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宴听完秦秘书的话,一时间愣在?原地,他将手收回,重新挺直了背,靠回身后的座位上,侧头看向窗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当天晚上,白宴很是难得的给柳梦莹去了个电话。
柳梦莹自?从几年前离开中国,之后便跟国内所有?人断了来往。
顾析去年被家中安排着出了狱,着人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结果。
倒是有?一回,白宴去美国出差,在?街上跟柳梦莹在?楼下?超市偶遇,两人互相聊了一阵,重新得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他们作为?两个同?样被家族放逐异国的人,他乡重逢,放下?过去对于感情的强求,坦诚以对时,竟是成熟了许多,言语之间,也隐约带上了些从未有?过的惺惺相惜之感。
此?时,白宴问及柳梦莹小时候的事,她回答得支支吾吾,倒不是心虚,而是混乱,毕竟,柳梦莹去美国的第?二年就被一个黑人小孩儿撞过脑袋,加上发生意外时两人年纪都太小,大多事情都是她从乔静和林时语那里得到的。
所以白宴拐着弯地问了几句,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于是叹一口气,便也只能?作罢。
第?二天,秦秘书将年与时学生时期的照片拿过来时,白宴刚刚从办公室的休息间里出来,像是一夜没睡,身上带着不少酒气,眼睛里头还隐隐泛着血丝。
他伸手,随意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接过秦秘书手里的照片看了一眼,觉得眼熟,皱眉坐着,有?些出了神。
林莫之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此?时进来,准备和白宴聊一聊最?近北邑湾的项目进度,见他一脸恍惚地看着手里的东西,便走过去看了一眼,“啧”上一声问:“你拿着林先生的照片做什?么??”
白宴被身后的声音叫醒,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林莫之问:“你说什?么??林时语?对,林时语!”
林莫之觉得白宴这一副反应实在?莫名。
他跟林时语说起来八百年前是一家,加上白宴对他这个姑父向来也很尊敬,此?时听他直呼姓名,便有?些疑惑地侧过头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白宴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里的照片,反问:“所以,你真的觉得这是林时语?”
林莫之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见他的话,便只能?又仔细看了一遍,而后又有?些不确定?了,嘀咕起来:“眼睛额头有?些像,但?不完全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白宴于是沉默一瞬,索性回答到:“这人是年晓泉的父亲,也是柳梦莹的亲爹。”
林莫之一时间愣了,他像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捋清这几人的关系,而后一拍胳膊,张嘴喊到:“所以年小姐和柳小姐是姐妹,然后你还怀疑,这个人是林先生?不可能?,这不可能?。林先生家里可是北城土生土长的工人家庭,下?面还有?个妹妹,你不是见过的吗,他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年小姐的父亲呢?”
白宴没有?因为?林莫之的话放弃心中的想法,他挑了挑眉毛,让林莫之把照片放下?来,而后转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穿梭的车流人群,干脆不说话了。
三?天之后,被白宴派去迁城和北城的两个秘书各自?回来。
二人站在?办公室门口,神情凝重,拿着手里的文件袋彼此?互看一眼,好似今日过来,是来吃自?己的“断头饭”一般。
秦秘书轻咳一声,率先推开门进去,在?白宴冷凝的目光中坐下?,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开口说道:“这两个人就是乔静的父母。”
白宴“嗯”了一声接过来,低声问:“查的结果呢。”
秦秘书半垂下?脑袋,避开白宴此?时有?些吓人的目光,低声回答:“他们两个人虽然现在?在?迁城名声不错,做慈善,投养老?院,但?是几十年前,他们在?茗桥镇上是专门做盗版走/私光碟的。”
