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的时节,天也暗得早不说,密不透风的云层笼罩在申城上空,如同?一张巨大的黑沉幕布盖在了头顶,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一辆纯白色的沃尔沃飞速在细密的雨幕中穿行,带起一串细小的水花。
江逾白蹙着眉有些无力地靠着车窗,他?微阖着眼,浓黑的长睫在细白的肌肤下投下一片秾稠的阴影,愈发显得他?脸色白得过分。形状优美的唇紧抿着,因为过于用力,竟然带出了一抹异样的嫣红。
又是一阵因为路面不平的颠簸,他?眉心的褶皱加深,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随后又消散在了一阵尖锐刺耳的鸣笛声中。
他?塌着腰,整个上半身都佝偻了起来,弯得像只煮熟的虾,左手按在上腹部,因为过于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右手平放在膝头,握着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是通讯录的界面。
他?恹恹抬眼看了眼窗外,小声问道:“还没到吗?”
禾禾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的状态,心里发颤,生怕他?在自己手上出了什么问题,她收回视线紧紧盯着前方,嘴里不住念叨着:“快了快了,江哥你再坚持一下!”
她话音未落,斜前方突然飞快地插入一辆车,吓得禾禾惊呼一声急打方向盘,有惊无险,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禾禾低咒几声,拧着眉盯紧了缝隙见缝插针地把自己塞了进去。
这?样大幅度的动静让江逾白只觉得胃里翻腾得愈发厉害,胃袋像是被一把钝刀不甚规律地割着,时而是陡然升起剧痛,让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来抵抗,时而又是绵绵不绝的钝痛,左手按着的地方已经一团冷硬。
喉间不断有胃酸混着一股夹杂着铁锈气的不明液体?不断上涌,冲到了嗓子眼,刺激的胃酸将食道灼烧得生痛。他?紧抿着唇,喉头不住上下滚动着,强行压下呕意。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不过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犯过病,这?种让人几欲发狂的疼痛,竟然让他?生起了一丝怅然之感,江逾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白色的沃尔沃无声地驶入了地下停车场,禾禾才长出一口气:“到了到了!”
车刚停稳,她就听见车门开启的声音,她匆忙从双肩包里翻出口罩和鸭舌帽,小跑着绕到后排,却发现车门大开,江逾白却依然坐在车上没有下来的意思。
他?眉心紧蹙,瓷白的肤色在光线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几乎白得发光,整个人像是一只苍白的鬼。禾禾心里一紧,把左立轩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急忙上前要扶着他?下车。
触手就是明显低于常人的温度,微凉,细密的冷汗,这?种又潮又冷的触感明显不对劲,禾禾抬头去看他?,才发觉他?脸上先前为了上镜的浅淡妆容已经尽数脱落,颧骨处升起一团病态的潮红,让禾禾心中一凛。
她刚想抬手去试试江逾白额上的温度,就被对方一把扶住手臂。江逾白惨白着脸摇摇头,因为剧烈的疼痛他?声音都有些发颤:“帮我……把口罩戴上。”
禾禾大惊失色,她忙不迭冲上前给江逾白打理好,才吃力地扶着他?从车上下来。在他们没注意的角落,一道微不可查的快门声响起,江逾白骤然抬头,扫了一圈停车场,又扶着禾禾轻声说:“不用管,快走吧。”
禾禾急得几乎直跺脚,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来的是医院,江逾白不去挂门诊反而冲向住院部。她不住念叨着:“哥,你不先去看医生吗?你还撑得住吗?别硬撑真的不行……”
江逾白戴着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了一双蕴着浓重倦意的晶亮双眼。虽然是私立医院,但仍有无数人穿梭在充斥着消毒水气息的大厅。
尽管已经全副武装,但他?还是因为捂得过于严实还有优秀的比例让人下意识地侧目,江逾白一手捏着手机,敷衍道:“没事。”
——
同?光住院部,二十六层。
“先生,不可以的,”笑容甜美的护士满含歉意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如果您不能说出是要拜访哪位病人,我们是不可以让您进去的。”
江逾白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压下升起的晕眩之感,他?轻声却又坚定地说:“我找商先生,商牧野。”
护士看着他?遮得严严实实的面容心里直嘀咕,心说难道还是什么大明星怕人看?遮得这?么严实一看就形迹可疑。何况,他?张嘴闭嘴说的那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这?段时间来探病探访的人不知凡几,二十六层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但是无一例外,都是被保安好不容情地拒之门外,别说见着病房了,就是眼前这?这?扇刷卡通行的玻璃门,都没能过去。
江逾白越说越觉得眼前发黑,没由来地一阵心慌,口干舌燥不说,胃里翻腾地愈发厉害。他?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一阵猛烈涌起的呕意,让他顿时就闭紧了嘴再没了声息。
