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蛋04
次日天未还未亮，苏长白听见外面有声音，他睁开了眼，赤脚踩在地毯上，推开窗户。
楼下一身合身高定西装的谢生正巧也抬起头看向窗户，两人对视上，苏长白看他整理手套的动作，问道：“这么早，你去哪里？”
苏长白身上的衣服很合他气质，睡衣也设计的跟古装一样，只是一点也不繁琐，现代与古风糅合，布料柔软，纯白色，此时他刚起床，墨青色的长发散在肩背上，那股在外面不容亵渎的淡雅没有痕迹地换成了温和。
像个温润好说话的长辈。
谢生放下戴好手套的双手，只是一眼的仰视后就不看了，转过身，竟是不愿意跟苏长白多说话的意思，言简意赅，“捉妖。”
苏长白想从门走，只是照谢生这速度，等他从门下去，谢生也早就走了，从窗户跳下去也太不雅观了些，太没上古神兽青龙的形象。
苏长白哀叹，飞快从窗户飞了下去。
“捉什么妖？是玄武让你去的吗？你一个人能应付吗？”
前面的谢生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一副似笑非笑又揶揄地表情，“我不能应付？”
苏长白直觉不能再接话，于是便没有说话。
谢生很快有了决定，身姿高大挺拔，他无疑是耀眼的，像太阳神那样，“玄沉水十分钟前打来的电话，距离这里五十公里的地方有猪妖作案，让我去一趟，你要跟着也行，给你两分钟时间。”
苏长白听到是玄武，拧眉，下意识觉得龙崽还是个小龙，怎么就给他发任务了，要是伤了龙崽怎么办。
而且听着这个猪妖，怎么好像有点熟悉。苏长白感应了一下，这下必须跟着去了，他匆匆道：“等等。”
这次当着谢生的面，苏长白走了楼梯。
苏长白好歹曾经是个仙君，换个衣服自然不在话下，难办的是这个头发，最后还是抽了睡衣上的丝带绕了几圈绑在了发尾上。
穿的是一件白红色的高领古装，白色是极纯的颜色，加了红色，衬的人艳了些，腰间一条红绸束腰。苏长白也不知道这些衣服怎么看着又古装又不是古装的，料子倒都是上好的料子，他穿的也挺舒服。
想着这些都是龙崽准备的，苏长白又笑了笑。
龙崽有心了，备的衣服都是按照他的风格和习惯来的。
等苏长白下来，谢生去车库开车，只有两个座位的超跑，苏长白便坐到了副驾驶，谢生打开导航踩下油门。
轰的一声，像野兽低吼，车子利箭般冲了出去。
他们两个一个西方穿着西装的天神，一个留着长发的东方谪仙，画风迥异，不违和是不可能的，可因为实在都太好看了，这违和也强行绝艳起来。
画面感先拉满了。
苏长白第一次坐这么快的车，虽说他自己飞的时候也很快，但车是不一样的，他还是挺好奇。这么多按钮，不知道都是做什么的。
他以后要不要也学一下怎么开这个东西？
天亮了，昨天夜里苏长白只看到的一处城市在日升中重新被光明包裹重生，那令人不适的黑暗压抑消失了，躲在城市的阴影里，等着下一处的日落，就会再次出来。
苏长白看着成排的楼房，皱起眉，八十年前，这里还不是这样。
高楼的压迫感太让人窒息了。
谢生看了他一眼，“全国大部分都是这样了。”
苏长白没想到谢生还会主动跟他说话，转过脸，谢生接着道：“魔畜就在阴影里。”
苏长白听明白了，谢生只是告诉他魔畜，并不带什么感情。
虽然有点可惜，但这也是好转的开始，苏长白点头，“嗯，我知道。”
谢生挑起唇，又刻薄了，“你知道什么？我告诉你魔畜，只是因为那些畜生不知好歹，它们想吃龙。”
这个苏长白是真不知道，不由愣了下，心惊，“吃龙？”
早在八十年前，魔畜还不敢这么大胆贪婪！这世间最后的龙不就是他跟谢生了吗，苏长白担心，无意识直起身，安全带勒着他的肩膀和腰，腰身修长柔韧，很细。
