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鸢住的悦澜湖山小区,离周砚住的公?寓有十?几公?里远。
顾鸢打小就爱金茶花,她家的阳台很长很大,全落地玻璃窗,乳黄色瓷砖的地上放了一排的金茶花,眼下已是九月,金茶花的枝条上坠了不少?金灿灿的花苞。
她走的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把这些金茶花都寄放在了小区外的一家花房,花房老板每隔一周都会拍一些照片发给她。
顾鸢把稀释后?的酸牛奶倒进了一个个的花盆里,然后?用湿毛巾一点一点擦拭着叶面?。
金茶花的花期颇长,能从十?月底开到来年的三月。
今天是周日,绵绵细雨从昨晚就落个不停,顾鸢泡了壶花茶后?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蓦地,她扭头看?了眼客厅,茶几上的花瓶里,上周买的三头红百合已经有些垂了头,她又看?了眼外头的雨,在犹豫要不要去重新买几朵给换上。
这时,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顾鸢起身去拿手机。
是路斯越:“晚上出?来吃饭啊?”
顾鸢说:“还下着雨呢。”
路斯越干脆得不要不要的:“我去接你。”
顾鸢看?了眼时间:“那就五点,五点你来。”她可以趁着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去门口的花店买一些花。
“好。”
挂了电话,顾鸢去换了身衣服,依旧是她最爱的针织裙,是黑色,她拿了把黑色雨伞就出?了门。
花店在小区门口的对面?,绿灯亮,顾鸢抬脚,雨伞遮住了她的视线,一辆摩托车从侧面?驶来。
顾鸢听见声音,伞檐上掀,她忙后?退了两大步,摩托车主穿着雨衣,回头咒骂一声:“走路不长眼啊!”
顾鸢没有说话,表情淡淡的看?着摩托车走远,扭回头,红灯亮了。
一辆白色越野车驶过,主驾驶的男人?嗤笑?:“这些骑摩托车的就是一群不要命的。”
副驾驶的玻璃落了三分之一,周砚往窗外睨了一眼。
黑色的雨伞,黑色的裙摆,黑色的平底鞋。
他莫名想到了上次球场里那身杏色的针织裙,杏色的平底鞋。
他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顾鸢多等了50秒的红灯,确定两边都没有车的时候,她才穿过斑马线。
她这次没有买三头红百合,而是买了两束素雅的雏菊。
她怀里抱着白色花瓣,黄色蕊心的两束雏菊,推开玻璃门,朦胧的雨雾将她拢成了江南烟雨里的一幅画,画里的人?五官精致,面?容姣婉,一身的温柔气下藏了几分不容人?忽视的清冷距离感。
矛盾而迷人?。
顾鸢把花拿回家插好,换了件裙子,刚刚在路边,那辆摩托车从她身边过去的时候,溅了些污渍到了她的裙摆上。
路斯越提前了十?分钟到了小区门口,她没进去,月湖澜山的物业很严,尽管路斯越来过很多次,可每次都要登记,她嫌烦,就在门口给顾鸢打电话。
“我已经到楼下了,你等我五分钟。”
路斯越把车窗玻璃落下,点了根烟,她抽烟又喝酒,还爱撩男人?,但有贼心,没贼胆,只动口,还不允许对方?动手。
就在顾鸢走到门口的时候,路斯越好巧不巧地吸完最后?一口。
顾鸢一打开车门,就皱眉:“你又抽烟!”平时没人?管路斯越的吃喝拉撒,也?就顾鸢会念叨她。
“这是我今天唯一的一根,我保证!”
顾鸢不要她的保证:“小心把你的牙齿都熏黄了!”
“怎么?会!”路斯越忙龇着牙给她看?:“白着呢!”
顾鸢笑?着扣好安全带:“走吧。”
路斯越带着她去了一家日料店,店面?装修精致,路斯越在来之前已经定了位置,在楼上的隔间里。
服务员领着她们上了二楼,两人?一坐下,路斯越就对服务员说:“直接上你们家的招牌套餐。”
顾鸢轻声问:“你经常来他家吗?”
