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他扫视一眼狭小的房间,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然后盯着天花板上那处暗色污渍,神色空茫。
昏迷前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一帧一帧在脑海中回放。
“斑......”
悠长的叹息在空寂的室内响起,那曾在舌尖缱绻无数次的名字此时说出来却让人心里骤然一疼。
潮生不由自主按压住腹部,刀刺入时避开了重要脏器,伤口看着狰狞,其实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
斑他......根本没想过杀死我吧。
一想起那个名字,伤口就泛起疼,细细密密的疼宛若丝网缠绕包裹住五脏六腑,于是心脏也跟着疼了起来。
潮生浑身冰冷,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幼时被打断腿扔在雪地里的时候,白茫茫的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雪落在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冷意,痛苦过后便是麻木,然后在绝望孤独中等待死亡到来。
很奇怪的,自始至终他对斑都生不出恨意。
就像他获得力量以后没有想过回去报复打断自己腿的人,似乎在逃离那个地方后,那些不可置信和锥心之痛一并跟着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悠长而持久的疼。
不致命,也不激烈,却像一道难以愈合的创伤,不知哪天才能真正褪色。
潮生眨眨眼,黯淡无光的眼珠子像年久失修的老机器缓缓地僵硬地转动了起来。
其实现在想想,一切并不是毫无征兆,斑的疲惫为难他看在眼里,可他却选择了忽视。
潮生不怨别人,只恨自己忘记了枫婆婆的警告,失了警惕。
天道至公,尤其是对妖类更为苛刻,人类可以滥杀无辜不怕杀孽怨念,妖怪却不行,想要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代价,等价交换枫婆婆说了一次又一次,他一直记得,而且刚开?始明明只想吸收欲望提升能力来着,可后来不知不觉就忘了初衷。
他忘了想要吸取人类欲望,就要直面与人类结下?因果被恶念污染的风险;他也忘了与人类交心恋爱,就可能面对人心易变被舍弃被背叛的后果。
他享受着来自斑的包容爱意,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增长修为,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是他太过贪心。
这次斑对他手下?留情了,下?一个人呢?
潮生想,以后他可能都不会恋爱了,也无法?再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了。
门外一阵嘈杂,似乎有一群人从房门前匆匆跑过,潮生回过神,终于想起查看自己的情况。
然后......
!
!!
我竟然又长尾巴了!
潮生不敢相信似的又?感受了下?。
确实没错,原本是三条半尾巴,现在不仅第四条尾巴完全成形,还?多了一条。
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会到另一个世界了。
当时刀子捅进身体里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离开那个人,一分一秒都不想过多停留。
刚凝聚的尾巴还?无法?完全控制,再加上那时候他浑浑噩噩,也许是离开?的念头太过强烈,本能便遵循他的愿望,竟然带着他打破了时空。
在此之前潮生从来不知道自己用来卖萌的尾巴还?有这种功能。
原本刀伤并不重,可在穿越时空隧道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造成二次撕裂,这才成了重伤。
潮生摸了摸包扎好的伤口,他只记得自己的落脚点是海洋,然后就撑不住失去了意识,现在看来应该是被人救了。
不过情况似乎不太妙。
打破世界壁垒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那么简单,他在毫无准备下?被尾巴带进时空隧道,没有被里面的罡风和时空乱流撕碎已经极其幸运,能够安全到达这个世界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为了护住自己,力量消耗一空,原本流淌在身体里的澎湃妖力此时完全枯竭,短时间内他都无法?动用妖力。
当然,要想快速恢复也可以找个人吸几口,但潮生想都没想就将这个选项排除在外。
潮生试着变幻出妖身,不出所料失败了。
没有妖力,他现在就是一个身手还?不错的普通人。
未知的世界,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傍身,潮生不自觉开?始警惕。
尤其是他目前身处的环境怎么看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潮生现在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除了他躺的这张床和放在床头边的奇怪支架,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家具,整个屋子没有窗户,也没有灯,黑漆漆一片,压抑而沉闷。
潮生曾经去过地下斗兽场,那里的野兽就是关在这样的笼子里,等待被挑选的命运,不知怎么他觉得此时自己住的房间和曾经见过那种牢笼很像。
离床几步远的地方就是门,潮生想出去看看,结果他还?没动,就听见外?面“咔嚓”一声。
那是开锁的清脆声。
如果是普通房间,有必要在外面上锁吗?
