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仿古金漆描边的食盒,护工从里面端出一盏盏冒着热气的瓷碗,病房里隐约浮动着鲜美的香气。
江逾白见状下意识地就要掀被下床——商牧野家教极好素有洁癖,除非是万不得已,他几乎不会在床上用餐。
护工急忙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急忙劝阻:“诶诶诶,白少快躺下,医生说还得躺一天呢。”
江逾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商牧野,嘴里答道:“没事,我已经好了。”他右手在挂针,只得用左手撑着床沿,缓缓坐起身来。约莫是牵动了伤处,他那双形状姣好的长眉捕捉痕迹地皱了皱,吃痛后下意识地轻嘶一声。
一双手伸了过来按住了江逾白的手腕,隔着薄薄的衣料都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微凉,江逾白低下头细细打量着,指节劲瘦如玉竹一般,唯独甲床上泛着淡淡的青,手背上是一片青紫的瘀痕。
商牧野无声地叹了口气,捉着对方的手微微用力,沉声道:“躺着,就在床上吃。”
护工顺势支起了小桌板,手脚麻利地将几样精致的吃食在上面摆开,末了又不知从哪摸了一条热毛巾递上让他擦手。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才递上小勺。
我滴个鬼鬼,这么大的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照顾傻子呢,曹可可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商先生带来的病号餐自然不是医院里统一供应的,周姨用砂锅慢熬几小时熬出来的,鸡汤被精心地撇去了油,汤色清澈透亮,清淡鲜美。
商牧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周姨听说你病了,为你熬的猴头菇清鸡汤。”
他交待完了这些就不再言语,轮椅不动声色地后滑,拉开了距离。
江逾白去挽留他的手扑了个空,他垂下眼,神情苦涩。他搅动着热气腾腾的汤碗,瓷勺碰壁发出了清脆的当啷响声,他轻声问道:“先生自己吃过了吗?”
商牧野微微颔首,他心脏不好,吃的都是独一份的药膳,盐分极淡加上药味,饶是周姨厨艺过人,也实在是有心无力,滋味总是一言难尽,胃口跟着就愈发不佳,人也愈见消瘦。
他来之前随意吃了两口,胃里没空荡荡的难受,就放了筷子。
江逾白抬眼细细打量着他,商牧野穿了一件黑色丝质衬衫,约莫是在病中,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臂,细腻白皙肌肤下包裹着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江逾白没由来觉得有些脸热,他收回目光,舀起一勺汤喝下来掩饰自己这种变化?。
房间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气氛隐隐变得有些凝固。一个坐在床上无声地用餐,一个坐在轮椅上一双沉静黑眸静静地看着。
曹可可只觉如?坐针毡,感?觉自己要窒息,她下意识想要从包里翻出手机装成隐形人,但刚做好的长长美甲不知道拨弄到了包里的什么东西,发出了一阵窸窣响动。
商牧野和江逾白同时朝她看来。
曹可可:……
她挤出了一个尴尬无比求生欲极其强烈的笑容。还没待她开口,神色淡漠倨傲的男人就率先开了口:“曹小姐。”
“到!”曹可可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活像是被老师点到名的小学生,声音洪亮,甚至还隐隐有回音回响。
她顿时脸涨得通红,尴尬得几欲找条地缝钻进去。
男人狭长的凤眼中不着痕迹地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侧过头望着曹可可,矜贵又优雅:“曹小姐不必拘束。”
他缓缓开口,显然是早有计较:“我不瞒你,能让你重新回来带阿白,是我在暗中推动。只因你真心待他,也算是有缘。”
曹可可不住赔笑:“哈哈,没有的事,江……”她看了看江逾白又看了看商牧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怎么称呼。
商牧野看出了她的窘迫,不着痕迹地安抚道:“总之以后还要仰仗曹小姐照顾。”
他的态度既没有传闻中的高高在上,却也没有彻底放下身段。他看起来礼貌得无可挑剔,却仍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商牧野偏头看了看正在偷看他的江逾白,目光恰好汇聚在一处,江逾白顿时慌乱地低下头避开。他淡色的唇不甚明显地勾了勾,收回视线继续道:“阿白于我,犹如……”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形状优美的喉结微滚,他感?受到了江逾白落在他身上蕴含着期待和炽热的目光,他不甚明显地推着轮椅轻巧地斜身避开。
沉吟片刻,他接着说:“犹如亲弟一般。他性子娇纵跳脱,难免有犯错的时候,还望曹小姐多加担待。”
曹可可头大如斗,脸都快要笑僵,她干巴巴地回道:“不敢不敢,哈哈……互相帮助、互相帮助……”
好在她掐了一把自己不然恐怕要笑出声。
亲弟?现在大佬喜欢到处认弟弟了吗?
