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翊自我检讨了一分钟,思考他是不是给?到同学太多压迫感了。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祁洛身上?。
祁洛站在主席台上?,永远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许翊觉得“意?气风发?”这个词几乎就是为这种时候的他设计的。
许翊之前在贴吧无聊浏览过一些?告白?祁洛的帖子,带着?一种“让我康康我情敌怎么说我对象”的,三分之一吃醋、三分之二?嘚瑟的心?情,看这些?帖子的时候就瞧见大部分人都说,第一次对祁洛动心?,是看到他在台上?讲话、或者看到他考试、被他讲题。
祁洛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有一种游刃有余的自信,而且因为他并不自知?,所以这种自信完全不会显得油腻。
每次有人问他一些?偏难怪题、或者题目说不明白?时,他都是笑笑说:“来,咱们从这个角度切入”,既不说自己会也不说这题简单,不会让问题的同学感觉到一星半点的不舒服,态度一直都仔细又从容。
许翊想换作是他自己,他也喜欢这样的祁洛。
……哦,他本来就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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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承着?高三学生一寸光阴一寸金的原则,祁洛的讲稿不长,很快就到了结尾。
“……让我们共同奋斗,在6月摘下十二?年寒窗苦读结下的累累硕果,不负学校荣光,不负恩师期望,不负青春梦想。”
这句话说完,祁洛微微停顿,许翊目光一直都追着?祁洛,所以他清楚地?看到那个瞬间,祁洛淡淡往他这里瞥了一眼。
虽然隔着?数不清的人头?,而且祁洛目光转得很快,但许翊非常确定那个瞬间祁洛在看他。
带着?一点点笑容。
祁洛说:“愿我们都能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之后他自如地?继续:“同学们,让我们一起加油,在即将到来的六月,为八中增光添彩。”
祁洛鞠躬。
台下一片掌声。
就在祁洛那个短暂停顿的瞬间,许翊心?里就明白?了。
祁洛偷偷改了演讲稿,多加了一句话,那一句话在年级大会上?说出来,却?只送给?他。
“愿我们都能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愿我们不分离。
许翊和祁洛有这样的默契,他能明白?祁洛想要偷偷告诉他的话。
他也知?道,祁洛知?道他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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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是宣誓环节,祁洛在台上?领誓,然后八中有一项特别的环节是插旗。
他们有一面校旗,每年在百日誓师大会来临时,插在校史馆前面的雕塑旁边,在一个平台的高处。
这个传统是有次百日誓师大会校长突发?奇想,要搞个插旗,结果那届考出了全省理科榜眼,而且全校的成绩也创下历史新高。
从那之后就每年学校都插一次旗,挺玄学的,这几年八中的全市排名?基本稳定在前三了。
祁洛是旗手,边上?还有几个护旗的高一高二?学生,要是高三的也能上?就好了,他就可以跟祁洛同框,这让许翊有点失落。
不过不用护旗也有不用护旗的好处,许翊可以站在观众席里尽情欣赏祁洛,也不知?道祁洛是什么时候偷偷练的拿旗,那小姿势端正帅气得很……
“真能装。”侧后方有人嗤了一声,“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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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翊瞬间转过头?去,在一群若无其事的学生里,精准地?抓出了那个还跟自己朋友保持着?交头?接耳姿势的男生,那男生许翊并不认识,很陌生也很普通的一张脸。
许翊不带善意?看人的时候眼光很冷,是能把人冻出冰碴的那种感觉,那个男生很快也察觉到了许翊的目光,往这边瞥了一眼,跟许翊目光对上?的瞬间,他整张脸都僵了。
“你说谁呢?”许翊问。
“我……”男生磕巴了一下,“我说谁你管得着?么。”
许翊没说话,面无表情看着?那男生。
眼看着?那个男生的脸在他的注视下从“恼羞成怒”变成“有点心?虚”再到“非常没底”,最后男生说:“兄弟,我说的谁你不认识。真的。没有冒犯你朋友的意?思。”
许翊静静地?看着?那个男生,大概看了有五秒,看的男生都快跪下了,许翊终于道:“你最好没有。”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再看那个男生一眼,视线又转回护旗的祁洛。感觉到那男生不甘心?地?盯了他一会儿,但什么话都没敢说。
许翊知?道不可能所有人对祁洛都是善意?,这世界根本没那么真善美,要是平时,以他的性格,他不太会就这么算了,不过为了祁洛的名?誉,这次就简单警告一下吧。
只要祁洛表现?得一如既往的优秀,就足够把这样的酸菜人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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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誓师之后,高三的大铁门?总算是又拉了起来,这一届的高三生也终于体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高考题的感觉。
往常偶尔还会掠过耳畔的,高一高二?的叽叽喳喳声现?在完全听不到了,能听到的只有讲台上?老师的话语声,台下唰唰的写字声,还有窗外随着?冬去春来,渐渐繁密起来的鸟鸣。
为了方便高三学生,他们的教室在北楼的一、二?层,上?学连爬楼梯都不用。
不过,现?在的窗边也就看不到浓绿的树冠和凌霄花了,看出去是小花园的常绿灌木,还有正慢慢被春意?染上?颜色的园景。
大部分人的情绪都因为春天到来变得相当好,不过祁洛正相反。
