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醍醐灌顶一般,周敬瞬间就明白了?李承宣这几日都沉着脸的缘故。
他想笑,但又不敢,只得死命憋着。
只是如何回答又是个难事。
因为按照他对宋瑾宁的了?解,弄了?这么?个新鲜的玩意儿出来是肯定要?往太后和静乐公主那里都送一份的,怎么?可能就单给陛下一个人?呢?
但是这位爷都已经?别扭了?好几天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刚刚陛下的话里似乎带着丝怨气......
想了?想,周敬才?谨慎小心作答。
“奴才?方才?问过来送这甜点的宫婢,说是这甜点才?刚得,娘娘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吃呢,就命人?先给您送一份过来了?。”
这句话成功的熨帖到了?李承宣,让这几日他心里那些无来由的气恼瞬间烟消云散。
嘴上却偏偏不肯承认。
轻哼了?一声,他语气轻慢的说着:“怕不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鼓捣出来的这甜点好不好吃,不敢先尝,才?叫人?先送过来给朕的吧?”
周敬:......
所以陛下您这到底是几个意思?这焦糖布丁您是吃,还是不吃?
还有,您这句话我该怎么?接?
好在李承宣并没?有给他为难的时间。
因为李承宣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立刻放下手?里的奏疏,伸手?过来取走了?琉璃碗。
周敬明白了?。
看来这还是要?吃的。
立刻十?分有眼力?见的递上小银勺。
李承宣接过。端详了?一端详这道以前从未听过也没?见过的甜点之后,他就开始吃了?起来。
并未如他刚刚口头?上所说的怀疑这甜点的美味性,实际上他心里对宋瑾宁的品味还是十?分的信任的。
但是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的好吃!
滑嫩细腻。一入口之后这布丁简直就像是顺着舌头?一路滑到了?他的胃里。
而且还凉丝丝的。
于是自尝过第?一口之后,接下来就是一口一口又一口,压根就停不下来。很?快这一碗焦糖布丁就吃完了?。
实话实说,李承宣觉得自己没?有吃够,还想再吃。
将空的琉璃碗放回茶盘之后,李承宣食指轻点了?两下案面。
“皇后在做什么??”
周敬心想,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这我哪知道?
但他不愧是在李承宣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的人?,立刻精准的揣摩到了?他此刻心中所想。
就躬身作答:“请陛下责罚。刚刚未央宫的宫婢送过甜点之后就走了?,奴才?并未问询娘娘现在在做什么?。”
说完,他立刻递了?个台阶出去?。
“陛下也有好几日未曾去?过未央宫了?,想来娘娘心中甚是想念陛下。不然娘娘如何会?特地遣人?给陛下送来这道甜点呢?娘娘的这份心意陛下不可辜负啊。若陛下今日得闲,不如摆驾未央宫去?看望看望娘娘?”
他话音才?落,就见李承宣起身站了?起来。
“去?未央宫。”
周敬:啊?!
我说的是您今日得闲的时候,不是说现在啊!!陛下您这也太心急了?吧?!
还有这些奏疏,您都不看了??
然而也只得听命,吩咐人?去?准备轿辇。
不想李承宣一到了?未央宫,就看到了?让他十?分生气的一幕。
*
宋瑾宁一开始打?算看医书其实只是因为日子太闲,想找个事儿打?发打?发时间而已。不想这几日看下来,她竟然真的开始对医理感兴趣起来。
对此她不由的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是一个被放错了?位置的医学天才?。。
因此看起医书来她就格外的认真,对于不解的地方她也就格外的较真。
有了?宋瑾宁那日的话,柳兰溪就相当于担任了?她的老师。
但宋瑾宁虽然十?分欣赏柳兰溪的颜,却也并没?有让柳兰溪每日都到未央宫来报到。
她一般都是先将不解的地方先攒着,等攒的差不多了?,隔个两三日才?会?遣人?去?请柳兰溪过来。
毕竟人?家的本职工作是御医,有自己要?忙要?研究的事儿,不是只有她的老师这个身份。
今儿就是她将不解的地方攒的差不多了?,让人?去?请柳兰溪过来给她解惑的日子。
通过这几次的相处下来,宋瑾宁就发现柳兰溪不但说话直白简洁,而且条理清晰,往往一句话就能解她心中疑惑,令她顿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
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放错了?位置的医学天才?这事宋瑾宁还不敢肯定,但她敢肯定的是,柳兰溪绝对是个放错了?位置的老师。
心中顿时就对柳兰溪生了?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般的敬意,开口就是柳老师。
柳兰溪第?一次听到她这般叫自己,只吓的立刻就跪了?下来。但后来经?过宋瑾宁的一番解释以及她的坚持,再听到这个称呼时他纵然还不能泰然处之,但也没?有一开始的惊吓了?。