“你受伤了吗？”
谢生打转方向盘，那一排的高楼大厦终于甩在了后面，他们进入高速公路，前面一片宽阔，让人心头舒畅，初升的太阳没什么温度挂在天边。
如今还是寒冬。
谢生唇角弧度不屑又厌恶，“它们也配？”
苏长白放下心来，靠了回去，因着这一消息，苏长白欣赏日出的心情也没了。龙是最高等的生物，就算苏长白几千年来心性修的平淡温和，但听到魔畜竟然妄想吃龙，他内心里跟谢生是一样的。
肮脏的连垃圾都不算的魔畜，竟敢觊觎他们，这就像一千只虫子，想吃掉一头狮子，当真恶心极了。
龙是尊贵骄傲的。
苏长白也是。
早上没有堵车，谢生的车跑的很快，在快接近位置时两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波动的妖气，谢生正要往旁边转，苏长白说：“他们在前面。”
谢生直走，眯起眼，“你确定？”
苏长白一本正经，很稳地嗯了声，“在前面。”
谢生看了他一眼，苏长白摆出千年前还是仙尊时候的气场。实力越强，越能准确快速感应到妖气波动，谢生在这个世界的力量只恢复了不到十分之二，但已经是比玄武还要厉害了，原以为苏长白已经几乎不行了，想不到还挺厉害。
苏长白眼中浮现出难以察觉的细碎笑意，唇角翘着，他道：“我毕竟是你阿爹，蛋蛋。”
谢生：“……”
差点把方向盘捏碎，他没想到苏长白还敢自称他爹！还敢叫那个可耻的名字！谢生愤怒又冰冷至极地狠狠瞪向苏长白。
只要苏长白敢再叫一次，他就杀了他。
苏长白看到这吃人的眼神，压住了笑，垂下眼轻咳一声，全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一时得意忘形，叫了龙崽的小名，外形都这么大了，还被叫小名是挺羞耻的，苏长白只当龙崽跟所有孩子一样，大了就不爱听别人叫他小时候的乳名。
可是龙崽这反应也太好逗了些。
且这乳名多好听啊。
苏长白不动声色地扭过脸，看向窗户，无声乐了个够。
“左边。”苏长白还要提醒。
谢生恨恨往左边开。
两分钟后，到了，猪妖正在吃一个人的腿，因为魔气变异，妖怪自愿被魔畜进入身体，很多妖都变得奇丑无比，像腐烂腥臭的坏肉。
这个猪妖丑的已经看不出是只猪了，肥头大耳，身上漆黑腥臭，獠牙上挂着碎肉，看向他们。
果真是昨天晚上的两夫妻妖怪。
猪妖在，蜘蛛精也不远了。
苏长白看着这么丑的东西，自沉睡后第一次直面被魔畜感染的妖，严重太多了，他眼中的笑意消失，这样下去，真的快到末路了。
谢生看到苏长白的表情，找回了主场，嗤笑，开门下车，把所有火气都发泄到猪妖身上。
他戴着手套，优雅矜贵，出手却暴力的可怕，因为嫌猪妖脏，他不近身，猪妖过来他就手中化出火气，砸到猪妖的脸上，接着是抽出剑，一刀斩断那差点碰到他的猪蹄。
猪妖嚎叫一声，喷出黑色的血，这血太难闻了。
苏长白也下了车，看着谢生单方面揍猪妖，他一面欣慰自己的龙崽变得这般强，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一边看着魔化的猪妖，眉头皱的解不开。
已经到了这步了，八十年，魔畜更强了，再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附身人类了。
到时候怎么办？
几千年前，仙界崩塌，天道消失，魔畜第一次出现时，苏长白就见过整个大地上都爬着魔畜，它们贪婪好食，是一百个饕餮，它们非常低等，肮脏，可数量多的一眼望不尽，当时所有还活着的仙人，拼尽全力与之一战，可灵气不够，他们根本不敌魔畜。
