者:“董事会那边什?么意见,”又或者:“先放那吧,我会看的。”
如今让她拿主意?
过亿的项目,她从?来都做不了主。
老头子虽然让她坐上那个高位,完全是因?为她是路家的独苗,虽说?路斯越算不上经商的天才,但自小跟在路湛霖身边,学到的经商门道自然不止一星半点,她接手路氏集团的这?几年,可谓是一点岔子都没出,眼前这?个老头子,虽然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可丝毫没放权。
她正看着路湛霖出神,路湛霖突然一句:“听说?你在夕柳墓地买了块风水宝地。”
路斯越皱眉,那块地,她是以顾鸢的名字买的,就是怕老头子知道。
路斯越没说?话。
路湛霖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眼看她:“买了多久了?”
路斯越把脸偏过去,看着对面墙上的名贵字画:“三?年了。”
路湛霖把她的心思琢磨得透透的,他将?眼底怒色压下,哼笑:“准备等我死,就把他们的墓迁一块?”
路斯越目光移到他脸上,那真是一张老奸巨猾,目光如炬,一眼就能看到人心底的一双眼睛啊。
路斯越微微扬起下巴,丝毫不掩饰:“是。”
路湛霖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看着她,话里有话,意味深长:“你很羡慕他们的爱情??”
路斯越的确是很羡慕,她不藏着掖着:“我的名字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路斯越原名楚思柠。
“楚思柠…楚思柠…”路湛霖默念了几遍后,仰头看着天花板,嘴角带着一抹讽刺的笑:“爱的证明?”
路斯越眉头越拧越紧,她听得出老头子话里有话,她猜出大概:“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路湛霖那张一笑就褶出很多皱纹的脸上有一股生来就有的自信,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跟我去书房,给你听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