曹可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垂头丧气明显因为这句“弟弟”被打击得不轻的江逾白。
他们的小动作自然被商牧野尽数收入眼底,他轻咳一声:“总之,阿白日后在娱乐圈内的种种,我都尽数托付给曹小姐了。如?若有什么难处,尽可找我来说。”
季同顿时双手奉上一张纯黑色的名片,曹可可毕恭毕敬地接过,绞尽脑汁文绉绉地挤出了几句场面话,气氛顿时又恢复了寂静。
交待完这些,商牧野也觉得有些倦了,他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心口,淡淡道:“商某就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季同就推着他的轮椅,打道回府。
在确认对方已经离开后,曹可可尖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脸:“啊啊啊!原来商总这么帅!又年轻又帅!你赚大发了!”
她两眼放光:“你知道吗,我看着他的时候觉得他身边有一道金光!就像庙里的菩萨那样,整个人都在发光!”
面对着江逾白疑惑的目光,曹可可一脸陶醉:“不,不是菩萨。是财神爷身上的金光!”
她夸张地吸了吸病房里的空气:“是金钱的味道~”
江逾白:……
他明显兴致不高的恹恹模样和曹可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亲弟·逾白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看,亲弟弟?”
他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曹可可看了个分明,她暗自翻了个白眼,伸出纤长的食指点了点江逾白的额头,恶狠狠地说:“商总明显是对你有感?情的呀!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和照顾儿子一样地照顾你,他还能纡尊降贵为一个没关系的人做这事?”
江逾白苦笑摇头:“但是他还是拒绝我。”
曹可可拍拍他的肩,故作高深:“高岭之花都是这样的,加油!缠他!”
曹可可调动着自己有限恋爱经验一通胡扯,最后不知道给江逾白灌输了什么,总算是点燃了他对于事业的热情,终于不是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剧播期间,江逾白总算发出了他第一条营业微博。
他太久没有看自己的微博,随着《踏浪客》的开播,粉丝数猛增,已经逼近800万,无数新粉在最后一条手串照片的微博下嗷嗷待哺催更,奈何?博主就是没有动静。
【江逾白:#踏浪客#在下枯禅山叶安歌。[图片][图片]】
他放出的是两张曹可可给他找好的饭制截图,微博一发出去,不用说手机就卡了。可能是因为他在风口浪尖上也没发声,这会儿出现,评论里就是一阵腥风血雨。
【[二?哈]剧有爆相就出现了?之前你怎么敷衍粉丝的你还记得吗?这就是一番男主的工作态度?】
【麻烦在告黑之前,还是好好解释一下这些事情吧,请给大家一个交待,拜托了。不然老粉顶着这些压力真的很心累。[微笑]】
【亲亲老公你来啦,新老婆火速赶来报道!】
虽然那几个眼熟的大粉在不停地控评,但人多势众,还是压不下来。
曹可可苦着一张脸把左立轩连带着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最后她有气无力地软倒在沙发上仰天长叹:“准备解释吧。”
她双目无神地念叨着:“万万没想到,开工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左立轩擦屁股,该死的!让我想想,到底是文字澄清还是发视频。”
江逾白想了想:“要不直播吧,这样也能说得清楚一些。”
曹可可眼前一亮:“可以!互动性强,你表现得好还可以圈粉。”不过她顿时又苦着脸,发起了愁:“商总可是让你好好休息这几天都别忙工作,回头你自己和他解释。”
是夜,江逾白被护工扶着坐到了沙发上,打开了手机上的直播app。
“卧槽,我火速赶来!哥哥不睡觉的吗?怎么这么点开直播?[比心]”
“这是什么人间好事!睡前一刷的惊喜吗,啊啊啊啊!”
