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失去“畏”的奴良陆生,在半妖之里遇到了猫崽子?,那时候五条久也是咒力?缺乏的状态。
他会出现在那里,一定是和那个地方存在某种联系。
奴良陆生敏感地察觉到了问题所在,“等等,你问这个干什么,久怎么了?”
“没什么。”五条少爷虽然脸皮厚,但也不可能好意思把自己做的那点破事到处乱说,只含糊地敷衍过去,“废话少说……算了,你就说这个‘半妖之里’在哪吧!我?自己去看。”
对面的人坐直身体,眼神变了。
“虽然没有?喝妖铭酒,但是我一直把久当做奴良组的一员。”奴良陆生认真道,“还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奴良组三代目的身份,我?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我的同伴。”
气氛忽然严肃起来。
五条悟顿了顿,没说话。
……是这样吗。
五条悟沉默地看着他,走神的想。
原来,久的世界里——
早就不是只有他存在了。
忽然,一个念头击中了他。
是选择啊。
虽然有很多选择,但是。
五条久仍然,选择把他当做自己的全世界。
猫崽子?小心地跟在他身后,一直、一直。
在等着他回?头。
回?头看他一眼。
五条少爷面无表情,蜷起手指,又松开。
自尊也好,面子也罢。
都他妈算是什么狗屁啊。
“好吧。”五条悟喝了口可乐,移开视线,“事情是这样的。”
听五条悟讲完全过程,奴良陆生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我?只知道,我?遇到久的那片湖,能够让人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五条悟,“想见的人?”
“是的。”他肯定道,“我?刚到那里的时候,基本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恍惚的时候,看?到了我?的父亲和母亲。”
“所以后来我了解过,那片湖是结界的中心点,只要站在那棵树下,就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他顿了顿,继续道,“无论生死。”
奴良陆生摇摇头,“但是,关于久为什么会出现在半妖之里,我?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了。”
五条悟问,“带我去一趟?”
“你没办法进?去的。”他无奈道,“在半妖之里诞生的半妖都有特殊的‘信物’,没有信物的话,谁也进?不去。”
“信物?”五条悟脱口而出,“你见过吗?长什么样?伪造一个?”
奴良陆生:“……”
思路清奇。
这年头的人类怎么了,为什么比妖怪还缺乏作为人的道德和常识??
“伪造不了。”他无语道,“是由个体的‘畏’凝结成的晶体,每个人都不一样。”
“具体的我?回?去帮你再问一下,不过,你说的情况……我觉得,倒是和我?听说过的另外一个传言很像,你要不要试试?”
五条悟:“什么?”
奴良陆生:“双生子?的诅咒。”
双子?是不祥的象征。
双生的孩子,彼此之间能够感应对方的情绪、共享对方的力?量、分享对方的视野。
以及,分担死亡。
只要双子?里的一个还活着……
“我?看?看?。”他翻了翻手机,“一开始是网络上的都市传说,但是传播的范围广了之后,就会产生‘畏’,从而得到改变现实的力?量,”
“找到了!”
奴良陆生站起来,把屏幕举到五条悟的面前。
五条悟念出声,“满月之时,与君共眠,唇齿相……接??”
奴良陆生:“……呃。”
他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这个……抱歉,我?也忘了最后是这样的,我?先回?去帮你问半妖之里的——”
五条悟忽然站起来,打断他。
“今天是几号?”
奴良陆生:“五月二十五?”
“不。”五条悟冷静道,“我?是问,旧历*几号?”
奴良陆生翻开手机,“呃,四月十五……”
旧历十五,月满转缺。
今晚,就是满月之时。
“好的。”五条悟端起餐盘,转身离开,故作冷静道,“我?回?去试试。”
说完,非常潇洒的转身离开。
干脆利落、果断决绝。
充满了大人的游刃有?余,非常酷炫,非常帅气。
一点也不僵硬。
一点也不紧张。
……不过。
奴良陆生:“……”
哥,你知道自己同手同脚了吗??
-
亲吻。
虽然五条少爷天下第一无敌又很帅,但是,有?件事必须承认。
他的初吻还在。
就,怪纯情的。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谈完话,惯例去五条久的那里查房,记录他的生命体征。
走到房间门口,余光瞥见拉着窗帘关着灯,点起点点烛光。
哦,是蜡烛。
她淡定地想。
嗯——
她瞳孔一缩。
蜡烛???
家入硝子?迅速后退回?去,推开病房的门。
五条悟顶着一身的彩带,正踩着床往窗户上贴花边。
视线相接,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五条悟:诶?
家入硝子?:……诶毛线啊你诶!?!
拥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同窗是什么体验?
硝子?:谢邀,每天都想打人,惊吓大于惊喜。
五条悟嘟嘟囔囔,“我?只是想布置点气氛出来嘛……”
“气氛你个大头鬼啊,病房要什么气氛,而且你准备这些是想干什么??”
家入硝子?往后一指,后面一地的玫瑰花、彩带、蜡烛和……铁皮。
为什么,还有?铁皮!?
