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潮生闭着眼,任由洗发水揉搓出的泡沫从头?顶冲刷而下,脑海里则不由浮现?出刚才的情形。
他本来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信息不对等就意味着有心之人可能会利用情报差对他不利。
潮生不是被迫害妄想症,但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尤其是现?在还变成了弱鸡,警惕些总归没错。
不过考虑得再好,这个世界显然有很多他目前无法理?解的事物存在,导致他和福泽谕吉交流时不知不觉就漏了底,而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银发男人是什么?时候看破他伪装的。
那个名?叫福泽谕吉的人明知道?他身份背景可能有问题,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细心周到的作风真是和冷淡的外表一?点都不像啊。
人不可貌相,潮生忽然就想起?这句谚语。
想到这里,被塑料薄膜裹住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疼,似乎在提醒他人类的多变。
——这轻薄不透气的塑料薄膜也是由银发男人提供。
潮生原本打算出去后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一?边养伤一?边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等妖力恢复后尝试看能不能回去。
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浴室外福泽谕吉坐立不安,哗哗的水声伴随着雾气从门缝里氤氲而出,房间就这么?大?,即使他不特?意去看磨砂玻璃,影影绰绰的人影还是时不时晃过眼角。
酒店为了营造某种氛围而刻意的设计,到了这里却令严谨成熟的男人备受折磨。
福泽谕吉握了握拳,决定还是先出去看看雇主那边的情况。
他起?身准备出门,浴室门忽然“咔嚓”一?声打开,少年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看了眼浑身湿漉漉显得越发娇艳动?人的少年,银发剑客调转视线,盯着少年身后的门框花纹不动?了。
“我好了,我们走吧。”潮生扔下毛巾,随意扒拉了两下湿发,准备和剑客一?起?离开。
福泽谕吉看了他一?眼,没动?,“......你头?发还没干。”
以前有妖力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能将水汽蒸干,现?在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头?发又这么?厚,要是等头?发干顾及得等一?两个小?时吧。
潮生觉得这男人好啰嗦,白长了一?张生人勿进的脸。
刚想说湿就湿吧,没关系,就听对方说道?:“可以用吹风机吹干头?发。”
吹风机?又是一?个没听过的东西。
潮生不再隐藏自己的好奇,一?迭声问:“吹风机是什么??要怎么?用?现?在能用吗?你能不能教教我呀——”
可能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少年身上犹带着水汽,眼巴巴望着人的时候,澄澈的瞳孔里满满都倒映着那人的身影,看上去乖巧极了,不知不觉就让人忘了他昨天张牙舞爪的模样。
福泽谕吉无法拒绝。
他拿出酒店提供的吹风机,放慢动?作演示给少年看。
吹风机嗡嗡作响,发丝在强风下胡乱飞舞,偶尔沾到脸颊上,很快又□□燥温热的大?掌顺到脑后,小?狐狸双腿并拢端坐在椅子上,两只爪子乖巧地放在膝盖上,眯着眼,享受剑客的至尊吹发服务。
还别?说,握惯剑的手很稳,偶尔厚茧擦过头?皮还蛮舒服的。
潮生不懂客气为何物,“左边,左边的头?发还有些潮,你多吹吹。”
福泽谕吉:......
看看手上的吹风机,又看看少年圆溜溜的发旋,他不是教潮生怎么?用吹风机么?,什么?时候给少年吹起?头?发来?
潮生长发及腰,披散在身后宛若又黑又亮的缎子,好看极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发量极多,二十分钟后才勉强全部吹干。
福泽谕吉收好发烫的吹风机,“走吧。”
他率先转身往门口走去,衣角却被人攥住。
潮生可怜兮兮望着银发男人,“那个,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少年仰着脖子,眼巴巴望着比他高?一?头?的男人,水润的杏眼里带着忐忑和期待。
经过一?晚的相处,警惕着周围恨不得对所有靠近的生物都张牙舞爪的狐狸崽子收起?利爪,决定给愚蠢的人类一?点优待和信任。
从戒备凶狠到温顺乖巧,没有人能拒绝小?动?物这样的转变。
银发青年抿了抿嘴,潮生从他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犹豫。
潮生眨眨眼,继续用软兮兮甜腻腻的嗓音请求:“在我找到落脚的地方之前,你能不能先让我在你家住几天呀?”