路斯越摇头:“店里没来过几次,但是我外卖叫的都是他们家的。”
她们的隔间对面?,也?有人?,说话声音不小,路斯越咂了咂嘴:“环境不行啊,吵死了。”
顾鸢往杯子里倒水:“酒吧可比这吵闹多了。”
“那不一样?,”路斯越笑?得混不吝:“酒吧都是一群养眼的小哥哥。”
“不正——”
“周队,你太不给面?子了啊!”
是对面?隔间里传过来的声音,顾鸢不由得扭头。
“明天还要上班。”
“你都说了是明天——”
“你自己喝。”
门口的帘布遮不住对面?隔间里的那张好看?的侧脸。
“你看?什么?呢?”
顾鸢依旧扭头,轻轻说了句:“好巧。”
路斯越微微歪了点头,也?看?过去,当她看?见里面?的人?,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嘁,我说呢!”这顿饭看?来没有灵魂了。
因为?有的人?的魂被抽走了。
顾鸢把头扭回头:“斯越,我去个卫生间。”
路斯越哼哼:“可别进错房间了啊!”
顾鸢掀开布帘,出?去。
突然晃出?了一个人?影,周砚下意识就瞥了一眼,匆匆的一个眼神,给出?去又收回来的瞬间,他的视线再次投出?去。
顾鸢的脚顿住,眼神有几秒的交汇,她收回了视线,微微垂下头,往走廊那头走。
其实她也?不知道卫生间在哪,她也?不是去卫生间,她走到走廊尽头,发现是楼梯,她只得又折回来,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她的脚顿住。
“找什么??”对方?尾音上扬,离她一米远,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周砚穿着一身黑,薄薄的一件黑色圆领休闲卫衣,一条黑色运动长裤,一双黑色运动鞋。
全身上下,唯一的跳色就是他脖子处挂着的一条银色链子。
而顾鸢,身上是那一身杏色针织裙,周砚最先认出?来的就是她的衣服,其实才是她的脸,那个在酒吧里偷看?他的女孩子。
他没想到,她们竟是同?一人?。
“找、找卫生间。”她开口结巴,面?色拘谨,两手不自觉地捻着身两侧的针织布料。
周砚审过不少?的犯人?,也?看?过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书,顾鸢无意识的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周砚往旁边站了一点,朝走廊那头扬了扬下巴:“在那头。”
她匆匆瞥了他一眼:“谢、谢谢。”她回答得有些慌,越过他的脚步有些急。
回到隔间里,顾鸢才敢用手摸自己的脸。
很烫。
路斯越往嘴里塞了块三文鱼寿司:“见到了吗?”
“什么??”
“少?来!”路斯越一脸嫌弃:“要不要我给你找个镜子?”那一脸的春意,拿块布,估计都遮不住。
“你快吃,吃完我们走。”她催促着。
“大姐,这才刚吃好不好?”路斯越音调不低。
顾鸢拧眉:“你小点声!”
她想回头的,可又不敢回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不是错觉,周砚的确在睨着她的后?背。
上次,在球场,就是这身杏色针织裙,他视线下移,还有那双杏色平底鞋,以及那铺在后?肩的长发。
他的记性说好的话,也?的确是好,他见过一眼的嫌疑犯,就跟烙印似的在他心里,能记很久很久,可他的记性有时候又不好,女人?的脸,他偏偏记不住,比如局里有几个女的,明明给他买过那么?多次的早饭,他还是记不住哪个跟哪个……
所以他记住她是因为?那张脸很绝?
还是因为?她那面?色温婉的脸上却又透了几分孤冷的气质很合他的口。
又或者,他被她的那盒月饼感动了?
笑?话,他又不是第一次吃女人?送的东西,以前怎么?没感动过?