要铁皮来干什么!?
五条悟视线游移,“没……没什么啊。”
“就……就是玩一下。”
信他个大头鬼。
随便破坏病房陈设的五条少爷被家入硝子?毫不留情地赶出了房间,同时扔出去的还有?他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品。
家入硝子?站在病房门口,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
“久这边是我负责,想进来跟我?打报告,未经允许禁止出入。”
她嫌弃地点起一根烟,“如果真的闲着没事,就滚回?宿舍睡觉。”
她耸耸肩。
“反正,你和夏油没一个人用那张床。”
五条悟怔了一下,“硝子?……”
家入硝子?:“别误会,我?只是受不了——”
“硝子?。”五条悟认真地打断她。
“病房不能抽烟。”
家入硝子?:“……”
她面无表情地把烟掐灭。
“滚,就现在!”
家入硝子?并不觉得自己能拦住五条悟。
所以她立刻打电话通知了夏油杰。
家入硝子?:“五条要把病房布置成泰坦尼克号。”
夏油杰:“……哈??”
于是,当五条少爷扛着第二波的软装绕过硝子?的看?守,试图从窗户进入的时候,窗户噌一声——自己打开了。
五条悟一个没扶住,差点摔下去,还是用无下限才稳住。
窗户后面,夏油杰两手抱胸,摆出一张臭脸,一字一顿道。
“您、有?、事、吗?”
五条悟:“……”
他们俩已经好几天没讲话了。
说不清是谁在生谁的气,还是都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心情烦闷,实在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
总而言之,忽然这么一搭腔,居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五条悟啧一声,“要你管。”
夏油杰冷笑,“不管你你能上天。”
五条悟:“上天怎么了?视野大攻击范围广,有?的人想上天还上不去呢!”
夏油杰:“爱怎么上怎么上,等你摔下来别找我哭鼻子?。”
“你才哭鼻子?,杰是爱哭鬼,略略略。”
“悟。”夏油杰忽然道,“如果久醒不过来——”
“不可能。”五条悟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杰,追到地狱,我?也会把久找回来。”
夏油杰抬起头,视线相接。
五条悟直迎着他的视线。
这几天沉重的气氛,好像忽然就轻松了一点。
“哦。”夏油杰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那个,泰坦尼克号。”
“一个人装不好吧。”
家入硝子?本来是叫夏油杰来帮忙拦住五条悟,结果一个没留神?,这两个人一起搞起来了!
她站在病房门口,嘴角抽搐,思考自己是装作不认识还是装作不认识还是装作不认识。
五条悟没给她思考的时间。
“硝子?!”
五条少爷直接关上门,把人拉进?门里。
“来来来,帮个忙!”
家入硝子?:……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她怀疑人生,“这样会被辅助监督骂的吧?”
擅自改造高专的病房,还改的这么离谱。
家入硝子?看?着墙上挂的北欧风格水手游泳圈,无语凝噎。
……你别说。
五条悟的审美,居然还真的有?点好看?。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道。
“那就等他发现再说!”
五条悟不止带了装饰品过来。
“好怀念啊。”夏油杰拎起那个陈旧的五十音发声器,“这是久还不会说话那时候用的吧。”
他的目光谴责的投向五条悟,“为了纠正他说脏话真是费了好大劲……”
“脏话是人类语言艺术的巅峰。”五条少爷一本正经,“你不知道有?些人学一门外语,首先学的就是脏话吗?”
家入硝子?:“??为什么?”
五条悟摊开手,“不然,大街上有?人骂你你都听不懂啊!”
夏油杰&家入硝子?:“……”
什么歪理啊。
家入硝子?默默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辛苦你了。
久跟着这家伙还没有长歪,真是太不容易了。
夏油杰:摊手.jpg
五条悟把小毯子折起来,放在床边,又去安置其他的小物件,家入硝子?的视线落在一个半透明的袋子?上,“这是什——”
“我?的。”五条悟抢过来,藏在身后,“这是我的。”
家入硝子?:“……哦。”
至于吗。
吃过晚饭,五条悟就把家入硝子?和夏油杰赶出去,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
月亮升起来了。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白色浅纱的窗帘被风吹起,银辉洒在窗台,像闪光的亮片。
房间里安静下来。
五条悟破天荒的有?点紧张。
——不可能。
五条少爷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可能担心区区的初吻。
气氛已经准备到位,冷冰冰的病房太吓人,所以还给久准备了他熟悉的东西,摆件都是从家里带过来,铺的毯子是他最喜欢的小鸡图案,只要等他醒过来,房间里都是熟悉的气味。
准备做了百分百。
五条悟掏出那袋糊成一团的饼干,放在床头。
一切都已经就位。
时钟敲到十二点,水晶棺的盖子?被打开,长发公主自己爬出了城堡,王子?见到睡美人,越过开满蔷薇的荆棘丛——即将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吻。
这个字绕在他的喉咙,像祭典上的苹果糖,又粘又甜。
魔法时刻到。
五条少爷站起来,俯身轻轻的、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十分钟过去。
三十分钟过去。
一个小时。
床上的小孩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有尚未愈合的那些伤痕,像刀子?,一刀一刀刺进心脏,明晃晃的刺眼。
五条悟心沉下来。
没有。
久还是没有?醒。
-
空气安静的怕。
五条悟低下头,闭上眼。
其实,他知道的。
他早就该习惯了。
这五天里,他不知道多少次尝到这种挫败感,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好像他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好像他什么都做不到。
好像他什么都挽回不了。
额头抵在冰冷的床沿,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安静到就连床上人的呼吸,都好像要消失不见。
死。
这个字再次闪进他的脑海。
呼吸加速,手心出汗。
他静静地盯着天花板。
如果久就这么死了怎么办?
