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弥补

代拍眼里的‘坏女人’正贤惠地将祁慕然乱扔在沙发上的衣服挂起来,头也不回道,“方姐有跟你说双人杂志的事情吗?”

祁慕然正抱着胸闭眼在吹风口底下?沉思?,没过脑子便问道,“什?么双人杂志?”

季染风将他拽离那个他刚站了没几分?钟的地方,“不能一直站在风口。是双人杂志的拍摄邀请,封面,内页大概10+,双人的,关于这部戏和我们合作方面的一些问题。”

“哦。”祁慕然随口道,“哪个品牌买封?”

买封就是承包掉他们这次拍摄的费用,但是杂志里所有的衣服珠宝都必须用品牌方那边提供的,一般很少有艺人有这样的待遇,不过祁慕然的时尚资源尚可,之前?谈的高奢也快官宣了。

季染风哭笑不得,“品牌有对接也是跟方姐,我怎么会知道。”

祁慕然偷偷摸摸往吹风口挪,“意思你经纪人也没答应呢?”

季染风再次将他拽回来,直接握住了手腕往沙发那边带,“他在问我的意见,杂志那边谈的时候给了大概企划案,指定要我们双人,而他以前没给我接过这种。”

“嗯……?”祁慕然有些精神了,仰起脸看向季染风,“你没跟别人拍过?”

季染风颔首,“对。”

祁慕然追问,“一次都没有?任何人都没有?”

“这一查就能知道的事情,我没必要跟你撒谎。”季染风手指成梳,将他额前?的发慢慢拨到后面,“你想接吗?”

祁慕然抬手握住他的手指,“说实话吗?”

季染风:“……不然呢。”

“我想接,又不想接。”

季染风梳发的动作微微一顿,“怎么说?”

“想接是想跟你一起上封面,这种别人没有的待遇,我一向非常感兴趣。”祁慕然坐直了些,“不想接是因为……”他用力抿了下?嘴唇,“可能会有一些不太好听的声音。”

他自己被说可以,但不想让那些言论跟季染风挂钩。

虽然从季染风接下?这部戏,确定和祁慕然合作开始,在外人眼里,他就已经跌落神坛了。

别人看来,也只会觉得,再有背景和资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和流量合作,给自己的作品集里加上那么一两部的黑历史。

市场如此,无?人可以避免。

不过季染风不这么想。

他松开手,转去扶着祁慕然的后颈,好让他别总保持这一个姿势,脖子会有点酸,“祁慕然,你是不是对自己太不自信了?”

“我夸过很多遍你的表演,你回忆一下?。”他垂着眼,视线与祁慕然的碰上,“因为我觉得你诠释的很好。”

季染风不疾不徐道,“而且,你这次又跟郁华合作了,以后想把本子递给你的人会更多,你的选择权多了,就可以挑好的剧本拍,好作品会越来越多的。”

祁慕然的表情有一瞬间茫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大了些,立刻坐直身体看向季染风,“等等,我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季染风好笑道,“怎么,你没档期?”

“不是,不对,这根本就有问题,我之前?怎么没想过……”祁慕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进组本身就有问题。”

“什?么?”

“虽然我知道方姐很厉害,有很多人脉,而我的公司实力也不差,但这部戏我连试镜都没有去过,就直接定了男一,郁导的要求很高圈里人都知道的,他又不认识我,怎么敢让我演男一啊?”

季染风:……

“是这样的。”季染风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别想太多了。方姐那边的确有资源,最大的那个赞助跟她关系非常好,郁华呢也是想要试试新人,当然,如?果你的表现不如?人意的话,大概三天到一个星期,他就会让你走人。”

“最后……”季染风倒也没遮掩什?么,“郁华来问过我,关于你的角色问题。”

祁慕然:“什?么?”

“他跟我说了你要演男主的事情,问我有没有什?么意见。”

季染风平静道,“我说,我会帮忙。”

祁慕然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你那么早就暗恋我了?”

“……”季染风无语道,“别做梦了。”

“切。”祁慕然翻白眼,“说话还挺直接的。”

季染风反问道,“难道你喜欢我撒谎?”

“不过能让你点头也不容易,”祁慕然眯了下?眼睛靠近他,“我又没什么以前的作品可以参考,你怎么会松口?”

