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识好歹!子献纳小柔为妾,替你生个孩子多好!你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觉得我们子献有负于你?要知道你这种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若是换成别的男人,也早就将你遣送回家了,还由得你在这儿泼妇似的对我大呼小叫?你身为世族贵女的教养呢?难道哥哥死了,你连我这个姑母都不放在眼里了?现在居然胆大到连我都敢顶撞,你在家时你娘就是这么教育你如何做人媳妇的?”
李母见唐柔油盐不进,甚至连和离这种话都敢拿出来威胁她,不禁又猛拍了桌案愠怒道,要知道若不是子献执意要她,还对她诞下子嗣心存希望,就唐柔这个倔性子,尊卑不分,不尊重长辈,她也早就受够了!若不是看在她儿子的情分上,以及顾忌她哥哥在朝中的势力,她也早就将她撵回唐家了,哪容得她在自己面前嚣张放肆!
“呵,这么说的话,我还要谢谢她抢走我的丈夫,以及跟我的丈夫生儿育女了?”
唐柔却并未因为李母的盛怒而胆怯退缩,她有自己的底线,依旧坚守自己的原则,甚至不惜与她彻底撕破脸,只是又冷笑一声反讽道。
“你!”
“孩子我自己会生,就是生不出来,也不需要旁人替我生,唐柔受不起这大恩!”
她目光冷冽,最后只是又拂袖道,“不管您是恶意也好,善意也罢,随便婆婆你怎么想,总之我也说得够明白了,在李游没有给我一个交代前,我是不会承认这个女人的身份的,即便是您,也不能代替李游,代替我们夫妻去做这个决定!”
时至今日,她心里依然还是选择去相信李游,相信他并不知情,更没有背叛他们的这段感情。
她承认自己对他还心存幻想,即便这个家已然令她心灰意冷。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该要如何在李家立身自处,如今她与婆婆,已经可谓是水火不容,她有种预感,李母是不会容忍她继续在这个家里久留的,与其哪天被她亲自赶走,她倒更希望自己能够有骨气地自己踏出这个家门。
只要……只要李游能够亲手扔给她一份休书,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他可以休了我,但是不能侮辱我,侮辱我唐家和阿兄,我绝不允许这个女人不明不白地进门,即便我家已变得落魄,不受你们高贵的李家人待见,也不是能让人肆意羞辱怠慢的,姑母,我敬你是我的长辈,即便你对我刻薄辱骂,我也不愿跟你计较,只因我们除了婆媳的身份外,身上还流着相同的血,是家人,更是亲人,但是我有我的骨气,我的底线,关于小柔姑娘进门这件事,我是不会退让分毫的,除非李游亲手将休书写下,那时我自己便下堂去,决不在李家耽搁片刻,碍了您的眼睛,但在他没回来前,哪怕您心中再有怨气,看我不顺眼,也还是再忍耐一下吧!”
唐柔最后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任凭后面谩骂的声音愤然响起,久久不绝于耳。
她脚步不由加快,眸里飞出的泪水迫使她忍不住想逃,她又何尝不是在忍受呢?但如今似乎她连继续在唐家忍受的资格,都快没有了。
她很难受,这么多年来,她对这个家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及感情,即便它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幸福,完美,至少她也还是心存希望的,但现在,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化为虚有。
为何要这么卑微,还对这个所谓的‘家’恋恋不舍呢?毕竟从始至终,他们根本就没有真心将她视为家人,在这儿她不过就是一件用来繁衍子嗣的工具罢了,看,一但自己生不出孩子来,他们对她是有多么的无情,多么得刻薄。
明明身上还流着相同的血,可是伤她最深的,却还是这些所谓的亲人。
当真是世态炎凉。
唐柔不明白为何她的生活会过成这样,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没有孩子吗?可是自从父亲死后,人走茶凉,李家人就开始瞧不起日渐衰弱的唐家了,更对效力温凌的阿兄敢怒不敢言,实际上心里就是对他鄙夷看不起的,更不想与他这种‘乱臣贼子’扯上关系,再玷污了自家高贵世族的忠贤声名,由此思索,或许就算自己有孩子,大抵也得不到平等的尊重,因为高高在上的李家人,已经认为如今的她家世配不上李家门楣,并非真心认可她,这个儿媳妇的身份,是在他们高贵的怜悯下施舍给她的,在他们眼中,她家落魄了,没有将她遣送回家已经是天大的仁慈,她要感恩戴德,知足孝顺,以夫家为天,而不是向他们索要公平,她也没有资格朝他们谈骨气,讲道理。
毕竟哪有奴仆朝主人索要公平道理的?从她家败落的那刻起,她就已经失去平等的权利了,在李家人面前,乃至李游,又有谁真的尊重过她,与其说是主人,倒不如说她是苟延残喘在李家,似主又非主,门不当户不对,活该被人轻贱。
就像婆婆说的那样,也许表哥也是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唐家,看不起阿兄,早就想要与她家撇清关系了,可是她是唐家女,又怎能做那忘恩负义之徒,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父兄姓氏?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姓唐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她祖上官至太尉,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即便面对北方骑兵的铁蹄,也未曾畏惧,皇帝在她先祖们的忠勇拥护中坐稳皇位,她以身上流着唐氏先祖的血为荣,父兄更是从小就教育她,做人要有骨气,即便是弱女子,也要明白自己身为唐家儿女的责任,懂礼义廉耻,忠君爱国,以振兴唐氏门楣为己任。
她是英雄的后代,他父亲是世上最好最正直的男人,她堂兄更是当世难得的奇才,深谋远虑,惊才绝艳,她为他们而感到自豪,感到光荣,可是她的丈夫,婆婆,却觉得他们是耻辱。
他们看不起她,连她的亲人们都要侮辱,鄙夷,她为何还要在这个并不认可她的家族里,继续自甘下贱?
