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斑点头,“你错了。”
果然啊......
狐生垂下眼,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果然人类和妖怪完全不一样吧。
宇智波斑仿佛没有察觉到狐生的失落难过,看着湖面问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狐生摇头。
其实到现在他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在妖界,遇到那种骗身骗心还骗命的渣滓挫骨扬灰都不为过,可千禾恨他,斑也说他做错了,那就真的错了吧。
这么想着,他眉眼耷拉成委屈的弧度,下巴顶在膝盖上,眼底茫然。
然后就听到斑说:“你杀他没有错。”
“他做亏心事时就应该想到可能被报复的那天,撞到你跟前是他情报收集不足,被你杀了是他能力不够,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太弱,死了也不可惜。”
宇智波斑的语气平淡,话语漫不经心,透着对人命的冷漠。
他撕开人类社会的遮羞布,赤luoluo将适者生存强者为王的丛林法则展现在狐生面前,但凡有受过文明教育的人在这里都会忍不住皱眉,狐生却认同地点点头。
在妖界,弱者服从强者是天经地义,他不会随便杀生,但如果被惹到也不会客气,同样的,如果他不长眼冒犯到惹不起的大妖,被对方杀死也只能怪他自己太弱太倒霉。
武士差点就要了千禾的命,他看不过眼报复回去,只能说武士太弱付不起孽力回馈的代价。
逻辑通顺,没有毛病。
那他何错之有?
像是感应到狐生的疑问,宇智波斑继续说道:“你错在识人不清,分不清远近亲疏。”
那女人和情人之间有再多的爱恨纠结,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贸然插手,怎能不遭人恨?
况且那女人身体和心灵遭到双重背叛,就靠着对情人的复杂感情维系着生命,你将人杀了,就是斩断了她的精神寄托,她彻底陷入疯狂,无法恨一个死人,只能将遭遇的一切不幸发泄到你身上。
狐生的世界黑白分明,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可只要是人就心思复杂,无法做到非此即彼,望着那双澄澈的眸子,斑无法说出“爱之深恨之切,那女人并不希望情人死去”这样的话。
垂头丧气的狐生已经看着够碍眼了,斑并不想让他再背负上无关紧要之人强加上去的负罪感。
他只道:“不要随便插手别人的事,不要试探自己在别人心中出于何等地位,有些人你做的再多也得不到感激。”
狐生听得似懂非懂,“可千.......她说想要情人去死,我才杀的。”
斑看了眼蠢不啦叽的一坨,忽然发现这家伙把所有聪明劲都用在了如何缠着自己上面。
他不由叹口气,“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对你笑不一定就是善意,对你好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喜欢你,以后行动前多动动脑子。”
人大多有口嗨的时候,情绪激动下口出恶言或者出手伤人都不在少数,也只有这傻货会因为一个虚伪的女人就真的跑去脏了自己的手。
宇智波斑越发好奇狐生以前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常识就算了,连蠢到被人骗了还傻乐,末了只能自个儿缩在角落哭唧唧。
初见时明明很狡猾,找各种借口占他便宜,怎么现在越看越傻。
狐生嘀嘀咕咕,“你们人类真是善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斑没听清,“什么?”
狐生哼哼唧唧,“她对我很好,看到她被骗得那么凄惨,我做不到不理会。”
他抬眼注视着斑,固执地寻求一个答案,“所以,我做错了是吗?”
如果斑说是,他想,他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帮助人类了。
狐生感觉自己好像吃了一大堆柠檬,心里又酸又涩,他垂下眼不看斑,似乎这样就能有坚持下去的底气,忽然额头一痛,狐生捂着额懵懵抬头。
“干嘛打我?”他恶声恶气道,尾音拉得老长,比起算账更像是在撒娇。
“我记得你说过,你下山一是为了吃饱肚子,二是为了变强对么?”宇智波斑不答反问,然后不等狐生开口就继续说道:“强者不止是力量强大,更在于坚定的意志。”
“如果你认为是对的,就去做,没有必要为不值得的人驻足。”
“不要被别人影响,重要的是你自己打算怎么做。”
宇智波少族长如今也不过十八岁,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担当,他嗓音沉稳,似乎在开解狐生,又似乎在透过狐生看着更远的东西。
锐气十足,正是意气风发为理想而拼搏之时。
眼前的黑长炸青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狐生怔了怔,忽然就释然了,“说的也是啊,做人嘛,最重要的是自由自在无愧于心,我竟然把这么简单的道理给忘了。”
千禾对他好,看到千禾遭罪他自然会为对方打抱不平,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他自己还差点心魔顿生当场堕魔,但既然动手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他想替千禾出头,然后就这么做了。
就是这么简单。
不是为了千禾,而是忠于内心不留遗憾罢了。
如果下次再遇上同样的情况,狐生想,他还是会出手,只是会考虑得更周全,也不会再奢求回报了。
狐生豁然开朗,心底的郁气一扫而空,一股热流流过四肢百骸,驱散残存在身体里的阴冷污秽,温暖到让狐生差点喟叹出声。
唔,就是屁股痒痒的。
宇智波斑有一瞬间似乎在狐生头顶看到雪白毛茸茸的飞机耳,等他眨眨眼,再看就是狐生两眼亮晶晶,望着他傻笑的样子。
虽然一无既往的傻,不过这个样子比之前看着顺眼多了。
至于那一瞬间的画面,斑没多想,只觉得可能是自己连续几天没有休息产生的错觉。
想开了,狐生就有心情欣赏风景了。
他晃着双腿,伸出指头,一只漂亮的萤火虫颤巍巍落在指尖,“这里萤火虫真多,是不是附近有墓地啊?”