他记得前天早上放在桌子上的饭团,他为?什么?吃来着?
哦,对,他当时给自己的理由是:不吃难道扔了吗,那太浪费粮食了。
一整份套餐,都是路斯越在吃,顾鸢面?前的筷子动都没动过。
眼见路斯越打了个饱嗝,顾鸢站起身:“走吧。”
路斯越无语又无奈:“得!”一个男人?就把她弄成这样?,路斯越站起身:“你没救了!”
顾鸢先路斯越走出?隔间,这次,她没敢再往里看?,掀开布帘,她就落荒而逃。
然后?,她听见后?面?传来一句:“周公?子,厉害呀!”
顾鸢:“……”
路斯越睨了眼就快要走到楼梯口出?的人?,刚要抬脚。
“嗳!”周砚叫住了她。
周砚记得路斯越这号人?,但想不起来她叫什么?。
路斯越顿住脚。
“你那个朋友,”周砚手里的水杯半举在空中:“叫什么??”
路斯越勾着嘴角:“顾氏企业,你不知道吗?”她笑?得吊儿郎当的:“你们警察不是最善于查人?的吗?”
路斯越走了,走了几步还回了个头,然后?抬着调子:“顾鸢,你等等我呀!”
周砚抿了口杯中的柠檬水,低低默念了句:“顾鸢……”
夜色浓黑,无星无月。
周砚靠在沙发里,看?着对面?茶几上的那个白色纸盒。
盒子里空空的,九块月饼都进了他的胃里,过去的二十?多年,他一共吃的甜食估计都没这么?多。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那月饼的味道到底好不好,毕竟他长这么?大都没吃过几块月饼。
而此时,十?几公?里外的另一个阳台上。
路斯越还在絮絮叨叨的:“你要是真喜欢就去追啊!”
顾鸢不说话。
“真要被你愁死了,”路斯越叹气:“他都问我你的名字了,你还在这拿个什么?劲儿啊!”
顾鸢还不说话,只呆呆地看?着黑隆隆的天。
路斯越干脆用激将法:“你也?说他好看?了,就他那长相,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投怀送抱呢!”
诶!
这话很有效,顾鸢扭头看?她了。
路斯越继续刺激她:“你别看?他现在单身,也?许下一秒,就被哪个比你还好看?的小姑娘给勾走了!”她哼哼:“到时,你就哭吧!”
顾鸢眨了眨眼,终于开口了:“可我走了一年多,他依旧单身。”
路斯越嘁声道:“你该不会以为?人?家在等你吧?”
顾鸢当然不认为?他是在等她,毕竟他都不记得她,她问过方?伯伯,当初周砚把她从火场里救出?来只是因为?恰巧路过。
如果没有那么?恰巧,她早就去见她的父母了。
顾鸢没喜欢,更别提主动了,她皱着眉头,像是问路斯越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我要怎么?追呢?”
“直接告诉他,你喜欢他呀!”这回答,很路斯越。
顾鸢摇头,有点不认同?:“万一把他吓跑了呢?”
“吓跑?”路斯越要笑?死:“那么?大的火都没把他吓跑,你一句喜欢就能把他吓跑?”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又很没道理。
顾鸢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很惆怅。
路斯越一拍大腿:“这样?!”她一个爱情盲人?给她支招:“你把他堵在墙角,强吻他!”
顾鸢:“……”
路斯越想想也?皱眉了,这不是顾鸢的风格呀,她摸着下巴在那想啊想,想得头都大了:“你还是放弃吧!我觉得他那职业不好!”
顾鸢问:“怎么?不好了?”
“缉毒警诶!”路斯越觉得危险:“搞不好哪天就把命卖给国家了!”
顾鸢剜了她一眼:不许你咒他!”
看?看?,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护上了,路斯越有种看?孩子‘三岁看?八十?’的既视感,她站起来,拍了拍顾鸢的肩膀:“愿你日后?不是一个重色轻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