他受了伤,又对这个异世一?无所知,最理?智的办法其实是远离人群,默默熟悉周围的环境,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的弱点福泽谕吉都知道?了,再隐藏也没有意思,更重要的是,福泽谕吉看起?来品性不错,能为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想必不会随便伤害别?人吧。
潮生初来乍到,需要一?个缓冲期,如?果能让这个男人收留自己一?段时间,那当然再好不过。
狐狸崽子眸光狡黠,努力要将冷峻剑客发展成自己的临时寄养人,“你放心,等找到工作我会给你报酬哒!”
见少年误会了,福泽谕吉解释道?:“我有很多仇家,和我住在一?起?会很危险。”
“没关系,我不怕!”潮生想都不想就表态,然后大?打感情牌,“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唯一?信任的只有你一?个人,如?果找不到住的地方,今天晚上恐怕就要睡大?街了。”
想到即将到来的悲惨遭遇,他捂住脸假哭,“呜呜我伤还没好,又这么?弱,要是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我怎么?来到这家黑店的都不知道?,要是再着了道?被卖了.......呜呜呜我怎么?这么?惨哇......”
“你和我回去吧。”
“诶!”潮生从一?尺宽的指缝里看人,“你同?意啦?!”
“嗯。”银发剑客一?旦下定决心行动?起?来相当果断,“在伤好之前你都可以住在我家。”
正合我意!潮生喜笑颜开,忍不住夸夸,“你真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福泽谕吉按捺住给耳垂降温的举动?,冷淡地瞥了少年一?眼,看上去格外高?冷,“不要随便就跟莫名?其妙的人走。”
潮生笑嘻嘻,“你不是随便什么?人啊,我知道?你是好人才想要在你家借宿哒!”
“咳,走吧。”
福泽谕吉打开门,猩红的走廊一?如?既往昏暗暧昧。
一?边是阳光明媚的房间,一?边是看不到出口的走廊,潮生顿了顿才踏出房门,没想到这点迟疑被走在前面的青年察觉到了。
“不要怕,跟着我。”
银发青年没有回头?,嗓音低沉而冷淡,锐利的气势令人下意识不敢靠近,他走在前面,脊背挺直,每一?步都像丈量过似的充满力量,所过之处黑暗骤然退散。
潮生眉眼弯弯,嘴角的笑变得真实起?来。
真是意外体贴的人啊。
当听到福泽谕吉要带这个少年走,大?腹便便的雇主神色暧昧,“好说好说,这人本就是送给您的,您想怎么?处置都行。”
中?年男人雇佣“银狼”本就是另有目的,见传闻中?孤僻冷厉的剑客竟然接受了自己的礼物,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反对。
他略带遗憾的目光滑过潮生昳丽的容貌,随即兴奋地搓着手看向银发青年,“我的那批货物......”
福泽谕吉颔首,“我会帮您从中?斡旋。”
中?年男人大?喜,“那真是太感谢您啦!”
也许是福泽谕吉过于好说话给了他错觉,中?年男人上前几步准备用握手表示合作愉快,结果被那冷冰冰的视线一?扫,果断怂在原地。
福泽谕吉礼貌道?别?,“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到此为止,货物我会尽快给您消息。”
中?年男人笑得有些勉强,“那我等您的好消息!”
地下拍卖场的入口是一?家俱乐部,潮生跟着福泽谕吉出来就被外面的繁华惊呆了。
高?楼大?厦矗立,遮住了大?半天空,街道?宽阔整洁,路上人来人往。
有人夹着硕大?的背包行色匆匆,有人三五成群笑闹着跑过,他们神色富足、安然,和战乱年代时时处于惊惶贫困中?的人类的精神面貌截然不同?。
斑一?直说想要结束战乱,想要让家族后辈们生在和平的世界,不必去流血,不必去牺牲......如?果斑的理?想有朝一?日实现?,就是眼前这幅景象吧。
潮生不自觉停下脚步,望着过往人群神色有些恍惚。
潮生对人类的悲苦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曾经看到过的、经历过的、斑曾经提到过的,无一?不在提醒他,眼前的生活有多珍贵。
福泽谕吉没有催促,袖着双手站在原地耐心等少年自己清醒。
潮生并没有发呆很长时间,他很快回过神,眉眼弯弯地向身旁的男人宣布,“我开始期待以后的生活了!”
