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冷一怔,等?他?是?一直等?着他来?问吧。
这阮大?少性子真?是?够温润的,他不问就不会告诉了他吧。不过易冷眼前又浮现阮栩反复割开戚明理的脖子的那幕时的平静,再跟眼前平静温和的样子重叠,似乎别无二样,无论是?手中拿着笔还是?碎瓷片,划下的卷轴还是?人的脖子,都是?这副温温和和的样子。
是?没有情绪起伏还是?藏得太深?
一时间,易冷竟有这样的疑问。
阮栩讲着话,突然注意到易冷有些异样,不禁问:“怎么?了?”
易冷说:“没事。”他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待日?后再观察吧。
听了阮栩所说的关于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太过细致,只是?让易冷知?道了阮老爷死后,阮家现任的夫人联合宗族里的人排斥他,架空了他原本应得的权利。
易冷服侍阮栩的时候,也隐约知?道阮府不太重视这个阮家大?少,连阮老爷的态度都感觉不像是?对待亲生的儿子一样。阮老爷甚少去看望过阮栩,明明这个阮栩是?嫡子,还是?长子,眼睛又不太好,按理来?说,作为父亲就算有了新的夫子,也不至于连问都不问一声,甚至谈话后不欢而散。
不过听着阮栩的语气,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甚至隐隐有些嘲讽的意味。
“毕竟这阮家茶叶也不是?我建起,宗族那帮人他们要回?去便拿回?去吧。故步自封的做法,也只能靠着这茶叶活着了。没有了这朝廷贡茶的身份,阮家的茶叶如今又能撑的了多久。”
在阮老爷死后,阮家贡茶的位置便被朝廷给撤了,生意也一落千丈,光鲜早不及从前。
易冷有些佩服阮栩这种家产拱手相让的胸襟,虽然他自己没有过这种家产,但?是?想了一想,还是?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禁酸了酸这种家大?业大?,要知?道他这些年还在祁羽声手下做杀手艰难地讨生活,虽然报酬高,但?是?风险大?啊。这逃出来?之后,辛苦的血汗钱是?一分也没有了。
“也对,你能想得开再好不过了,钱可以再挣。只是?你们阮家那群人怎么?也不会比平民百姓过的困难吧?”易冷说话时,不禁透出了一丝丝打工人的柠檬气息。
阮栩听此,不禁看向易冷,嘴角微勾,眸子浮现些许笑意。
易冷也察觉出自己刚才那话有点柠檬了,在这种大?少爷面前,未免显得自己太过于小市民气息上不得台面了。
他干脆转移话题,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阮栩也不拆穿易冷,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
原来?是?一年前,他在无意间遇到了一位高人,那人是?位大?夫,虽然丝毫看不出大?夫的气质。当时那人就拦下他说他是?中毒了,所以眼睛才不好,阮栩当时心中大?骇,一开始并?不相信,而且对方还是?吊儿郎当的语气,他更没有放在心上了。
但?是?这一说法,便扎根在他的心中。他这些年的确怀疑过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他的眼睛不好,他很小的时候,眼睛还是?没有那么?差,随着年岁的增长,眼睛越发不太好了。他这些年寻医问药,也看过不少名医,皆是?没有结果,后来?就渐渐放弃,免得一次次面临希望后再次绝望。
后来?,他想着试试也无妨,便按照对方所说的客栈找到了他,对方要了钱就给了他几瓶药和几张方子。
他照着对方所说的服用,竟然真?的有效。但?是?当他再去找那人时,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再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决定离开阮家出来?找这人治眼睛,那人当时隐约说过似乎要到江北这边来?,于是?他便带着一些人来?到江北这边来?,接着就遇到了山贼。
还有一些事情,阮栩没说,其实在遇到山贼前,他们就遇到了追杀,所以才会全马车都死光了,只剩下他身负重伤,这也跟他的身世?有关,但?是?目前他并?不能说。
甚至中毒这件事情,他也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易冷本能地以为是?那种狗血的宅斗剧里的桥段,二娘给嫡长子下毒,为的就是?儿子继承家业之类的,但?是?他的注意力一时间并?没有放在这里,所以并?没有深想,重点首先放在了这个看病的男人身上。
这描述,怎么?那么?像陆舍呢?