护士见他?沉默不语,身边还是个小姑娘扶着,不由得劝道:“商先生是不接受探视的,您还是先回去吧,如果非要探视还请先得到对方的允许,实在是抱歉。”
江逾白身形摇摇欲坠,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连带着耳畔都响起了一阵耳鸣,因此他也没听清楚护士到底在说什么,约莫是病糊涂了,他?挣扎着摇摇晃晃地上前几步,随即就被分立两旁人高马大的保镖拦住。
这?些日子像他这?样想要硬闯或者是大声喧闹的人保镖们实在是见得多了,加上他?捂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更是鬼祟。强硬有力的臂膀迅速按住了他?,保镖沉声道:“先生,还请自重。”
禾禾顿时慌了,江逾白本来就状态不对,和两个肌肉贲张的保镖比起来简直就瘦得可怜。她正要上前去扶江逾白,就见对方已经被保镖按在了地上。
江逾白低笑一声,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自己还有这?么狼狈的一天,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如天堑一般。
他?抖着手点开通讯录,拨通了季同的电话,刚刚接通,就听到一阵熟悉的铃声从背后响起。
电梯门开,季同手里正拎着一只餐盒从中大步迈出,他?微睁大了眼,看着颓唐坐在地上的人和一旁泫然欲泣的小姑娘,不由得怔住:“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声音,靠坐在地上的江逾白猛地回过头看他?,他?随手扯下了口罩,露出一张苍白带着病色的精致面容,轻声说:“我都知道了。”
季同这?才是惊到了,他?一个健步冲上前,就要急忙扶起江逾白:“这?是怎么了?怎么坐地上?”
他?到底是个男人力道比禾禾大了不知道多少,轻而易举地就把江逾白捞了起来,这?才发现对方身体?都在不住打颤,他?心头一紧,还以为是保镖动了手伤到了他?,立刻厉声质问起来:“你们碰他?了?谁让你们动手的?!”
眼前这?位可是金贵着呢。季同原本以为分手了也就算了,谁知道自家老板在病床上不看文件了,开始改看微博。季同头一次看到商牧野手机上出现的那个名为“江逾白全球粉丝后援会一群”的群聊,差点惊掉下巴。
搞不懂,搞不懂,明明是余情未了的模样,干嘛还要做出这个样子。
江逾白微微摇头,他?声音嘶哑,小声说:“没有。”
而后他又飞快抬起头恳求地看着季同:“我想见先生。”
季同失笑:“就这?您直接和先生打?电话不就行了?还要我帮忙?”
江逾白垂下眼,目光微黯,涩声道:“没有,先生的电话我没有打?通。”
这?季同才是惊到了,老板的手机几乎是24小时开机,私人电话按理来说不能打不通啊。江逾白看着他?的神色,补充道:“我给您也打?了很多电话,也没有接通。”
季同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儿:“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在开会手机都是静音,还没来得及看。”
江逾白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般:“我可以见见先生吗?”
季同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在触及他?一身冷汗后,哪敢说个不字,他?又不是傻子,对方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肯定是有什么不对。这?可是老板的心头肉,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可担待不起。
因此心念电转间,他?异常干脆地应下:“行,怎么不行。”
说着他?就使了个眼色,小护士机敏无比地给他?们开了门。
江逾白进病房之前还礼貌地敲了敲房门,在听到一声清晰沉稳的男声后,他?才觉得自己神魂归位,还好,还没有太晚。
心神一松的后果就是他脚下一软,差点直接五体?投地,好在季同?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狐疑地看着他?:“没事吧。”
江逾白没顾得上回答他?,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病房,在触及到那个靠坐在床头清俊优雅的男人时,顿时红了眼圈,像是乳燕投林一般,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地把对方抱了个满怀。
商嘉懿在一旁目瞪口呆,像个傻子一样半晌合不上下巴,他?目光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自己的亲哥,又僵硬偏头看向季同,指了指趴在自己那个不近女色、冷淡禁欲的亲哥怀里的人,满脸写着疑惑。
季同苦着脸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扯着他?的袖子退出了病房。
商牧野鲜少见到江逾白这样外放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衣襟湿了一块,被浸湿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很不舒服。伴随着怀中人不住颤动的身体还有隐隐传来的细碎啜泣声,这?片湿热还在不断扩大。
他?只觉得自己装出来的冷硬已经被这滂沱的泪水彻底瓦解。商牧野迟疑地抬起手,悬在空中半晌,终是温柔地落到了对方的脊背上,安抚地摩挲两下,问出了声:“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了抱了!投怀送抱!!!
顺便,白白真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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