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枪响。
周砚抱着她原地翻滚两圈,他?把她安全地护在身下,之前被万友宁用凳子砸过的头突然一阵晕眩,他?罩在她身上的身体重重地压下去?。
顾鸢眼底浮出慌色,歇斯底里地大喊:“周砚!周砚!”
眼里的火光造次凝聚翻滚,她用了力气,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周砚,她从地上起来,在确定周砚没有中枪后,她一步一步,缓缓走近被周奇再次制服的万友宁。
她捡起地上的那把95式手.枪看了看,她哼笑一声,看向?嘴角冒血的万友宁:“是周砚的枪。”
她冷笑一声:“为什么要逼我呢?”
话落,连续两声枪响,伴随着止不住的嚎叫声。
顾鸢看向?他?汩汩流血的两条大腿,拧起的两道弯眉舒展了。
隐隐,有警鸣声传来……
她朝周奇使了个眼色,周奇立马会意,他?捡起被甩到墙角的枪,朝旁边的几个人挥了挥手。
顾鸢回到周砚的身边,她双膝跪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半干的血渍,又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血痕,她低头,唇落在他?破了皮渗出血的唇上。
她收起所有的乖张暴戾,眉眼变回了只有面对?周砚时才有的温柔,她声音微颤地低喃:“对?不起,我食言了。”
她眼泪落下来,砸在了周砚的脸上,她在笑着哭:“周砚,你要当?爸爸了,”她笑得肩膀在抖,“我算了日子,应该是我们拍婚纱照的那天,”她伸手,掌心覆在他?的脸上:“可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周砚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睑处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鸢鸢……”周砚无力地睁开了眼。
顾鸢忙擦掉眼泪,弯下腰:“我在,我在。”
他?刚刚听到了枪声,但他?不确定,他?跟她确认:“刚刚,”他?喉咙干得发疼,他?从昨天被□□击中后就没有进过一滴水:“是你开枪的吗?”
顾鸢眼神闪躲,却又不得不点头,但她着急忙慌地告诉他?:“不会要他?命的。”
但是会让他?终生下不了地。
顾鸢想起来,“你的枪在这,”她刚刚就是用他?的枪要了万友宁的两条腿:“你以后要把枪收好。”
警察丢枪要坐牢的。
他?不可以坐牢。
周砚看了她手里的枪一眼,他?猜测:“你刚刚是用这把枪吗?”
顾鸢点头:“我会跟警察说清楚,是我开的枪,跟你没关系。”
周砚伸出微微发抖的右手:“枪给我。”
顾鸢把枪塞到他?手里,周砚抬起另只手,一手握枪,一手撩起外套,将枪来回擦拭了好几遍。
“记住,刚刚那两枪是我开的。”
顾鸢怔住。
他?声音又沉又哑:“记住我说的话。”
顾鸢懂他?的意思了,可她却拼命地摇头:“不行!”
“鸢鸢!”
顾鸢依旧摇头:“若是被查出来,你就再也做不了警察了。”
“鸢鸢!”他?眼底发红,唇在抖:“我喜欢做警察,可我更?喜欢你。”他?右手拿枪,左手覆上她的脸:“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说我要做爸爸了,”他?嘴角往两边轻轻地扬起:“是不是?”
顾鸢咬唇重重地“嗯”了一声,牙齿松开,下唇有重重的一道白痕:“你要做爸爸了。”
他?说“对?不起”:“还没来得及娶你,就让你先做了妈妈。”
顾鸢摇头在笑:“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突然,她眸光一闪,她慌忙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
顾鸢的电话刚挂,警察就来了。
顾鸢没等周砚开口就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到了身上。
顾鸢被警察带走了,周砚被送到了医院。
周砚的检查结果呈阴性,他?不理头上裹着的纱布就强行出了院。
他?站在医院门口给万律师打了电话。当?他?得知顾鸢被羁押回了兰城,周砚直接包了辆出租车往兰城赶。
到兰城警局门口,已?经?是晚上十点。
周砚下车跑过去?:“万律师!”
万律师伸手与他?礼貌握手:“周警官。”
“叫我周砚就行,”周砚言简意赅:“鸢鸢怎么样??”
万律师说:“顾女士已?经?做了孕检,明天上午我会来办理取保候审的手续。”
可万友宁伤得很重,周砚有点担心:“我怕批不下来。”
万律师似乎很有把握:“周先生放心,都已?经?打点好了。”
周砚微微蹙眉,他?没太明白万律师所谓的‘打点好了’是什么意思。
万律师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他?:“这是顾女士让我给你的,说让你一回兰城就打这个电话。”
那是顾鸢嘴里方伯伯的电话号码。
周砚接过他?手里的纸条,说了声谢谢。
万律师看着他?头上的纱布:“周先生,你自己也注意身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周砚点头:“您慢走。”
送走万律师,周砚再次看向?纸条上的一串号码,他?拿出手机,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对?方开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是周砚吧?”