至于宋瑾宁,她现在完全就是将柳兰溪当做自己老师一般的来尊敬。
于是每每柳兰溪过来的时候她都会?亲自到殿门口亲迎。入殿之后请柳兰溪坐下之后才?会?将自己不解的地方拿出来问询,然后虚心听教。
她压根不知道她的这番举动柳兰溪回去?之后都悉数告知了?周医正,周医正又告知了?他人?。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继上次给宫中内侍分发驱蚊香包得到的仁德之名后她很?快又多了?一样?不耻下问,礼贤下士的仁名。
同?时在宋太后的有心操作之下,皇后的这两项美德很?快就从后宫传到前朝,民间,于是大家都纷纷的赞当今皇后实乃贤后,是国家之福。
至于这位众人?交口称赞的‘贤后’刚刚向柳兰溪请教过了?自己这两日积攒下来的所有不解,正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柳兰溪见今日的教学任务完成,就起身向宋瑾宁作辞。
却被宋瑾宁叫住:“柳老师且慢。”
转头?叫谷雨:“去?将焦糖布丁给柳老师拿一份来。”
谷雨应了?一声是,转身出殿。很?快就回转来,手?中的朱漆茶盘上放着一只脱胎白瓷碗。
琉璃碗毕竟珍贵,也难得,就是宋瑾宁手?边也只有那一只而已,所以给柳兰溪的就只能用这白瓷碗装着了?。
柳兰溪却不敢接,跪下来推辞:“微臣不敢领娘娘的赏赐。”
宋瑾宁叫人?扶了?柳兰溪起来,笑着说道:“什么?赏赐不赏赐的。柳老师刚刚才?给我讲了?医书上的诸多奥妙之处,请你吃一碗小甜点怎么?了?,还要?跪我?我早先就说过,我和柳老师之间只论师徒,不论君臣。”
柳兰溪闻言直接谢过赏,接了?这碗焦糖布丁。
宋瑾宁叫他在桌旁坐着吃,自己则在临窗的木榻上坐了?,低头?又开始医书来。
这几日她正痴迷这个呢,满脑子都是五味五邪,风论痹论之类的词儿。
于是等到李承宣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宋瑾宁临窗而坐,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旁侧不远的桌边坐了?一名年轻的男子,正手?拿了?勺子在吃焦糖布丁。
初夏的日光透窗斜入,画面是如此的静谧安宁。
这场景实在是出于李承宣的意料,所以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过头?狠狠的剜了?周敬一眼。
说什么?这焦糖布丁只单给他一个人?,但现在怎么?连个外人?也吃上了??
无辜躺枪的周敬:......
就觉得好冤。
李承宣已经?大步的走进了?殿里。
外面站着的宫婢看到,赶忙往里通报。
宋瑾宁嗯了?一声,抬头?望过去?。
正好看到李承宣走进来。
外面的日光很?烈,猛然望过去?很?有些刺眼,宋瑾宁不舒服的眯起了?双眼。
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李承宣一脸山雨欲来天色如墨染的表情。
“陛下来了??”
宋瑾宁的声音透着一如既往的懒散。又因为跟李承宣熟识的缘故,所以她甚至并未起身迎接,依然在榻上坐着。
李承宣看她一眼,随即目光就落到了?柳兰溪身上。
柳兰溪在听到宫婢通报说陛下来了?的那一刻就已经?迅捷的起身跪了?下去?。
他虽在御医院供职已有两年,医术也自高明,但说到底资历不高,给李承宣请脉他还没?有资格。
而且李承宣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一年到头?连个风寒都不会?得,所以到现在柳兰溪都还没?有见过李承宣。
李承宣自然也没?有见过柳兰溪,但御医的服饰他还是认得的。
刚刚心中恼怒,只注意到柳兰溪是个年轻的男子,并未留意到他身上所穿的服饰,这会?儿看到,心中微沉。
一时都顾不上询问柳兰溪到底是何人?,就皱着眉头?问宋瑾宁:“你病了??”
她身边的人?都是怎么?当差的,怎么?竟然没?有人?过去?禀告他?
宋瑾宁知道他这是误解了?,就笑着举起了?手?里的医书给他看。
“没?有。这不是这几日我在看医书么?,看到有不明白的地方就请了?柳御医过来给我解惑。”
原来不是生病,只是叫御医过来给她解惑而已。
李承宣心中微松。
但下一刻他心中先前暂时被按压下的恼怒又升了?起来。
好啊,一个御医,你也给他吃那道甜点?而且这白瓷碗分明就比那琉璃碗还大。
也就是说,这御医吃到肚里的焦糖布丁比他吃的还多么?!
这样?一想,李承宣脸色就更加的沉了?下去?。
一时殿中的温度好像都下降了?个好几度。分明是初夏的天气,吹来的风却仿似带着侵肌裂骨的寒意。
宫侍们尽皆低头?屏息静气,柳兰溪更是跪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也就只有宋瑾宁丝毫没?有察觉到,手?里握着医书,闲闲的问着:“陛下,现在外面日头?烈,您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转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