他这话说完,白宴立即勾着嘴笑了一声,像是带着些意料之中的讽刺。
“九十年代?初,他们跟着自?己的“大哥”到沿海城市走/私,一夜暴富之后,因为?国家抓得严,就回了镇上生活。”
“他们原来还有?个儿子,不过成年之前就得病走了,所以乔静算得上是独生女,他们对这个女儿宠爱得很,花钱送她去镇上最?好的高中读书,乔静就是在?那里遇见的年…哦不,柳与时。”
白宴“啧”上一声,很是嫌恶道:“这男人还挺不挑剔。”
秦秘书有?些尴尬地回答:“也不是…根据茗桥一中的班主任说,柳与时当时其实没有?跟乔静谈恋爱的意思,他那个人比较傲,一心想去大城市,对于乔静,甚至是有?些看不起的。”
白宴转过身来,有?些疑惑地问:“那后来两个人怎么?私奔结婚了。”
秦秘书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老?实回答:“大概是因为?高考那次失利,柳与时不得不离开茗桥,他身上没有?钱,所以只能?依靠乔静父母给的钱上路吧,而且,那时候,乔静意外怀孕了。”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加了一句:“对了,他们两人虽然一直以夫妻的名义待在?一起,但?是柳与时其实并没有?跟乔静拿过结婚证,柳梦莹、额,柳小姐的户口六岁之前一直挂在?乔家名下?,直到后来国家允许非婚生子女上户,她才重新被分割出来,划到了柳家。”
秦秘书说完这一段话,看向白宴的脸,又变得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白宴于是皱眉瞥了一眼,显得很不耐烦,“有?事就说,做这一副样子做什?么?。”
秦秘书于是小心翼翼地点了个头,继续地开口道:“而且,这次我们去查乔静的时候,发现这个茗桥镇上,原来好像有?一群专门以拐卖儿童妇女为?生的犯罪团伙。前些年抓了一些,不光是年小姐的母亲,年小姐的堂哥,甚至小前村里村长的小女婿,都是这个团伙从外面拐回来的。”
白宴皱了皱眉头,手指敲向扶手,示意他继续。
秦秘书于是将手里的录音笔放在?桌上,指着它说道:“乔静的父母跟这个团伙似乎也有?关系,只是他们隐藏得深,警方那边,也一直没有?直接证据。不过,那个组织的头目现在?还在?国外逃逸,当初安排他走的人…是您的小姨,邵华兰。这件事,是他们当地的警察自?己说的。”
白宴手里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许久之后,才侧身看向了秦秘书的脸:“所以你的意思,是年晓泉的母亲小时候被拐走不是意外,而是跟邵华兰有?关。”
秦秘书点点头,低声答是,“当年年小姐的母亲丢失之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最?大得益者都是她这个养女,虽然您父亲当年没有?答应让她代?替年小姐母亲的婚事,但?那些年邵家因为?丢了一个女儿,对她这个养女,也的确比过去要用心许多。”
白宴于是往沙发里靠了靠,伸手拉开领带,像是觉得热,连着喝了两杯水,双手抵在?膝盖上,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许久之后,才缓和下?内心的冲击,咬着牙沉声发问:“邵华兰现在?还没有?被抓回国?”
秦秘书“诶”了一声,告诉他:“邵华兰背后的势力应该不小,就算她想回国自?首,那些人应该也不会同?意。不过,她当初和您的继母傅女士走得比较近,如果可以的话…”
白宴一听这话,眼睛亮了,他点一点头,看着眼前的秦秘书道:“对,你安排一下?,跟老?闫那边说一声,我下?个星期去窑山监狱走一趟。”
傅丽当初跟着情人合伙卷走白氏的工程款,加上运营时涉及行贿逃税,且数目庞大,被抓之后,一判就是十二年。她是傅娉婷的远房小姨,白宴过去对她虽从没有?好脸色,但?也不至于像对白玄宁那样针尖对麦芒。于是此?时得到秦秘书的话,他便决定?找个时间去当面跟傅丽问上一问。
秦秘书说完自?调查的结果,松一口气,起身便重新退回到一边。
白宴于是抬头,又看向了另一头的梁秘书。
梁秘书是孙倩升职之后接替她照顾白宴生活起居的私人秘书,腿长细腰气质佳,唯一或许会让人诟病的地方,便是喜欢女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白宴很是放心的将她一直留在?了身边。毕竟之前在?英国,白宴将孙倩升职之后,身边秘书连着换了好几茬,不是工作能?力不行,就是容易生出歪心思走上歧路,实在?防不胜防。
白宴工作时极其厌恶谈及个人感情,或许是在?英国过惯了苦行僧一般的日子,连旁人对着自?己春心荡漾他也不能?接受,跟过去的白玄宁一样,巴不得身边一个个全都出家了才好。