最后发现灵气对魔畜有压制作用，也对，魔畜就是由变异的魔气生出来的，于是几个大仙，又散了自己全部的灵气，归还天地，他们活了快万年，本身就是个庞大的灵力源。
灵力让魔畜退了一点，可远远不够，于是一个又一个大仙，前仆后继般，散了自身。
那场面太壮观悲伤，就像仙界的陨落，仙人们的灵气让天空下起了雨，滋润着大地，雨水落在魔畜身上，则瞬间灼伤魔畜的身体，雨下了整整四十九天，魔畜离开了大地，藏在黑暗里。
三大神兽也是装满了灵气的器物，他们接下了这份责任，割开自己完整强大的灵力，在往下的五千年，每时每刻，即使沉睡，都在一丝丝一缕缕地散着灵气。
所以魔畜现在比八十年前更强了，不如说是四大神兽快不行了。
该如何是好？
苏长白愣神时警惕也没放下，他一早就知道还有个蜘蛛精在暗处，当蜘蛛精靠过来的时候他立刻飞身上前，踢开将将刺到谢生后背的蜘蛛腿，谢生连头都没回，还在剁猪妖。
苏长白没有剑，他的剑在八十年前断了，手中捏着气，化成一个气刃，苏长白也加入了战斗，跟蜘蛛精对上第一下的时候苏长白震了下。
他看谢生打的那么简单，还以为……
他真的无力了很多。
蜘蛛精腿太多，苏长白边打边避，最后一个侧身踩着空气凌空飞到蜘蛛精背后，一刀没捅下去，蜘蛛精动作也很快，躲开了。
谢生那边已经结束了战斗，苏长白有点急，最后硬是劈开了蜘蛛精的胸腹，黑血流了一地，比猪妖的还要臭。
苏长白找到了安慰，这蜘蛛精比猪妖厉害。
他还是行的，没比龙崽差太多。
舒了口气，手中的气刃一秒不耽误赶紧收了，多一秒都是灵气输出，他可没那么多灵气，苏长白转身，正要对龙崽笑笑，却看见他砍死的那个蜘蛛精，不知道从身上哪个部位缓缓掉出来一颗玉白的珠子。
像珍珠，但不是珍珠。
苏长白一怔，就要去捡。
谢生抢先了一步，捡起那颗珠子，食指跟拇指捏着把玩，最后好整以暇又恶劣地挑起唇，看向苏长白，“直走？往左？”
苏长白被揭穿，又羞又尴尬，耳根都红了，“你还给我吧。”
谢生偏不，“昨晚忘了问你，坐车回来，拿什么付的车钱，原来是这个。”
苏长白脸也烧了，“不是……我没有钱。”
将龙珠缩小成珍珠的模样，当车钱付出去，绝不是他坑蒙欺骗，实在是没钱，至于、至于，龙珠还能当定位捉妖，捉完妖，妖死了，他的龙珠还能回到他体内……总之他没有坑蒙欺骗，当那不付钱的坏人。
他只是没钱罢了。
谢生恶意地笑着，还不还龙珠给苏长白，他誓要把‘蛋蛋’的仇报回来，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看滚在地上的猪妖脑袋，他屈尊降贵，用戴了手套的手把脑袋提起来，浪费的不行地用神力封住脑袋下还在滴的黑血，放到面前。
俊美的不似真人，可薄薄的唇挑着，眼中尽是恶意地调侃，“嘤，这个妖怪好丑，我好怕。”
苏长白傻了呆了，“……”
耳根红的滴血，他万万想不到！
八十多年前，苏长白是妖管局的长老，时常要出去捉妖，会遇到长相奇丑的妖怪，他每次都是在外面一掌将妖打死，强大的不得了，身后带的妖怪员工崇拜地看着他，啪啪鼓掌，他则温声教导：“不是什么难事，掌握了力道就可以。”
然而回去了就要抱住还小的龙崽，放肆露出自己的真面目，说那妖怪也太丑了，都吓到他了，他不想做长老了。
那时候还是小天使的龙崽会同样抱住他，软软可爱地说哥哥别怕，等他长大了，他去打。
谁能想到！不过八十多年，这个坏龙崽。
大逆不道！
竟然拿着当年关起房门来的私事，嘲笑他。
苏长白双手有些发抖，尽量不颤巍地抬起来，做出要摸谢生脑袋的动作，“崽，不怕，爹爹在。”
谢生把猪妖脑袋抓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