……他既然瞧不起自己,觉得她家世配不上他,为何不将她休了?她不怕受人嘲笑,她又何尝愿意在李家低人一等,受人白眼?
他真的爱她吗?
或许是吧?不过就连他也觉得自己不配,如今还要从青楼里带回那个女人来羞辱她。
他对她的爱矜贵而狭隘,他想要她的顺从,忠诚,甚至是以他的世界为天,摒弃自己原本的生活,自由的天空,他甚至都不希望自己能有独立的灵魂,只希望自己能心甘情愿做他的附属,在家相夫教子。
难道嫁给了他,自己就算是卖给了李家了吗?甚至连自己的家族兄长,都不敢出声维护?就连自己的自尊心都要舍弃。
那她与一个玩物又有何异?
在这个尊崇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时代,就连李游也不例外,他根本就不尊重她,而她却并不想做他手中放弃思想的木偶。
她是个弱女子,但也是有自己的灵魂的,可是如今,就连她的主见,她的尊严底线,都要被他们羞辱,践踏。
今日来了青楼女子做妾,那明日呢?
若哪天出现了倾慕他的身份高贵的女子,是不是也要弃她如敝履?到那时她该要如何自处?
为何别人明明看不起自己,她却还要继续在这儿自取其辱呢?
她想不通,回到自己的卧房后,她将自己关了起来,在这痛苦中她想了很多,可是伴随着思考,她想得越多,烦恼便也就越多起来。
甚至有那一瞬间,她想抛下一切,甚至是自己唐氏女的身份,责任,不顾一切地逃走。
下人们都被她拒之门外,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悲愤与伤痛,所以也没有人敢出来劝她。
她在这片冷寂冰冷中想了很久,甚至都忘记了时间,直到她的贴身侍女小桃又忐忑进来,有些犹豫地为难道,“夫人,唐羡大人来了,他想要见你,可您一直闭门不见,门口的守卫也不敢贸然放人进来,于是特地让小桃通传一声,现在唐公子他还在门口等着呢,您要不要去见见他呢?”
“我现在这模样,哪还有脸去见阿兄呢?岂不是要连累他被人耻笑。”
唐柔闻声后,只是又脸色惨淡道,“我受羞辱也就罢了,李家人根本就不待见他,还是别叫他再因为我这等丑事,受人白眼了,再说阿兄他本就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不管两家想法如何,眼下这个局势,还是不要与李家敌对为好,至少明面上还得过得去。”
她与李家撕破脸,可不能连累阿兄也与李家伤了和气,即便李家对阿兄的尊重和善,也只是表面装出来的,但至少眼下他们还是世人眼中的连襟姻亲,可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
只要阿兄不知道纳妾的事情,她忍忍也就过去了,而且表哥他也并非就是一定要收了那小柔姑娘做小的,她大可将事情彻底弄清楚缘由后,再想自己将要何去何从。
总之,眼下她还不想做最坏的打算,更不能让阿兄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
“你去外面说一声,就对阿兄说,我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不方便出来见他,叫他改日再来拜访吧。”
唐柔只是又吩咐小桃道,她想阿兄素来公务繁忙,此番过来,应该是忙里偷闲,特意抽出时间想要叙旧的,这次见不着她,估计近期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应是也没时间再过来看她了。
趁着这段时间,她也要将纳妾之事,好好与子献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