如果久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
如果……
从出事开始,五条悟一直强迫自己冷静的、积极的去面对。
可是这一刻,就像高大的洪堤上钻出小小的蚁穴,负面情绪潮水般涌来,崩坏决堤。
为什么。
他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是因为他做错了事吗。
是久生他的气了吗。
那他道歉好不好?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五条悟攥住病床的栏杆,钢铁如豆腐般轻易破碎变形,碎片割破掌心,血珠渗出,他置若罔闻,好像疼痛才能让他清醒。
他低下头,垂下的白发遮住脸,也遮住表情。
如果他认错就能让事情变好,他宁愿道歉一千遍、一万遍。
只要久能醒过来。
只要久能回来。
可是。
五条悟自暴自弃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余光扫过床头的那包饼干。
其实,他几乎不能理解,小孩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包饼干。
就算不舒服也要做,就算跳进河里也要拿回来。
他不能明白,但是,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一件事。
他明不明白,理不理解,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久想做什么。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迫切的想知道——五条久到底想做什么。
泡了水又捞出来,放了好几天,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还散发着不妙的气味。
五条悟一手把饼干捞过来,沉默的、郑重的,一点一点把外?包装拆开。
然后,一口一口,认真的咽进喉咙里。
他想好好的,去接受这份被他忽视过的心意。
忽然,他咬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猝不及防的咳了两下,五条悟一手捂着脖子?,呸呸两声把那东西吐在手掌上。
他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大口,顺下气来,才张开手掌。
在他的掌心,是一块皱巴巴的厨房锡纸,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五条悟放下水杯把锡纸拨开,里面是一个晶莹的、四角星形状的晶体,还有?,一张纸条。
晶体。
“……”
忽然想到了什么,五条悟的心脏一跳。
他飞快把纸条展开,因为锡纸的关系,纸条上的字没有被水糊掉,清晰的能看出是五条久的笔迹。
【给悟,不要生气】
五条悟翻开纸的背面,上面写着。
【拿着这个,去半妖之里】
——咯噔。
五条久想给他的……不是饼干。
或者?说,不止是饼干。
五月初夏,五条悟浑身发冷,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
一个月前,因为妖怪的事吃醋的那个夜晚。
【看?不到我的话,悟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可能会更生气吧。】
【那,看?到我,会消气吗?】
【也不会。】
小孩揽着他的脖子?,可怜兮兮地问。
——那,怎么样才能不生气呢?
半妖之里,能让人见到想见之人的湖。
既看得到,又看?不到。
五条悟弓起身体,用力抓住头发。
这是,小孩好好思考过,然后给出的答案。
所以,他才这么执着于这袋饼干。
所以,他才一定要拿到这袋饼干。
那个漆黑的夜晚,五条久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自行车道上,不知所措。
他摸索着走下斜坡,冰冷的河水打湿身体,一点点吞噬掉仅剩的温度和理智。
最后的,最后意识残存的时刻。
他在想。
——我?要回?去。
因为。
【看?不到我的话,悟会更生气的呀】
窗户没有?关,涌起的风吹过,脸上凉凉的。
回?过神?来,几滴水珠打湿了手上的纸片。
顾不上眼前的模糊,五条悟捏住手里的晶体,忽然——忽然想到一件事。
信物是由个体的畏凝结的晶体。
那这个……这个是。
这是属于五条久的力?量!
五条悟噌一声站起来,一手把晶体扔进?嘴里,用牙碾碎,俯下身。
唇齿相接。
那是一个轻柔又不容反驳的吻。
舌尖的味道甜甜的,像棉花糖。
五条悟两手撑在小孩两边,直勾勾、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拉的无限长,空气中失去了任何一点的声音。
半晌,五条久的睫毛动了动。
小孩艰难地撑开眼皮,声音干涩。
“悟……”
五条悟托着小孩的后背,猛地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手指的关节用力到泛白,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
肩膀上一片温热的潮湿。
五条久几乎动弹不得,但还是缓缓的、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
力?道轻的像空气一样,抚了抚他的后背。
“不,哭。”
月色正好,夜风温柔。
安静的空气插入断续的虫鸣,还有?树叶伴着晚风,摩挲的细响。
“……屁。”
过了很久,五条悟才抬起头,沙哑道,“老?子?没哭。”
“你闭嘴。”
初夏过去。
夏天,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