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深知宋瑾宁的意思,所以见着自己食指指尖出血,立刻上前两步,将血珠滴落在那方干干净净的白色锦帕上。
为了看起来更逼真些,白露还特意将挤出来的血滴落在帕上的好几处,造成一种昨晚情景十分混乱激烈的模样。
待做妥此事,她后退到一旁,抬手将还在流血的指尖含入口中。
宋瑾宁看着她呆了一会儿,然后朝她伸出手,差些儿就要热泪盈眶了。
“果然知我者,怜我者都是露儿。来,露儿,抱一个!”
白露回她一个白眼,毫不怜惜的催促她:“娘娘,更衣吧。待会儿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宋瑾宁笑嘻嘻的,下床穿鞋。
谷雨看看那方落了血的锦帕,再看看宋瑾宁和白露,十分不认同她们两个人的做法。
“白露,你怎么帮着娘娘胡闹?”
白露没说话,宋瑾宁就侧头看着谷雨,笑着说道:“这可不是胡闹。你想让别人认为你家娘娘我不洁啊?还是让别人都知道昨儿晚上皇上没有跟我圆房,笑话我?”
虽然谷雨觉得宋瑾宁的这两层顾虑有道理,但依然觉得不妥。
“可这事就算您能瞒得过旁人去,但是皇上心里是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啊。您这算不算是欺君?”
宋瑾宁心想,欺君个屁!他李承宣才不愿意跟我圆房呢!
要是这帕子上面干干净净的,待会儿被宋太后一瞧,不但得说,只怕还得催李承宣一顿。
现在有了这些血迹,宋太后以后就能消停很多,他李承宣巴不得呢。
而且,宋太后遣人将这帕子拿去给她自己看就罢了,还能当面拿给李承宣看啊?
就算真拿给李承宣看了,李承宣质问她,她也不怕。
随便找个理由,或是不小心弄破了手指,或是鼻子流血了,不小心弄脏了帕子呗,难道他还能给她验身啊?
就笑着对谷雨说道:“你就别担心这些个小事了。快伺候我洗漱打扮,待会儿还要去面见太后呢。”
谷雨见状也只得罢了。
宋瑾宁洗漱好,就坐到镜台前面开始梳妆。
眼角余光看到有两个宫婢过去铺床叠被。看到那方染血的锦帕,双手捧了,放入旁侧一只朱漆描金龙凤纹的托盘里面。
又有个宫婢,年岁看着较那两个宫婢要大一些,双手托着托盘,往殿外就走。
却不提防李承宣还站在殿外的廊下。忙停下脚步,矮身屈膝对他行礼,叫了一声陛下。
李承宣原没打算看她,只是眼角余光忽然瞥到她捧着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方白色锦帕。
心底猛的一跳。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新婚之夜确实是有这么一道验红的习俗的。
只是昨夜他去而复返的时候满心屈辱,于是掀开被子躺进被窝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留下锦褥上是不是放着一张白色锦帕。
其后察觉宋瑾宁已经睡熟了,以他的教养,自然做不出趁她睡要她身的事来。
所以这帕子上面必然是干干净净的。
要是被宋太后看到这方帕子......
那宋太后肯定会说他一顿。
说不定还会借机不肯将朝政之权归还给他。
李承宣受的这一番惊吓不小。忙转身,伸手就要去将那方锦帕拿下。
绝不能让宋太后看到这个。
但是他伸出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
因为他看到了锦帕上的血迹。
一点点的晕染开,仿若雪地红梅。
这是......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那名宫婢见他动作,又见他面上神情变化,只以为他这是害羞。
不管平日有宫人如何说陛下是个理智沉稳的人,但说到底他也才刚过十八岁的生辰,忽然看到这方验血的帕子,彰显着昨夜他和皇后娘娘成就的好事,还怎么能淡定从容如初呢?
不过这帕子是不能给李承宣的。
宫婢抿唇轻笑之后,笑着含糊的说了一句:“奴婢在寿康宫当差。是太后娘娘叫我今儿来给皇后娘娘铺床叠被的。”
其实就是过来取这方昨儿铺设在锦褥上的白色锦帕回去给宋太后看视的。
李承宣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其实还知道这宫婢名叫翠浓,算得是宋太后身边伺候的一个老人了,还是很得宋太后倚重的。
宋太后竟然遣了她亲自过来取这方锦帕,可见对于昨夜之事的看重。
不过既然这锦帕上有了落红,李承宣也没有阻拦的必要。
便没有说话,转过头,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廊前的一株金桂。
翠浓行礼告退,手捧着托盘一径出了未央宫的宫门。
等到了寿康宫,就见宋太后已经梳妆好,正坐在西次间临窗的木榻上喝冰糖炖燕窝。
翠浓不敢上前打扰,手捧着托盘站在一旁。
宋太后喝了小半碗燕窝,将碗递给站在一旁伺候的宫婢。
又接过宫婢递过来的热丝巾。然后她一边慢慢的擦着手,一边抬眼看着翠浓,问着:“东西取回来了?”