弹幕密密麻麻地刷上来,江逾白眉眼弯弯,面容清雅。他被曹可可抓着上了一层薄薄的粉底,遮住了失血后苍白的脸色,整个人看起来像美玉一般散发着温润无暇。
江逾白笑了笑:“再等?一下吧,看看还有没有人。”
微博大军已经闻讯赶来,弹幕上越来越多不堪入目的词语,江逾白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还是语气温柔地和粉丝们唠嗑着。
一直到这种激烈的言辞刷得越来越快,江逾白才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大家最近关心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这会儿特意来和大家聊一聊。”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和大家道歉。预热直播实在因为一些个人原因?脱不开身,因?此只能选择这种折中的方式和大家见面。”
他开起了这个头,弹幕顿时就更加沸腾了起来。
“事先已经做了沟通协调,但没能够及时通知粉丝,是我的疏忽,”江逾白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其实主要是因为有的粉丝已经到了场外事先准备好了手幅鲜花还有自己的手写信,但江逾白没有出现,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失望的情绪。
他扶着一旁护工的手有些勉强地站起来,郑重地对着镜头鞠了一躬:“很抱歉。”
弹幕凝固了几秒,连带着边上观看现场直播的曹可可都惊讶地张大了嘴——事先商量好的可没有鞠躬道歉这个环节。
“……他好认真啊,讲道理我有点骂不出口了,感?觉很诚恳,他的眼睛会说话。”
“诚恳个鸡儿啊!鞠躬还要人扶?请问他是穿着二?十厘米的恨天高吗?不想道歉就滚蛋好不好,被惺惺作态了。”
“前面的停一下,我看他脸色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你们没发现吗?脸上是上了底妆的那种很僵硬的脸色,也没有血色。”
“呵呵,才发现吗?当天直播连线的时候,我哥就是这个脸色了,他另外一只没入镜的手有大佬推测应该是在捂着肚子[微笑]骂人的可以消停了吗?”
“呜呜呜老公你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啊!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老公亲亲mua~”
江逾白鞠躬足足维持了一分钟,而?后才头重脚轻地被护工扶着坐下。
“放开我老公,老公我来扶你了!”
“是谁在扶着小哥哥呀?是嫂子吗?”
“不是吧,看手应该年纪比较大了,而?且露出来袖子总是觉得有点眼熟……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眼熟+1,总感觉像是护工制服……”
上面这句话一出,弹幕顿时又炸了,送出的烟花礼物特效卡得屏幕上什么都看不清楚,江逾白端起手边的保温杯喝了口药茶,无奈叹了口气:“大家不要再刷礼物了,很浪费钱的。”
“呜呜呜,麻麻的乖崽你怎么了,要注意身体啊[哭泣][哭泣]”
江逾白有意岔开这个话题,他也实在是不想说自己是和人打架才胃出血,因?此他盯着屏幕,一字一句地念出了一条弹幕:“你这样对得起蹊宝吗?红了就把他踢开?炒CP有话题了就踹开?做人有问题!”
“……我擦宝贝你要说什么啊,麻麻听了好害怕,这种疯批你不要理好不好[跪了]”
“震惊我全家,我感?觉我哥又要搞事情了。”
江逾白清了清嗓子,他笑了笑,笑容温柔清浅,但落人眼中却有股嗤之以鼻的意味。
这倒是他和曹可可事先说好的可以正面回应的问题之一,离开了左立轩,总算没有人在这档事上强迫他了。
他不疾不徐地开了口:“这个问题我想说很久了,我和夏老师在进组之前,素不相识,甚至可能连彼此的名字都没听过。”
“既然进了一个组,那么大家就是一个团队,团队成员当然要齐心协力地把戏拍好。彼此帮助本来就是应该的,你们说对吗?”