此?时,梁秘书见秦秘书报告完,白宴脸色还算正常,于是迈步向前,便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了桌上,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柳与时当初高考失利,没有?选择复读,跟乔静离开茗桥镇之后,直接去了北城,在?北城一所职业技术学院里报读了当时比较热门的电子装配专业。他开学之前的两个月,一直在?一家图书馆里打工,认识了经常过去看书的林时语,两个人感情据说还算不错,只是开学前一天,柳与时遇到了车祸,林时语之后就一直收养着柳小姐和她的母亲乔静。”
白宴听完她的描述,语气中带上了些许嘲笑,“认识不过两个月,就将对方的老?婆孩子视为?自?己的责任,一养几十年,梁秘书,你觉得这件事在?你看来,现实么?。”
白宴当年知道林时语收养柳梦莹是出于对同?学的照顾,可他没有?想到,林时语口中的“同?学”竟是这样一位没有?任何同?窗之谊的过路人。
梁秘书轻声笑了一笑,将手里的医院报告拿出来,没有?回答白宴的这个问题,只是告诉他:“林时语这个人,小时候有?很严重的自?闭症,所以平时一般都只会一个人待在?图书馆或者是家里,小区周边的居民很少见到过他,大多数邻里,只知道他家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妹妹,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自?闭症的哥哥。”
白宴“嗯”了一声,看过去,“找到他小时候的照片了吗?”
梁秘书点点头,将另一个文件袋打开,说道:“林时语因为?自?闭症,平时不大喜欢面对镜头,所以留下?来的照片不多,这一张,是他的初中毕业照片。”
说完,她又将它跟林时语大学毕业时的照片对比了一下?,发现两张照片里的人长得像,但?又不完全像,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却的确有?些格外明显的违和感。
白宴于是皱眉看着手上的照片。
梁秘书见状,便继续告诉他道:“我知道您的猜测,来之前,我特地去找整容科的医生咨询过。按照医生的说法,这两张照片里的人,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很像,但?后面这一张,也就是林时语大学时期的这张照片,脸上已?经有?过轻微整容的痕迹,无论是肌肉和骨骼,都不像是正常的走向。”
她这话一说,白宴猛地一下?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这个医生能?确定?他整过容吗?”
梁秘书点点头道:“我之所以能?这样肯定?地告诉您林先生整过容,并不仅仅是因为?医生的断定?。我们其实,已?经找到了林先生这些年修复脸部整容痕迹的日本诊所。他的眼睛上面部分没有?改过,但?是眼睛以下?的部分有?过大动,需要不断的维护。所以林先生每年会去一趟日本,并不是因为?各种学校的演讲,而是去进行整容后期的手术维持处理。这一点,他遮掩的很好,甚至连傅家的个人秘书也没有?发现,又或者说,傅总其实并不在?意。”
白宴于是闭上眼睛,手指不动声色地往里握住,胸口好似有?一股压抑的怒火想要迸发出来,只是,他睁开眼,看见不远处望向自?己的两个秘书,一时间又冷静下?来,招手将两人喊至跟前,举起桌上的手机,给他们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当天下?午,白宴回到北城。
彭如海给林时语和乔静安排的见面是在?晚上。
白宴于是提前跟着两个秘书进了隔壁的房间,见到彭如海进来,便招手喊他一起坐下?。
彭如海这几年在?国内帮着白宴处理白玄宁的势力,如今眼看着已?经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处理这些男男女女、鸡鸣狗盗的事,他一向最?为?拿手。
几个人在?屋里等了半个小时,临近十一点,隔壁的房间终于往里进了人,耳机里面不一会儿也传出了高跟鞋的噪音。
林时语摔门进去,声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一点没有?平日里的温和沉稳,甚至带着些尖刺的锐利,冷声说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乔静踩着高跟鞋来回走了一圈,见林时语看也不看自?己,便也冷笑起来:“我还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怎么?,我的女儿没有?利用价值了,现在?就想着捧她年玥的女儿了?姓年的,我告诉你,你想把阿莹用完了一脚踹开,没门儿!”
林时语沉默一晌,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放在?鼻下?闻了闻,许久之后,才低声说到:“她会出那样的事,也是她自?己的错,难不成当初是我把她送到顾家那小子床上的?”