季染风也学着他那样翻白眼,“这话我跟你说了太多次了,因为我觉得你……”

“有灵气?”祁慕然自然地接口,“不过你也就见过我一面吧,而且那次的人还挺多的。”

“人多并不代表我没注意到你。”季染风道,“你的表现非常好。”

那一年,哪怕不追选秀的,都或多或少关注过他,毕竟脸好,实力又强,人也挺有趣,且红气养人,直到解散夜从台上摔下?去之前?,他的状态都没什?么问题。

祁慕然不太信这话,虽然他的确对自己当晚的表现满意,但能让季染风注意到自己,怎么听着都觉得有点虚幻。

不过有些东西,多问也没劲,他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开,“那杂志的事情……?”

“接吧。”季染风劝他,“不会影响到什么,你说的那些,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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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出发,天蒙蒙亮,祁慕然套了短袖和及膝的大裤衩就下?来了,一头短发睡得乱蓬蓬,眼睛也有点睁不开,扎进车里躺下之后就不动了,直到差不多打扮的季染风进来,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他,“有水吗?”

季染风把包里的矿泉水拿出来,拧开瓶盖递给他。

他是长发,所以看起来并不算太乱,刚才下?来的时候随便拢了拢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被祁慕然一边喝水一边拽了两下,“你什?么时候剪头发?”

“杀青后吧。”季染风伸手将车门关上。

剧组的进度有一点点赶,能请的假不多,拍摄要乘飞机去北京,他们买了早班机飞过去,晚上还得回来。

这是季染风自己的车,徐悦和余晓在另一辆车上,中间的挡板升起来,说话也不用太顾忌司机。

祁慕然虽然特别困,却不太能睡着,努力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放弃,脑袋靠在季染风的肩膀上刷手机,这个点微博没什么新东西,看了几眼之后便觉得没劲了,草草扔在一边。

季染风也没睡,沉默许久,忽然想起什?么,“你最近还有在吃药吗?”

这人瞒着自己真实的情况,他之前?也问过几次,总被含糊地带过去了,这会儿刚好问个清楚。

祁慕然夸张说道,“哎呀,我怎么忽然又困了,不聊了啊,我马上入睡,三,二,一,好,我睡着了。”

季染风哭笑不得,“不至于吧你。”他伸手过去,轻轻捏了下?祁慕然的耳朵,“起来,别装睡。”

车内安静,呼啸的风声被隔绝在外,天空阴沉沉的,掺着点蓝灰色,看着让人不是很舒服,祁慕然想起自己也不清楚的身体情况,还有那些被乱放的药片,立马有点头疼,“……能不说这些吗?”

“祁慕然。”季染风连名带姓地叫他,字音压得有些重。

祁慕然一听,就知道自己躲不开,与他对视了半分?钟之后,见季染风的神色很坚持,还掺了些不易察觉的严肃,便投降道,“好吧,好吧,我最近没有在吃药了,因为我感?觉我现在没什?么问题。”

季染风沉默了下?,“实际上,这种药是要坚持吃的。”

他查过资料,也去问过从事相关工作的朋友。

“我知道。”祁慕然拍了拍自己的腿,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其实也没人能够那么坚持吧?经常断药也是很正常的,更何况那药的副作用挺多的,我担心会影响到拍戏。”

有些时候,吃了药反而会心情不好,觉得整个人的状态都低落下来,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孤独又无助。

有时失眠,有时又像是睡不醒,东西吃不下?,胃还疼。

他都搞不清楚到底吃药是帮助自己还是折磨自己了。

祁慕然看着季染风拧起眉头,不像眉眼舒展开时的赏心悦目,严肃地仿佛什?么古板长辈一般,顿时乐了,“干什么?我觉得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吃的,你别担心。”

“只是因为脚伤的原因吗?”季染风想起自己见过祁慕然那次情绪失控的模样,仍旧有点放不下?心,“还因为什么?”