有一条弹幕开始抖机灵:“我给大家翻译一下,大家好我叫江逾白,进组之前夏成蹊是谁我根本不认识,太糊了也没听过这个名。进组以后发现他演技实在是太烂了,我只能逼不得已为了省钱去和他走戏无数遍。”
江逾白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笑意,而?后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其实是有目标的,我希望我可以尽全力塑造出每一个角色,大家提到我这个人,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我的角色而不是其他。”
他忽地低头笑了笑:“现在《踏浪客》在播了,可能《长宁》要不了多久也会和大家见面。”
“新粮!宝贝后面有什么后续工作安排吗?”
江逾白好脾气地答道:“《踏浪客》还没拍完,后续的主要工作安排应该该是拍戏,可能会穿插一点其他的。”
还没等弹幕问,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具体是什么,暂时不能告诉你们,到时候都会和大家见面的。”
他慢条斯理地和弹幕里的粉丝缓缓聊着,能回答的问题都在尽量回答,一直到他手边那杯药茶都被他润嗓子喝完了,才在护工催促下和粉丝道别。
他人还在病中,精神不济,下了播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没留意微博上的动向。
#江逾白直播#
#江夏BE#
这两条热搜在夜深人静的午夜悄然爬到了前排,当事人早已和周公赴会,徒留一个熬夜挠秃了头处理热搜关注舆论的曹可可。
好在这场直播是有效果的,不少负面评论都销声匿迹,甚至因为江逾白得体的应对又小涨一万粉。
这些在路人口中的口碑还是其次,对于江逾白本人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第二?天曹可可接到了无数个电话。
大多是品牌方的电话,都格外热络地向江逾白抛出了橄榄枝。
其中最让曹可可高兴的是Forever的电话,这是江逾白目前为止能接触到的最好资源,当然了在曹可可知道江逾白和那位商总的关系之前。
虽然那位商总动动嘴皮子就能给江逾白拿个品牌代言人的title下来,但看江逾白模样,显然是不欲靠着这位靠山。
最后的结果就是曹可可为了这个系列代言人的身份愁秃了头,Forever的市场部和曹可可对接的工作人员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
明明递过来了合作方案,但一说到具体的签订合同?具体事项却又迟迟不敲定,俨然是吊着曹可可的渣男模样。
昨夜的热搜起了作用,舆论开始反转,Forever的人也开始见风使舵。
曹可可低着头正在削苹果,红润的果皮连续不断地落下。
她撇撇嘴,冷笑一声:“真是群见风使舵的狗东西,Forever昨天迟迟不愿和我敲定细节,说到签合同?就又开始含糊其辞。今早就给我打电话,客气得不行催着签合同?了。”
“我觉得我可以坐地起价,这个系列代言人也给太少了。”她风情万种地用水果刀撩了撩头发,看得江逾白心惊肉跳生怕她弄伤了自己。
江逾白笑笑:“差不多就可以了,那边怎么说?”
曹可可看了眼他手上的点滴:“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不过我想着你这边怎么都还要养个一个星期吧?”
“不用了,”江逾白摇摇头,“没有那么多时间,是先生放心不下按着我不让我出院而已,现在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曹可可悄悄指了指右边。右边是商牧野的病房,一墙之隔。
她小声问:“不怕这位说?”
江逾白顿了顿,他昨天偷偷去做了心脏配型,即使知道这个概率可能只有亿万分之一。
万一呢?
他微微摇头:“先生虽然会生气,但他不会发脾气,我去同他说就好了,工作安排照旧。”
显然将对方的脾气摸得不能再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123:50:50~2021-06-0222:0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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