简直就跟当年陆舍指出阮老爷中毒时的场景一模一样,而且这人绝对是?出去玩的时候缺钱了,所以就随便抓了一个来?治病赚钱。
不过……治眼睛……既然是?陆舍的方子,那就说明是?有效了。那……
易冷盯着阮栩的眼睛,阮栩回?望他,依然烟雨蒙蒙,欲说不说的深情感,看不出跟以前有什么?异常,他提出了致命的问题:“既然你的眼睛治了之后比之前好多了,为什么?反而还看不清路?”
这指的是?之前在山寨上,阮栩说看不清路,要扯着易冷衣袖的事情。
阮栩微张唇,继而又闭上。
易冷就当他是?沉默地默认了,更加直白盯着他,甚至还想要追问时,阮栩却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以前能看得清路?莫非你以前认识我?”
这下子论到易冷哑口无言了,阮栩也盯着他,烟雨眸里闪过了一丝狡黠,趁着易冷心虚的时候,继续逼问:“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是?有什么?顾忌吗?还是?你是?我的故人?”
易冷当然不能承认了,这可就牵扯到他去干掉阮老爷的事情,虽然他不是?主犯,但?是?一样脱不了干系。
他顾左右而言他,语气淡定,尽量让自己不心虚,说:“我大?概猜出来?的,若不是?便不是?罢。我大?概与?你没有过相识,若是?相识,怎会装不认识你呢?我又不是?与?你有仇。”
事实上就是?有仇,杀父之仇。
阮栩的眸子暗淡了些许,笑了笑,说:“说的也是?,怎会装不相识呢。”又说,“你这么?好,怎会骗我。”
易冷看着阮栩的脸色似乎真?的没有嘲讽他的意思?,但?是?他自己脸皮子有点挂不住。
一个杀手,谈什么?心地好不好。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阮栩又问。
易冷想了下,决定用对陆舍说的假名字。
“南暖。”
“怎么?写?”
“南方的南,暖意的暖。”
阮栩低喃了几遍,轻轻说:“……倒也贴切。”
“什么??”易冷问。阮栩摇头,说:“好听。”
易冷当他在恭维,想起阮栩说的中毒的事情,似乎他之前替阮栩把过脉,脉象确实有点古怪,但?是?又说不上来?那里奇怪,他开口道:“大?……”差点将“大?少爷”三个字再次说出口,他连忙改口,说:“阮公子可否让我帮你把把脉?”
阮栩点头,本来?要伸出右手,却缩了回?去,伸出了左手。
易冷没在意便将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把脉,脉象正常,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于是?他让阮栩换右手给他,阮栩想了想,抬起了右手在桌上,但?是?却虚握着拳头。
易冷感到奇怪,便说:“手松开。”
阮栩却没有如同之前那样按照易冷的做,而是?说:“这样不行?吗?我觉得握拳比较自在。”
易冷越发感觉到古怪,低声一句:“阮公子抱歉了。”便一手握住阮栩的手腕,一手强行?打开他的拳头,发现阮栩的掌心中还有几道未愈的伤口。
那是?当时碎瓷片扎进掌心时的伤口,他一直没露出来?,就连牵着易冷的时候也是?用左手。
伤口还发红,有些肿。
易冷问他:“为何不包扎?”