仿佛刚才的落寞和孤寂是福泽谕吉的错觉。
福泽谕吉定定注视少年片刻,重新迈开步子,“走吧。”
潮生跟上,叽叽喳喳,“去哪儿??回你家吗?”
“去医院,给你看伤口。”
“诶,不用了吧,我这个伤慢慢养着就能好。”潮生拒绝。
潮生洗澡时福泽谕吉曾帮忙用塑料膜裹住伤口,那时他就发现?潮生腹部的伤口很深,似乎经历过多次撕裂。
因为工作性质福泽谕吉受伤的时候不再少数,他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挖出子弹,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腹部重伤对于普通人来说意味这什么?。
人的忍耐度有限,很少有人能在重伤的情况下还一?脸笑嘻嘻,潮生对身体满不在乎地态度让他不由皱眉。
福泽谕吉这次不准备顺着少年,“伤口如?果感染会很难处理?。”
“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虚弱的样子。”这是潮生的真话,让福泽谕吉发现?他重伤已经是意外,他不可能放任这个弱点被更多人发现?。
福泽谕吉:......
福泽谕吉发现?自己没办法反驳。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身受重伤也不会希望别?人知道?。
自己是在警惕敌人趁机偷袭,潮生呢?他在警惕什么??到底是怎么?样的成长环境才会培养出潮生这种能屈能伸,且对周遭一?切本能保持警惕的狡黠性格?
两人意见分歧,福泽谕吉再次妥协。
在药店里买了消炎药,福泽谕吉带着潮生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原本可以打车回去,见潮生对周围很感兴趣,便选择了步行。
在最初的陌生感消失后,潮生彻底兴奋起?来,好奇地打量周遭的一?切,两只眼睛怎么?都不够用似的,遇到不熟悉的东西就扯着剑士的袖子问。
福泽谕吉也不嫌他烦,仔细说给他听。
潮生一?开始紧挨在剑士身边,后来慢慢地在剑士十米以内,等他确定这是一?个安全和平的世界,周围没有危险,便开始放飞自我。
仿佛一?只花蝴蝶,一?会儿?趴在商场门口瞅瞅,一?会儿?盯着广场中?央的电视广告不错眼,察觉银发青年挺直的背影快要消失在人海,又连忙追上去。
“福泽君,你看那个是什么??”
“福泽君,你看这个好好玩啊!”
“......”
“谕吉谕吉,我看不到你了,你在哪儿??”
少年扯着嗓门在后面喊人,嗓音里夹杂着无助,周围人群下意识四处扫视帮忙寻找一?个名?字叫“谕吉”的人。
福泽谕吉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了可以互称名?字的亲密程度,当少年一?脸理?所当然叫出他的名?字,而他下意识应声之后,似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福泽谕吉无奈往回走,“我在这里。”
走了没几步,少年火红的身影就窜到了面前。
“可算找到你啦,我还以为把你给丢了呢!”潮生厚脸皮甩锅,绝口不提自己沉迷抓娃娃机忘了时间,“这里人太多,你不要离我太远哦!”
福泽谕吉静静看他一?眼,眼神锐利,如?刀剑似寒霜,非常具有震慑力。
可惜没有震慑住潮生。
潮生顺手抓住男人的袖子,一?脸“我很乖巧”的模样,“我们快点回去吧,再走散就不好了。”
他说得自然,好像走了三个小?时还没到家的罪魁祸首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福泽谕吉:“......在左边。”
“哦哦。”潮生脚下顿都没顿,直接一?百八十度转向完全相反的那条路。
他忽然耸了耸鼻尖,“这味道?......好香啊!”
霸道?诱人的炸鸡味充盈整个街面,勾得潮生全身毛孔尽情舒张,恨不得能一?头?扎进炸鸡堆里,潮生不自觉松开男人的衣袖,仿佛飘似的向香气的源头?而去。
“小?心!”