翠浓连忙上前,在宋太后面前跪下,双手将托盘举高。
“请太后检视。”
宋太后就着她的手瞥了一眼。看到白色锦帕上的那几点血迹,面上笑容隐现。
“起来罢。”
翠浓应了一声,起身站起,侧身将手中托盘交给一侧的宫婢。
见宋太后面上笑容隐隐,翠浓忙凑趣。
“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在镜台前面梳妆,皇上站在门外的廊下等着。想必过一会儿娘娘和皇上就会过来对太后您请安了。”
桂嬷嬷是宋太后入宫时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这些年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深得宋太后信任。
见宋太后高兴,她也笑道:“太后这下可放心了?”
对于李承宣和宋瑾宁的这门婚事,宋太后虽然是用强硬手段促成了,但到底还是担心他们两个小辈不配合的。
“哀家先前想着,这婚事皇上心中必定是不乐意的,宁儿那孩子呢,小的时候就跟皇上不对付。家里又宠她宠的太过,脾气大,纵然不得不嫁过来,只怕暗地里也不消停。两个人这一见面,谁晓得会是个什么情形。没想到他们两个昨夜竟然会顺利的圆房。”
“太后您也说了那是小时候。这几年郡王爷的书信里面不是说过了,自打离京途中那一场高烧之后,皇后醒过来脾性就温顺懂事了不少,再不像小时候那样骄横任性了。至于皇上,心里肯定是孝顺着太后您的,对于您的决定,他肯定是赞同的。”
宋太后对桂嬷嬷说的这番话都不是很相信。
她大哥有多疼宋瑾宁她是知道的。想必在她大哥眼里,他的这个女儿就是世上最好的,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他夸自己女儿的那些话,能信?
至于说李承宣孝顺她的话,那就更是扯了。
就算是亲母子,碰上权势的时候亲情也得靠边站,更何况她和李承宣只是半路母子而已。
当年的情况,她虽有宠,却无子,李承宣虽是皇子,可生母不但卑贱,还死了,记养在她名下,是个对彼此都双赢的局面。李承宣聪慧,心中肯定明白。
还能对她真心孝顺?这两年他为了早日亲政,背地里可是做了不少小动作,这些宋太后都看在眼里。
不过宋太后是个很通透的人。
她虽然也眷恋那至高无上的权势,但也明白,她终有还政于李承宣的那日。
既如此,倒不如现在她主动归还,还能趁势提个条件出来。
当年先帝临终前虽然当着几位重臣的面下旨将皇位传于李承宣,但也同时下旨,将宋太后的长兄封为南阳郡王,即日起出京赴云南就藩,若无旨意宣召,不得擅自进京。
宋太后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先帝觉得李承宣年幼,担心外戚专权呢。
宋太后觉得挺对不起自己兄长的。
她兄长生于京,长于京,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却因为她的缘故不得不远赴云南那遍布瘴气之地,终生不得回京。
所以让他珍爱的女儿成为母仪天下的尊贵皇后,这是她对自己兄长的补偿。
至于她这个侄女儿的性格有多骄横跋扈,适不适合做皇后的事,她压根就不担心。
怕什么,往后她好好的教导着就是了。
而且有她在这宫里坐镇着,谅李承宣也不敢对宋瑾宁不好。
于是对于桂嬷嬷的这番话,宋太后虽然心里一点都不认同,却没有说她半句。
知道桂嬷嬷这也是在宽慰她。
只是微微的笑着:“说起来我也有七年没见过宁儿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何模样。”
“回太后的话,刚刚奴婢去未央宫的时候看到皇后娘娘的第一眼,毫不夸张的说,以为见到了天上的仙女呢。”
是翠浓在笑着说话,“让人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可不是。”
桂嬷嬷也忙笑着凑趣,“都说这外甥女儿的相貌随姑母,这样看来,皇后娘娘的相貌肯定是生的极好的。”
寿康宫这边是恭维声一片,未央宫那边,宋瑾宁已经梳妆打扮好,正带着谷雨和白露出殿门。
结果这一出门,一眼就看到背着双手站在廊下的李承宣。
目光平视前方,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呢,还是单纯的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