阮栩反而淡然地说:“没事,过几日?定然会好的。”这对于阮栩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又不会伤及性命。
易冷想到阮栩刚刚还用右手握笔画画,可能是?为了画画保持手感。
“你这样会留下伤疤的。”
阮栩看到易冷微蹙眉头,反而由衷感谢这几道伤口,让面前这个人为他担心,他笑着说:“不要紧,不过几道疤而已,我又看不见。”
易冷无语了,又不能像老师骂着不懂事的学生一样骂阮栩,说你居然还笑,你知?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啊!你看不见,别人看得见啊。
奈何他也只是?在心里吐槽几下而已,情绪转瞬即逝。
易冷只好买来?药膏替他涂抹,阮栩看着面前的人低着头,指尖沾着药膏涂抹到他的掌心,轻轻的,痒痒的,就像是?羽毛扫过,指尖却微凉,让他掌心发疼的伤口得到暂时清凉,肿痛的感觉似乎一扫而光。
很熟悉的画面,宛如几年前的一幕,也是?有人握着他的手涂抹药膏。
突然间,阮栩觉得这个伤口很值得。
不过是?痛而已,能换的东西,很值得。
易冷给他缠上布条,一边说:“你这些日?子还是?别握笔了。先养着伤吧,别碰到伤口。”
阮栩应下了,易冷抬起头便对上了阮栩的目光,有一瞬间,他别过了视线。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们接下来?上路的日?子,我可能没法挣钱。”
阮栩讶异地看着他,易冷以为他在惊讶自己所说的,还是?继续说:“你不要不相信,我真?没谋生的手段,所以呢……”
阮栩打断他,认真?地问:“你要跟我一起吗?”
易冷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说:“是?啊,陪你找人。”事实上,他也要找,只不过是?顺路而已。
易冷继续:“所以呢我在想……”
阮栩笑了,灿烂如夏花,立即说:“没关系,我养你。”
易冷怔了,这算什么?话,阮栩立即改口,淡定地说:“你陪我找人,理应是?我负责你的开销。”最后说:“我会努力挣钱的。”
易冷见阮栩很认真?,也不好泼他冷水,只好说:“嗯,加油。我很贵的。”
这句话彻底逗笑了阮栩,千树万树梨花绽放在他的眸子里,倒映出一人。
轻轻说:“你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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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大?宅内,门?内依然如鬼宅般寂静,偶尔出没几人,大?都是?些半大?的孩子,面容秀气,但?都带着一股寻常孩子不曾有的肃杀之气,皆有戒备之意。
自从凌山派纠集名门?正派直捣大?本营后,祁门?虽然没有被剿灭,但?是?元气大?伤,门?内本就在凌山派的时候死了不少人,再加上被剿灭的那次,门?内的人越发少了。
这时候急需新鲜的血液注入,补充劳动力。于是?门?内又进了不少孩子。
祁羽声被易冷重伤后,再遭到凌山派的反击,虽然逃过一死,但?是?伤势很重,养了许久的病。甚至请来?了神医谷的人来?为其诊治,这也是?源于祁门?曾经与?神医谷有过一丝牵扯,不然神医谷的人可不会随便被请来?。
“我写个方子与?你,再服下我给你的几瓶药,还有我会让人送些方子上寻不着的药草给你。”年轻男子对着床上的祁羽声说着,笑了下,普通的面容竟有几分俊逸。
祁羽声不咸不淡,对他似乎没有什么?好脸色,唇边勾起一道略显讥讽的笑:“神医谷不仅擅长医治,也擅长毒人。当年神医谷的谷主更是?以无声毒死了仇人,才得以现在的位置。我可不敢随便用你的药。更何况身为如今神医谷谷主大?弟子更是?以擅毒著称。”
祁羽声盯着这神医谷的大?弟子,目光如毒蛇,试图找出他的破绽。
年轻的男子似乎并?不生气,笑着的样子几分像懒洋洋的猫,说:“祁门?主你说的对,我陆弃言确是?擅毒更擅于治人。但?是?奈何我是?神医谷的弟子呢,我师父说我要是?毒死人不比你们祁门?差的,师父说你们祁门?可是?江湖上最大?最厉害最古老的杀门?了。我那时候也心想过进你们祁门?,毕竟杀人我也不在话下。”
继而话锋一转:“可是?没想到呀,如今你们祁门?经过正派的围剿,剩下了这么?点人。我就庆幸幸好没有进祁门?,要不然这么?点人可不得天天让我出去杀人,我很懒的,还是?算了。不过我觉得我们也是?有缘,你看,你现在不就在躺在这里,而我坐在这里,你正在被我医治?”