衣领骤然被大?力拖着往后拽,潮生刚从窒息中?回过神,一?辆铁盒子就从身旁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将和服下摆吹得老高?。
原来他竟然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马路中?央。
潮生呼出口气,对救了自己的人道?谢,“谢谢。”
福泽谕吉皱起?了眉,第一?次在少年面前表露出明显的情绪,“记得看路。”
“知道?啦,幸好你反应快揪住了我。”潮生吐吐舌头?,确定前后没有那个叫做车的四轮子铁盒经过,他一?马当先冲向马路对面,“我们快走啊!”
衣袖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福泽谕吉忽然有些不适应。
他跟在潮生后面,“你刚才在走神?”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啊就是这个!”潮生忏悔到一?半,看见香气源头?立马眼睛发亮,贴在人家炸鸡店玻璃上再也撕不下来。
透过玻璃能清清楚楚看到里面的食客吃东西的样子,炸鸡外焦里嫩,轻轻一?撕就骨肉分离,汁水流在食客手上,潮生情不自禁舔了舔唇。
霸道?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鸡肉放在油里刺啦作响的清脆声听起?来都格外香。
潮生咽了下口水,又咽了下。
如?果兜里有钱,他现?在就冲进去将里面的所有炸鸡包圆,如?果妖力还在,他有一?百种方法能吃到想要吃的美食。
可惜他现?在没钱又弱鸡,只能流着口水干瞪眼。
“想吃?”
潮生忙不迭点头?,期翼地看向银发青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对炸鸡的渴望。
福泽谕吉不为所动?,“油炸食品不健康,你有伤在身,不能吃。”
“如?果吃不到炸鸡的话我一?定会心痛到死掉的。”潮生双手撑着下巴,两眼亮晶晶,“不是说身体里缺什么?就会想吃什么?嘛,我现?在超级想吃炸鸡,吃了炸鸡补充好营养,伤口才能好的快嘛。”
福泽谕吉:“等你伤好了再吃。”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你借我点钱,让我尝尝这里的炸鸡味道?怎么?样,等我找到工作就还你呀。”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福泽谕吉想严辞拒绝,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下来。
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店内,桌子上排满了各种油炸食品,“......这就是你说的尝尝?”
哎呀,竟然逼得正经人开始吐槽了,罪过啊。
潮生摸着一?点都不痛的良心,冲临时饭票讨好地笑,“我都没吃过,一?时好奇就买多了,这个真的很好吃,你也尝尝嘛。”
说着递过去一?根炸薯条,煞有介事地蘸上番茄酱送到银发青年嘴边。
福泽谕吉反射性上身后仰,冷气不要命地往外放。
本着好东西要跟临时饭票分享的想法,潮生不气馁,“这个蘸酱和不蘸酱完全是两种味道?,真的好神奇,你快尝尝!”
福泽谕吉垂眼看蘸着红色酱汁的薯条,又看眼少年亮晶晶的眼睛,沉默片刻,慢慢倾身然后动?作迅速地将薯条含进嘴里。
他还没意识到,今天已经为少年破例了太多次。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潮生兴致勃勃寻求认同?。
并没有。福泽谕吉用沉默代替回答。
就见少年忽然伸手,指腹擦过他的唇角,动?作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收回手,柔嫩滑腻一?触即离,滚烫的温度却永远留在了皮肤上。
银发青年这次无法保持淡定,“你做什么??!”
“帮你擦掉嘴角的番茄酱啊。”潮生眨眨眼,将指腹举给对方看,上面确实沾染着红色酱料。
少年无辜又茫然,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哪里做错了,这让福泽谕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气氛沉默下来,然后两人就听到旁边座位的母亲正在拿他们教育孩子。
“妈妈对你好不好啊?”
“妈妈最好啦!”
“那以后等妈妈年纪大?了,你也要想旁边的小?哥哥孝顺叔叔那样孝顺妈妈,知道?么??”
潮生:“噗!”
作者有话要说:潮生这个名字不会改的,它代表了小狐狸的一段人生,即使改了名字记忆也不会消失,坦然接受它才是真正的成长和放下,小狐狸其实是个多情又薄情的妖呢。
ps:今天长章呀开不开心~我一般九点左右更新,如果九点更不了,会放请假条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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