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府。
岑令与阿起相对而坐。
一个满面笑容,另一个皱起眉,面色有几分凝重。
阿起扫了眼这屋内,分明里头只坐了他与岑令二人,但,总觉得还有旁的气息在。
岑令眯了眯眼,亲自沏了一杯茶予他:“没想到兄长会独自来见我,真是令我惶恐至极,可是兄长决定好要回京的日子了?我随时都能启程。”
尚冒着热气的茶摆在阿起面前,他却看也不看,也无任何举杯同他对饮的意思。
阿起直接进入正题。
”我今天来是想问,岑三公子上回所说的话,可还作数?”
优雅地品了一口稍涩的茗茶,茶水入口后,丝丝甘甜才会?自喉间慢慢涌上,岑令细细回味。
他微笑,自是再清楚不过阿起问的是哪件事。
“这是自然,我对兄长所言,句句出自肺腑。”
尤环华同宋芙交好,他自然也从她那儿听了许多宋芙近日遇袭的事。
本还在心中嗤笑庞家此举鲁莽,倒没想到,却是间接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阿起这人是个不好愚弄的,即便相处只有短短这阵时日,岑令也看得出来。
他油盐不进,原本以为要说动他得费上许多工夫,甚至在心中还另有打算想寻旁的人来替。
可一个符合心意的人选,哪是那般容易能再碰上的?
挑来挑去,其他人都不如阿起出色,带回宫中也不过是徒增笑话。
现下有了这大好机会,当阿起主动来找他的那一刻开始,岑令就知道,他赢了。
阿起淡声问他:“在那之前,我要确定一件事。”
岑令:“兄长请说。”
倒是很坚持一直唤他“兄长”。
明明到底是或不是,彼此心中都最是心知肚明的。
阿起忽视,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你说能对付庞家,这要如何证明?”
岑令闻言,更是满意。
果然是个有脑子的。
“说这话之前,你可做好心理?准备了?”岑令摩娑杯缘,嘴角带着笑意,抬眼看他,“有些话听了,哪怕你想回绝合作,也是来不及的。”
而阿起迎着他的眼神,毫不避让,更无半分退缩的意思。
那双眼狠戾如隼,他启唇,很是坚定地道:“从来找你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不管听还是不听,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岑令抚掌大笑:“好!”
他真是非常欣赏阿起。
分明是市井出身,却将那身匪气收敛得极好。
当众人都以为他无害,他才会?趁势张嘴,趁人不备时露出利牙,狠狠咬下。
真是太有趣了!
“既然你这般有诚意,我也不藏着掖着了,都要合作,你也早晚都会知晓。”
岑令话落,他站起,手一招。
倏地,屋内几个黑衣人自各个角落现身,单膝跪地,态度极其恭敬,没一个人敢抬首。
随意一朝便能召来这样身手不凡的暗卫,这还是屋内人数而已,需要暗卫保护的主子,应会?更面面俱到。
姑且不论岑令带在身边的人究竟有几个,但很明显,这些不是尤家的侍从。
哪家的府卫也不是以这种方式藏在屋中各处,更别说各个来去无声,要训练出这样专业的护卫,那到底并非一朝一夕能轻松做到的事。
──也就是说,岑令在展示自己的实力。
他有足够驱使这些人的能耐,也就代表,不过小小一个庞家,他自然也能轻松应付。
而这份力量,正是阿起最为需要的。
这样的话,问题来了。
什么样的身份才用得上这样的暗卫随侍在侧?
阿起尚未说话,岑令已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边走,边缓声道出自己真名?。
“岑令是假名?,我真正的姓氏是程,过程的程,另当别论的另。”
岑令……不,应当说程另,说完这句,勾唇一笑。
阿起虽早猜到他来历不凡,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凡”。
程乃国姓,身边又有几名?暗卫随身护着,在家中行三……
阿起沉声:“你所谓的兄长,是太子?”
他竟是要他假冒太子?
程另笑得越发灿烂,也不否认,而是爽快地应了。
“兄长就是兄长,就是太子皇兄,这一点不会?改变。”笑完,他眼神闪烁,“如何?你敢,还是不敢?”
顶着欺君之罪、冒充皇室血脉,他敢,还是不敢?
……
宋府。
发过汗,睡了一觉,又喝了一帖药。
虽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但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后,宋芙已觉稍稍好了些。
就还是困着,偏偏睡了大半日去,正犹豫到底要不要再?睡。
“姑娘,姑爷来了。”
宋芙脑袋懵着,加上一直都没习惯“姑爷”这个称呼,一时没想起来是在唤谁,只糊里胡涂地“哦”了一声。
等她看见阿起慢慢朝自己走来时,宋芙才忽地瞪大双眼,在心中大喊了声:“对哦!”