祁慕然嬉皮笑脸地把话题扯开,“拜托,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盘问我有多少个前任一样。”

季染风攥住他还未收回去的手,眼尾垂了下?来,温度骤然降低,冷感十足,哪怕是面无表情,也让人有点没底。

祁慕然心底一突,下?意识把手往回收,“不是,你……”

“如?果不想说,你就直截了当的告诉我,我不会逼你。”季染风一字一句,语气庄重的让祁慕然有些不适应,“没人让你刻意强颜欢笑,转移话题。”

祁慕然愣愣地看着他。

“你不说,我也不会觉得尴尬,这是你的事情,而且很隐私,不愿意说也很正常。”季染风握住他的手腕的力度并不重,手指松松的搭在上面,指腹却有些烫,让祁慕然莫名瑟缩。

他看着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眼圈泛起了一些红,神情看上去很可怜。

太恐怖了,他想。

季染风这个人,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缺点吗?或者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哪怕一点点都可以。

祁慕然真是怕自己越陷越深,陷到那种自己没有办法把控的地步。

虽然现在某些时候,他也很难控制自己了。

祁慕然张了张嘴,“我……”

他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听起来甚至还有些哽咽。

“太丢人了……无语。”祁慕然清了清嗓子,从季染风的手下?抽回手,转开目光让自己不去看他,“也没什么,只是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来自我的家庭。”

季染风轻轻勾住他的手指,“不丢人。”

他们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不算太近,甚至连对视都没有,但祁慕然能感觉到,在他诉说的整个过程中,季染风都在看着自己。

那道视线并不灼热,相反的,很温和,不带任何怜悯的色彩,就像个普通的旁观者,秘密的守门人。

祁慕然还以为自己不会跟任何人将这些事情了。

处理完双亲的车祸后事,祁慕然在墓碑之前?,将所有有关于他们的心事都埋在了那里,连同对自己而言,及其黑暗的童年。

可现在,在这个他最不愿意让对方看见自己任何不好的人面前,他居然没有一点隐瞒的,全部都说了。

“……可能她就是喜欢这种教育方式吧,以打压的方式来鼓励孩子努力。”祁慕然捏紧他的手指,“她也带我去看过很多心理医生,虽然她其实是对这个事情不以为然的。”

“所以现在心理医生的很多套路和治疗流程,我已经很清楚了。”

说完这句,祁慕然终于有勇气抬起眼看他。

感?情障碍……应该不能共情吧?毕竟亲情也算感?情的一种。

季染风在他望过来的一瞬间转开了目光。

他伸出手,怀抱展开,朝祁慕然道,“来。”

祁慕然没反应过来,“做什?么?”

他不动,季染风就主动靠过去,手臂环过肩膀,扣住后背,将祁慕然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形成一个亲密贴近的拥抱。

季染风的声音一下?变得十分?遥远。

“祁慕然,内娱舞担TOP1,基本功深厚,擅长多个舞种,舞台表现力非常强。”他的掌心包裹住祁慕然后脑勺的发,轻柔一下?下?抚着,“我见过他的舞台,跳得非常好。好到什么程度……嗯,大概是,我没有见过更好看的舞台的程度。”

“现在这位舞者多栖发展,跟大导演和优秀的演员合作,没有被压过戏,NG次数没有超过三次以上,那次吻戏不算。他很有灵气,教什?么都一点就通,不仅演得好,对戏也有自己的理解,我猜以后,还会有更多更棒的作品。”

“我想想啊……长得就更不用说了吧,这个我不太会夸,反正就是……很好看。”

在季染风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祁慕然还想笑,就像是在背百度百科一样,一点创新都没有。

但后来,他渐渐就笑不出来了。

祁慕然没听过长辈夸赞自己,哪怕一个字都没有。

取得好成绩的时候,得到的只有打压,轻飘飘用一句‘这算什?么’来回复他。

然后,还是打压。

好像自己在他们眼里一无?是处,永远都不能让他们满意。

季染风在做什?么呢。

明明只有这几句话,就像是弥补了许多。

拿着满分的成绩单被责骂太得意的时候,拿到了舞蹈比赛的奖杯泼冷水的时候。

人生如?同一张白纸,刚开始的时候,是父母帮忙在上面书写?内容的。

但很快,有些人会拿到书写?的权利,有些人则没有,甚至,还会被撕掉这张纸。

季染风温柔地用新的东西盖住了原先书写的痕迹。

一层又一层。

旧的东西渐渐看不清晰,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图案。

季染风还在说什?么,祁慕然已经听不清了。

这些夸赞的话没有重复,由他这个没撒过谎的人一句一句说出来,好像可信度都变高了许多。

他慢慢夸祁慕然的演技和实力,他的聪明和灵气,有趣和可爱,点点滴滴,垒成一座高塔。

这座塔的主人,叫做祁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