乔静看着此?时置身事外的林时语,恨不得上去将他的脸抓花,“呸”了一声,恶狠狠地喊:“是,是啊,我乔静的女儿不值钱,从小被你培养的光会勾引男人。可她年玥的女儿凭什?么?活得这么?高傲!你让她正儿八经读书,让她打小不懂情爱,连林时语的亲外甥都被你打发到乡下?去护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你打心眼里就看不上白玄宁那个儿子!你从小把他引导得那么?极端、就是想让我的女儿去给你做牺牲品!你这些年跟我住在?一起,心里惦记的全是年玥那个贱人!你答应过我多少回,要把年玥的女儿弄走,可现在?呢?她比我们过得都要好!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有?什?么?错!”
林时语看着眼前乔静疯魔的眼神,好似看见了当年她不知廉耻跟在?自?己身后,一心往他床上爬时的样子,他于是转过头去,像是索性承认了下?来。
林时语其实从来都不会否认自?己的野心,只是低人一等的身世让他的这些野心在?这个畸形的世界里变得寸步难行。在?入赘傅家之后,他有?过一段风光的日子,可心里那些肆意疯长的欲望却也在?那些为?人耻笑的克制、虚伪中变得愈发阴暗偏执。以至于,当他给白宴启蒙、并且灌输那些阴暗的心理暗示时,他心中怀揣更?多的,是一股泄愤一般、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不会允许年晓泉跟白宴在?一起。因为?,从本性上而言,林时语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白宴内心那些被自?己一手栽植起来的阴暗有?多么?固执骇人。
于是他沉默一晌,轻声笑了出来,他起身走到乔静的面前,抓住她的手,放轻了语气,柔声说到:“这不是你去害我女儿的原因。你已?经害了我的一个女儿,这一个,我不会允许你动手的。阿静,你乖乖的,不好吗。”
乔静望着此?时林时语温柔的模样,心中的愤慨像是一点一点也跟着平息了下?来,她这些年或许心中一直藏有?着无数痛苦的压抑,或许是因为?太爱眼前的男人,以至于在?陪伴他的这些年岁里,她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变得面目全非。
所以,当她得知那一对曾经被自?己收买的老?夫妻暴露之后,乔静心中慌乱害怕极了,她不敢跟林时语求助,唯恐他发觉当年的事情,离自?己而去。可她也无法忍受年晓泉那样风光肆意地活在?这个世上。
于是,她让父亲的人在?年晓泉的车上做了手脚,事发之后,被林时语质问起来,她依然心怀愤恨。
林时语见乔静不再说话,便又收起脸上的笑容,眼中划过一丝厌恶,重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衣服,转身往门外走,回头告诉她:“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就好好过你的富太太日子,这次的事被我拦下?来,如果下?次被白家和傅家发现,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不光是你,我也会跟着玩完。”
乔静其实在?给年晓泉的车做完手脚之后,心里便已?经有?了些后悔。
她没有?林时语那样筹谋多年的耐心,做事也格外毛躁,当年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帮助,她甚至不可能?跟在?林时语身边,替他生下?两个孩子。
于是此?时她听见林时语的话,坐在?沙发上,只能?捂着嘴,哽咽地答应下?来。
两人先后隔了半个小时离开酒店。
当耳机里的声音恢复平静时,白宴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目光微微低垂着,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他身边的几个人一声不吭,低头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想要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处,好似此?时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让白宴紧绷的神经“啪”一下?被拉扯断开一般。
彭如海于是坐在?沙发上忍了许久,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捂着肚子,偷偷打出了一个嗝。
白宴于是看过来,对着他笑了一笑,而后俯下?/身去,猛地将桌上所有?东西一股脑摔倒在?了地上,整个屋里一时间变得一片狼藉。
梁秘书站在?一旁,相比于彭如海和秦秘书,显得淡定?许多,她轻咳一声抬起头来,很是嫌弃一般地“啧”了一声,越过彭如海和秦秘书一动不动的身体?,迈步向前,走到白宴跟前,从怀中拿出文件袋,无比沉稳地放在?桌上,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些跃跃欲试,说到:“如果您心里不舒服,其实大可不必隐忍克制。毕竟,这位林先生跟您的表妹傅小姐,其实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啥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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