姑爷就是阿起啊!
难得在自己房内看到他,宋芙呆住,傻傻地盯着他瞧。
少?女还未好全,许是还在考虑究竟是否还要歇着,身上穿了常服,长发却未系,就散在身后。
她的头发颜色带了略微的棕色,并不算全黑,加上发丝细软,软软垂在脸侧,衬得那张白皙的面庞有些许妩媚。
平时绑起花苞头时还只觉她年幼天真,可放下头发,明明还是那张脸,面容却瞧着要成熟许多。
阿起走到床边,问她:“身体好多了吗?”
她将靠枕垫在腰后,就这么懒懒坐在床上,侧过头仰首看他。
宋芙点头,笑笑说道:“都能起了,好多啦!谢谢你!”
娇俏的声音今日却带了些许嘶哑,阿起抿抿唇,垂眼同她温声说道:“手伸出来。”
宋芙不明所以,抬起一只手,彷若是要同人玩握手游戏的小狗:“这样?”
阿起:“……掌心朝上,两手并拢。”
宋芙照做,摆出像要将水捧起的姿态,看向他:“这样?”
阿起没应话,却直接放了东西在她手上。
“送你的。”
待阿起收回手,宋芙一看,是一只垂下耳朵,歪头吐舌憨笑的木头小狗。
“哇,你新刻的吗?”
因时常把玩,宋芙一下子就看出这只小狗要比之前那只体型要来得娇小些。
吐舌的样子本就可爱,加上又略歪了歪头,更增添憨态,宋芙爱不释手,边看面上笑意都未曾消散过。
她习惯性去摸小狗摆件的后背,之前那个背上有个划痕,但裂口却被修得圆滑平整,并不如何刺手。
一摸,宋芙却愣了下。
她看了下这只小狗背后──没有任何划痕。
宋芙抬眼看着阿起,眼里的疑惑藏也藏不住。
“要我再?说一次?”阿起弯了弯眼,俯下身子,同宋芙对视。
他压低声音,盯着她面上表情,一丝一毫变化都不肯错放。
“说过了,是送你的,可明白?”
宋芙被他这样近距离看着,眼神乱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好意思同阿起对上眼。
乍听他这番话,宋芙从最开?始的懵,才一点一点,慢慢意会过来。
做坏的小狗是经易宇之手送她的,严格来说,并不算是阿起赠与自己的。
而今天这只,却是阿起亲自交到自己手上。
是完整的,不是做坏了。
宋芙觉得面上发烫,好像退下的高热又要再?起了一般。
她垂下眼,双手轻捏那只新得的小狗摆件,心跳得飞快。
要是她没理会?错意思,男女双方各赠回礼,代表的是……
意识过来的那一剎那,宋芙慌得都险些握不住那只木头狗。
可从床上摔下,那可就不是轻轻磕碰出一个痕迹便能了事的,所以哪怕再?怎么难为情,她还是把阿起赠她的小狗摆件牢牢握在掌中。
她轻声回了句:“……明白。”
话音细微,不仔细听根本没法听见宋芙在说什么。
可阿起听见了。
等到了回应,他笑笑。
他说:“以前你送我那些做不得数,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要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做不得数?
宋芙正慌着,听他此言还有些不解,偏偏因为阿起先前说的那些话,她害羞得不行,导致她压根没敢抬头,更别提同阿起问个仔细。
阿起起身,站直身子后,他看着尚垂着脑袋,脸都红透了的宋芙说:“以后,你不会?再?有事,安心出门不必担心,庞家不会?再?寻你麻烦。”
宋芙以为阿起在安慰自己,也没有多想,轻轻“嗯”了声,还是没好意思看他。
他总是这样,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同她说“没事”。
事实上宋芙也确实被他保护得很好,半点伤都未曾受过。
胡思乱想间,宋芙丝毫没注意到阿起的异常。
阿起深深看了她一眼,像要把她的样貌刻下。
如果宋芙抬头,就会看见阿起无奈的笑颜,还有那好似要烧灼起来的眼神。
那眼里承载了太多情绪,别说宋芙看不明白,可能连阿起自己也是云里雾里。
但,哪怕如此,他最希望的事,却都不曾改变。
他希望自己心仪的姑娘,能一辈子,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
──哪怕她身边,并没有自己的位置。
深吸一口气,阿起握了握拳,语气很自然地道:“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身子。”
说完这句,他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宋芙直到脚步声远去,这才敢抬头,望着阿起离去的方向。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蛋,好似还有些烫。
都分不清到底是病还未好全还是听了阿起那些话才导致。
宋芙心烦意乱,回想他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
乍听之下没什么异常,可怎么有那么点……像要告别的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很快见面,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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