在房门打开?之际,潮生闭上了眼。
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就被调动到最大。
“啪嗒”一声,来者似乎打开?了光源,然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到床边,步伐无力轻浮,应该是个没有任何武力的人类。
来者弯腰检查他的伤口,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陌生人的气息令他不自觉绷紧了身体,以前他不会在虚弱时期让陌生人靠近,现在更是下意识排斥任何人接近。
好在对方没发现异常,简单检查过后就准备离开,末了还?自言自语,“诶,愈合力看起来很惊人啊,看来明天就能醒来,正好能卖个好价钱。”
卖?
这个词放在自己身上听起来就很不怀好意。
潮生偷偷睁开?眼睛,见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毫无防备地往外?走,后背完全暴露在他面前,他目光一厉,翻身跃起直扑过去。
挟制住对方得到更多信息,掌握主动权!
他是这样想的。
然而想法虽好,身体却拖了后腿。
伤口比他想得还?要严重,他一动,剧烈疼痛袭来,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当即一软,于是挟持医生变成了扑倒在人家后脚跟,顺便带倒了放在床边的支架。
一阵噼里啪啦。
两人四目相对。
潮生:!
医生:.....
潮生趴在地上仰望着人家,讨好地笑笑,“那个,医生你好啊,我刚醒来,感觉身体有些僵硬,就活动活动哈哈。”
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里,气定神闲地挑了挑眉,同时回潮生一个温和的微笑。
看起来是接受了他的说辞。
自觉糊弄过去了,潮生想着让医生搭把手扶自己回床,然后眼角一道寒光闪过。
侧颈扎入针头,冰冷的液体注入体内,意识模糊之际潮生只觉自己太单纯,他瞪着对方,将那张始终笑得温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黑心医生的脸死死记住。
狡诈的人类!
潮生再次醒来的时候,来不及批判人类表里不一的行为,他发现自己真的被关进了笼子里。
不等他观察四周,笼子骤然从黑暗的地下上升到亮如白昼的地方,他下?意识闭住眼睛,下?一刻就听到了周围热烈的欢呼。
“这是我们的5号拍卖品,如诸位所见,这位少年容貌昳丽身段优美,比天皇巨星也不遑多让,只要您拍下?他,您可以命令他做任何事......任何事哦~”
主持人暧昧地眨眨眼,换来一波起哄。
见气氛炒热,他开?始叫价。
“现在起拍价一百万,每次加价不低于十万,现在起拍!”
下?面开始有人报价。
俨然是一场拍卖会,而台上的红衣少年就是货物。
黏腻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在其中的恶念恶臭到令人作呕,潮生狠狠扫过四周,只是他是舞台中央耀眼的商品,而舞台下面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见他毫无焦距地瞪着台下,染上怒火的杏眼在灯光下?越发明亮,那恶心的视线更多了。
潮生烦躁不已,只想捏爆这些人类的狗头,但他现在使不出妖力,连着破笼子都出不去,他一脚蹬向巨大的铁笼,铁质栏杆发出沉重地“哐当”声,在拍卖台上格外响亮。
被关在笼子里的少年一身红衣,热烈而艳丽,对着台下龇牙咧嘴的样子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生小狐狸,非但没有震慑住台下众人,那鲜活张扬的样子反倒更激起了人的征服欲。
想要弄坏他!
一时间,台下买家叫价声此起披伏,竞争更加激烈。
福泽谕吉站在最高处,疯狂的人群和被关在笼子里的少年让他眉头紧攥,浑身气势更加冷厉。
即使见多了比眼前一幕更黑暗的事,但对于这种令人作?呕的场景他仍无法?适应。
这个地下拍卖场背靠港口黑手党,宣称“从古董到金银,从药物到活物,只要有钱,一切皆有”,行为极其嚣张,却因为每年缴纳大量税款填充财政,官方也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秩序崩坏,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撼动这个庞然大物。
那个少年......
也许是福泽谕吉看得太久,身边的雇主察觉到他的目光,略带暧昧地问道:“原来福泽君喜欢这种的啊?”
银发青年看了大腹便便挂着油腻微笑的雇主,冷淡锐利的视线令对方一滞,成功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小狐狸具备海王应有的素质——恋爱时全情投入,分开时潇洒离场,恨一个人只会让他陷入偏执。小狐狸会快快乐乐地开启下一春,而斑,为了家族和兄弟舍弃了恋人,但最终泉奈和族人都离他而去,这应该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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