男子依然笑吟吟的,眸子里却无笑意,语气甚是?调侃轻松,然而内容句句讽刺至极。
祁羽声的目光阴毒至极,但?目前他确实无法杀了陆弃言,毕竟他是?神医谷的大?弟子,杀了他无异与?神医谷作对。
“说的也是?,倒是?有缘。但?不知?陆兄能否看出我之前身中的毒针,可是?什么?毒?”祁羽声紧盯着陆弃言的一举一动,“要知?道寻常毒药奈何不了我,只有你们神医谷□□的毒药才有效果,而神医谷的毒药比伤药还要千金难求,不知?这毒药又是?从何泄露的呢?”
“哎呀,祁门?主你这就高看我们神医谷了,你又没有中过这全天下的毒药,怎知?只有我们神医谷的毒药对你起作用呢?兴许你恰好就中了一款对你有效的毒药,但?不是?我们的神医谷的啊。”陆弃言睁着眼说瞎话,眼睛里是?大?大?无辜,甚至说:“这神医谷的“神”字也不过是?江湖吹出来?的,我们很无辜的,甚至我出来?行?医都不能提神医谷三个字,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江湖郎中。”
看着陆弃言这反应,祁羽声知?道自己从陆弃言这得不到什么?信息了。
但?还是?忍不住试探:“我听说陆兄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游历,可是?又遇见过什么?人?我们祁门?前阵子死了两个弟子,有一个似乎与?你们有过交集,这人掌握着我们祁门?的重要信息,所以还请你想一想。”
陆弃言真?的认真?地低头思?考起来?,摊手道:“我遇到的人多了,老的,少的,嫩的,男的,女的。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祁羽声脱口而出:“长得极其好看的。”
陆弃言的眼神玩味,说:“这可就没有了。不过你们祁门?不是?出去就易容吗?长得好看又能让我见着?”
祁羽声语塞,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冲动的时候。
“更何况你们祁门?不是?一向叛徒必诛吗?怎么?会还让他有性命逃出?这莫不是?祁门?主拿我寻开心。”
祁羽声一时不言,这时,袁在途进来?,在祁羽声的耳边禀告着安小侯爷的来?访。
祁羽声眉头蹙紧,显然不是?很想见他。
陆弃言见此,趁机告辞了。
“其实我看了祁门?主你的伤势,并?不严重,犯不着叫我们神医谷的人来?医治,你们祁门?的大?夫就能轻易解决了。下次若是?想要见我们神医谷的人说一声便是?,不过,我也没空就是?了。告辞。”陆弃言一摆衣角,正要离开,祁羽声的小白白一直朝他叫,陆弃言伸出手指,纤纤一指,吓得小白白急忙后退,笑盈盈的样子倒跟猫有几分相像,但?却说:“祁门?主,我看你猫炖肉羹肯定很香,又白又肥。下次你若是?炖了它,叫我来?吃,我肯定会来?。别找这些伤势严重的借口了。”说罢,潇洒地转身离去。
祁羽声心情不好,他的伤势的确不严重,叫神医谷的人来?,也是?因?为他怀疑易冷的毒药是?从神医谷而来?,而神医谷这些年在外游历的人似乎就只有这个神医谷的大?弟子陆弃言了。
若是?问罪,倒不是?,毕竟他们与?神医谷的关系还不到破裂的地步。
无非是?心底那点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即使已经从袁在途那得知?了对方的死亡,还是?试图从陆弃言口里得知?一星半点有关的讯息。
好让他觉得那人还活着。
袁在途见祁羽声脸色不佳,低声问:“是?否出去追?”
祁羽声抬手,“不必,他是?神医谷的人,武功也不差。这个时候还不能得罪他们。”
“那安小侯爷那?”
“让他进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陆弃言,师父给他取这个名字,就是让他别说话……
太气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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