周砚的眉头没有松开,他?听得出对?方是一个老者:“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方显祖。”
周砚猛地一怔:“方、方厅?”
方显祖笑道:“就别方厅了,我都下来好几年了,你就跟鸢鸢喊,喊我一声方伯伯就行。”
周砚乖乖喊了声:“方伯伯。”
方显祖问:“现在有没有时间啊,来我这一趟。”
周砚当?即懂了他?的意思:“那麻烦您把地址给我,我现在就过去?。”
初夏的夜晚,坠了满天的星星。
周砚在方显祖那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出了楼道的单元门,他?摸了摸口袋,没有烟。
方显祖住的小?区是个机关宿舍,里面住的大多是机关干部,出了大门右拐就是一家小?型便利店,周砚进去?买了包烟,他?站在门口,拆开烟盒才想起来忘了买打火机。
他?又进去?买了个两块钱一个的打火机。
他?蹲在便利店对?面的绿化带旁,一口接着一口抽着指尖的烟。
对?面便利店投出来的光打在他?满是伤的轮廓上,在他?的眼睫下落下了灰色的影。
今晚没有风,白色的烟雾将他?缭绕,久久未散。
方显祖的话在他?耳边回转:
“我和?鸢鸢的渊源来自七年前,当?年,犬子在B国?上学,在银行取钱的时候碰到抢劫,很不幸,他?被劫匪劫持成为人质,鸢鸢的父亲出手相救被劫匪杀害,她母亲也跟着一起落了难,犬子的命是保住了,可鸢鸢却从此?没了父母。那孩子善良,没有因此?怨恨我们一家,逢年过节的时候,还都会来看望我这个老人。”
“五年前,鸢鸢遭遇了一场绑架,绑匪向?她二?爷勒索五千万的赎金,顾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拿钱去?救她,她被锁在仓库里,自己放了把火,命硬啊!后来她找到我,问我关于你的情?况,我才知道原来是你把她从那场大火里救了出来。”
“再后来,我们一家和?鸢鸢的关系因为你,就走得更?近了,你每次出任务,她都会从我这里打探消息,她遇到棘手的事找达达,就是犬子,达达也会帮她调全城的监控。我们一家也算是因为你们,做了很多踩线的事,所幸她做事小?心谨慎,没有捅出什么篓子,这两年还帮着你们禁毒大队,掀了很多毒品的窝点。”
“鸢鸢那孩子,为了你,可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取保候审的事,你就放心吧,对?方会卖我一个面子的,但是一年后,她还是要走这一趟牢狱之灾,至于她会在里面呆多久,虽然你的证词很关键,但你们的关系在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砚耷拉着眼皮,盯着地上的四五个烟头,薄薄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部轮廓,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呛人的尼古丁直吸进肺,他?喃了一句:“顾鸢,真不知道是我栽在了你手里还是你栽在了我手里。”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没睡的路斯越握着电话从医院的VIP病房跑向?电梯。
“龚煦,你找到了就赶紧来医院,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路湛霖昨天上午心脏病发,进了医院,今天上午九点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龚煦刚到山水茗家大门口:“你去?哪?”
“顾鸢经?局子了,刚刚周砚才跟我说。”
龚煦一愣,而?后立马说:“那你赶紧去?吧,我拿了衣服就回医院。”
路斯越赶到警局门口,看见坐在台阶上的周砚。
她嘟囔一句:“怎么又是头受伤!”
周砚昨晚没有回悦澜湖山,他?在便利店蹲到夜半就来了警局,就这么在警局门口坐了一夜。
路斯越走过来,瞥了眼他?乱糟糟的头发,还有身上那脏兮兮的黑色风衣,又看了眼他?脚上那双驼色的切尔西?短靴,短靴前头的鞋皮都被磨掉了好些,还有他?头上的纱布……
蓦地,周砚抬起头,看了路斯越一眼。
路斯越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刚刚她没看错吧,眉骨青了一块,鼻尖结了褐色的痂,还有那嘴唇……
幸亏他?生了一副好皮囊,不然,就他?这一脸的伤,还有那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周砚放下手里的矿泉水瓶:“不用来这么早,还没上班呢。”
路斯越从没见过这么颓丧的周砚,她皱着眉问:“电话你也没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周砚觉得一句两句话也解释不清楚,就言简意赅:“鸢鸢怀孕了。”
路斯越眼睛瞪得大大的:“怀、怀孕?”怀孕了不该在家躺着,或者、或者去?医院检查,怎么,怎么就进局子了?
路斯越踢了下他?的脚尖:“你能不能别说半截话?”
周砚移了下脚:“她为了我,开枪断了对?方两条腿。”
路斯越:“!!!!!”