宇智波斑:“为什么这么说?”
“传说每一只萤火虫里都有一个不愿往生的灵魂,一般出现萤火虫多的地方,说明附近曾经大规模死过人。”
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倒映在湖面上真如一颗颗星星荡漾在水中,狐生歪着头说道:“不过如果是死于非命,以这庞大的萤火虫数量,这里早就怨气冲天形成邪祟了,但我没有感受到怨气,说明他们的灵魂很安详。”
安详么......
宇智波斑不置可否,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萤火虫里真的寄居着灵魂?”
“也不一定,要看情况。”
狐生将停在指尖蹬腿的小萤火虫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双手合十捂住萤火虫,再展开时,漂亮的萤火虫已经化作点点金光。
“这里只有灵魂生前留下的残念,真正的灵魂已经去往生了。”
莹莹光芒宛若荡漾在半空中的金色流纱,在狐生指尖旋转一圈,祂没有离开,反而向宇智波斑飘去,眷恋般的轻轻包裹住青年,围着他轻蹭,片刻之后才恋恋不舍冲向天际。
狐生瞪大了眼。
像萤火虫这种连交流都做不到的阴灵,最讨厌的就是斑这种血气方刚戾气深重的人,稍微靠近些都有可能被气血冲散,但这只被他超度的萤火虫却一反常态主动靠近斑.....
“祂似乎认识你哎,残念竟然都对你这么眷恋。”不知为何狐生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你们关系很好啊?”
宇智波斑看着金色光芒消失的方向,几片低垂的树叶在他脸上落下阴影,神色一时难以分辨。
狐生:“斑?”
宇智波斑倏然回神,说道:“这里是我家墓地。”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萤火虫,这得死多少人啊。
即使神经大条如狐生,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以当斑带着他往前走时,狐生一句也没问,只乖乖跟在后面。
宇智波的家族墓地在那片湖的另一边,翻过小山坡,狐生眼前出现密密麻麻的墓碑。
仅一山之隔,湖对岸生机勃勃,这里却凄凉死寂,石头打造的墓碑一个紧挨着一个,在凄冷的月光下竟然一眼看不到头,没有鸟鸣,没有虫叫,连寄托着同族残念的萤火虫都不在这里停留。
拨开枯萎的杂草,狐生最终跟着斑停在了几座矮小的墓前。
宇智波斑蹲下来清理墓碑周围肆意生长的野草,一边道:“这里埋的都是我的兄弟。”
墓碑上面清楚刻着墓主的年龄,躺在这里的,最大也不超过十二岁。
十二岁,在妖族中不过是刚刚出生的婴儿。
因为斑的缘故,狐生打听过关于宇智波、忍者的事,得知忍者就是战争机器,他并没有多大感觉,但此时真正站在这里,他才明白,别人嘴里令人畏惧的称号都是拿血肉之躯堆出来的。
“我不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在我之前还有兄长,但他们还来不及长成,就战死了。”
宇智波斑拂去第二座墓碑上的灰尘,淡淡道:“如果大家都还活着,他应该是我二哥,但他九岁那年执行任务时失踪了,族人最后只找到他的一截断掌,没有尸体,这里只有一座衣冠冢。”
“这是我弟弟......”
黑发青年介绍着埋在这片土地里的生命,他神色平淡,声音也不紧不慢,仿佛眼前的一切已经不能令他动摇,狐生却觉得那挺直的脊背上背负着千斤重物。
“斑......”他不自觉叫道。
宇智波斑仿佛没有听到这声轻唤,垂着眼自顾自说道:“我想要保护家人,我想要族里的孩子们有成长起来的机会,我不允许任何不确定因素伤害到我的族人。”
“所以狐生......”他避开红衣少年的视线,一字一顿的,“我不能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