周砚没去?看路斯越那一脸惊愕的表情?,垂着头继续说:“今天上午万律师过来给她申请取保候审,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批下来,”他?这才抬头:“我上午还有其他?的事,她就你一个好朋友,我怕万一她出来了,我不在……”
路斯越问:“你这次办案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周砚“嗯”了一声。
路斯越扬了下眉,那就难怪顾鸢会进去?了。
可上午路湛霖还要手术,“行,你要有事就先忙你的,”路斯越问:“是在东二?环那个看守所吗?”
周砚点头。
“我知道了,我等下就过去?。”
默了几秒,周砚说了声:“谢谢。”
路斯越嘁了一声:“鬼要你的谢谢,以后孩子生下来,要认我做干妈!”
说到孩子,周砚那沉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微微弯了下嘴角,说了声:“好。”
八点,万律师准时来了警局,周砚微微弯了下腰:“万律师,麻烦您了。”
万律师微微点了下头:“那我先进去?了。”
周砚看了眼时间,扭头对?路斯越说:“那我先去?队里了,”他?有点不放心:“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路斯越挥了挥手:“你赶紧去?忙你的吧。”
周砚走了,路斯越拿出手机,给龚煦打了个电话。
龚煦正站在病房门口呢:“斯越。”
路斯越问:“你在医院吗?”
龚煦扭头,透过病房门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我在。”
“老头子醒了吗?”
龚煦没说路湛霖把他?赶出来了:“已?经?醒了。”
“嗯,”路斯越站在台阶上,仰头看着红艳艳的五星红旗,想到顾鸢为了周砚做的那些疯狂的事,她突然有些惆怅:“龚煦。”
“嗯?”
路斯越在脑洞:“要是有一天,我被坏人打了,你会帮我打回去?吗?”
“会。”
路斯越撇嘴,答得倒挺快,明明之前他?自己都是被打的份:“我给你报的散打培训班,你有时间要去?上!”
不学点功夫,怎么保护她!
毕竟他?没顾鸢那么多的野路子,只有赤手空拳。
“斯越。”
“嗯?”
“别人欺负我可以,但是欺负你不行。”
路斯越突然笑了一下,这点,他?倒是和?顾鸢有那么点像。
她想起有一次,她问顾鸢:“人家这是惹了他?,要是惹到你,你是不是要把人家大卸八块?”
顾鸢一脸认真地回答她:“惹我可以,但是不能惹周砚。”
这短护的,以前路斯越真心觉得没必要,可现在,她突然觉得被护短的那个人真是幸福。
“斯越,”龚煦问:“待会儿,你回来吗?”手术要家属签字的。
路斯越估计自己应该赶不过去?:“有你这个准孙女婿在呢,还不够代表我啊?”
龚煦不由得又扭回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正好里面的蒋干也在看他?,龚煦收回视线:“我知道了,我会一直守在手术室外面的。”
九点半,万律师从楼上下来,路斯越忙从门口迎过去?:“万律师,怎么样??”
万律师回答:“明天上午缴纳保证金后,顾女士就可以走了。”
路斯越舒了一口气,她忙拿出手机,把万律师的原话用短信发给了周砚,发完短信,她跟万律师确定了一下:“那现在呢,我还要去?看守所吗?”
万律师说不用:“你去?了也见不到她。”
对?方话音一落,路斯越连句再见都没说,拔腿就跑。
路斯越赶到医院,路湛霖已?经?进手术室了,龚煦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斯越。”
路斯越额头都冒汗了,她着急忙慌的:“怎么样??”
龚煦抬手把她的汗擦掉:“刚进去?没一会儿。”
路斯越瞥了眼不远处的蒋干,微微压低了声音问他?:“手术同意书上的字是谁签的?”
龚煦抿了下唇:“是你爷爷。”
路斯越也猜到了,她垂着眼哦了一声,坐到了椅子上,她声音低低的:“他?有没有骂我?”
骂了,路湛霖骂了一句:没良心的东西?。
但龚煦从山水茗家给路湛霖拿了换洗的衣物回来后,就被路湛霖赶出了病房,他?没听见。
龚煦岔开话题:“顾总那边怎么样??”
“没事,明天就能出来了。”想到顾鸢怀孕的事,路斯越提了一嘴:“我就快要做妈妈了。”
旁边坐着的蒋干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扭头看向?他?们。
龚煦先是一愣,转而?目瞪口呆地看向?她的肚子,他?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没说出话来。
路斯越本来是想说‘我就快要做干妈了’的,可一时嘴快,那个‘干’字就没带上,可她看见龚煦那呆若木鸡的表情?,瞬间就没心情?去?解释了,她黑着个脸,提高了音调:“干嘛,你不想负责啊!”
龚煦忙摇头,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是!”
他?不是不想负责,就是太突然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路斯越对?他?的表情?不满意,极其的不满意,她倏地站起来:“你太让我失望了!”说完,她就跑了。
龚煦立马追了上去?。
坐在椅子上的蒋干一拍大腿!
最近,蒋干可真的是被路湛霖那阴晴不定的脾气弄的要疯掉了,他?自言自语道:“这个孩子可来的太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