因为随着?春天的到来,柳絮飘飞,他开始犯过敏性鼻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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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病的症状是鼻塞、鼻子发?痒、流鼻涕、打喷嚏停不下来。
中学生有鼻炎的比较少,随着?年纪增大会越来越多,但是祁洛因为本身有哮喘,体质较一般人脆弱,他的过敏性鼻炎已经比较严重。
去年春天,靠着?吃抗过敏药,他的症状不算很重,但是抗过敏药的副作用是犯困,而且劲很大,所以祁洛只敢在睡前吃一片药。
再加上?今年他明显比去年要疲劳,鼻炎发?作的很严重,打喷嚏都快打出腹肌了。
就在这么个让人头?疼的状况下,班主任带来了一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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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城高考前共有一模、二?模两次统考,时间一般是四月初和五月初。祁洛听到这个时间眼前一黑。
四月初,春意?最浓,鼻炎也发?作得最严重,这简直就是要他小命。
但还是得硬顶着?上?。
一模渐近,大家的学习也越来越晚,祁洛虽然成绩在学校里依旧顶尖,但是架不住班里卷的力度太大,自己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他还是有偶像包袱的,想留在全校第一,甚至冲更高分,市第一,乃至于省第一。
……虽然现?在只能叫全省“考得比较好的人”。
而且,高二?那时候,别人不会的东西祁洛会,和别人拉开了断层的差距,可是现?在,高中的知?识就那么多,拓展的深度广度有限,像王欣茹、吴月盈、韩嘉裕他们,都慢慢地?把成绩冲了上?来。
天花板就那么高,祁洛先别人一步够到了,但别人在最后期限前也够到了,他优势就没有那么大了。
这对祁洛来说都是压力。
他不得不更多的复习。
但是,顶着?严重的过敏性鼻炎复习,再加上?体质不那么好,他的哮喘开始复发?。
当然情况没有上?辈子那么严重,就是咳嗽,再加上?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头?疼,鼻塞。
第一次哮喘发?作咳嗽的时候,许翊吓坏了,手忙脚乱从祁洛包里找出吸入式的哮喘药,盯着?祁洛吸了,又紧张地?观察了他半个小时,确定他没别的事,才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从那天起,许翊不再允许祁洛熬夜学习了,他要求祁洛必须要休息好,把身体养好。
“第一拿太多了,这次不要也罢。”许翊这么半开玩笑地?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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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洛自己在哮喘发?作那时,其实也吓坏了。
其实如果是普通的哮喘患者,像祁洛这种程度的发?作,他们都不太会当一回事情。
但是祁洛上?辈子就是被这个病夺去性命,即便这辈子病情轻了很多,再加上?许翊一直带着?他锻炼,基本没有怎么发?过病,但突然这样一发?作,他还是怂了。
他书也不敢看,题也不敢做,请病假在宿舍里躺了一天,又被许翊拉着?出去绕着?街溜达了一圈,情况总算稳定下来。
过敏性鼻炎好一点了,哮喘也好一点了,这时候一模考试也已经近在眼前。
祁洛万万没想到的是,考试前夜,还是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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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睡前,祁洛穿着?长袖的睡衣睡裤,盖了薄被子,睡觉时因为有点热,被子只盖了腰以下。
然后他被冻醒了。
冻醒时他头?疼欲裂,看到宿舍里的空调是亮的,温度是18度。
四月份哪里需要开空调。
接着?,其他室友也被冻醒了,他们揉着?眼睛试验了一番之后发?现?,是空调遥控器坏了。
不管怎么按,空调都关不上?,没办法,只能张泽站到桌子上?,把空调的电源拔了,但是祁洛已经被18度的空调吹了半个晚上?,而且空调的风门?叶片正对着?他,他勉强又睡了一个小时,再起来,就是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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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是全校随机分配考场,祁洛和许翊这次离得很远,早起出寝室门?时,许翊拉着?他跟他说加油。
祁洛那时候已经很难受了,但他不愿意?影响许翊的状态,所以忍着?头?疼,没有告知?许翊自己的情况。
第一天考完试,祁洛立刻请了病假回寝室休息,许翊担心?地?跑上?来问他:“你没事吧?怎么又请假了?”
祁洛咬咬牙冲他笑着?说:“没事,我就是有点感冒,你下去复习。”
许翊不太相信,过来试他的额头?,祁洛刚刚冰敷过,额头?的温度没有露出破绽。
许翊也知?道昨晚祁洛宿舍的空调坏了,几个舍友都有点小感冒,就只当祁洛也是感冒,没有再多问。
包括对室友们,祁洛也没有说自己真实的情况。
一模对高三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参考,全省的排名?、强项与薄弱项……这次考试都与高考情况最为相近,他不愿意?影响任何一个人的状态。
祁洛觉得睡一觉,情况会好转。
可是第二?天一睁眼,他居然发?了更高的烧,烧得嘴巴都发?干,鼻炎和哮喘也快要一起发?作。他不敢托大,赶紧吃药,吃完药才上?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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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综卷子一发?下来,祁洛就知?道自己一模要完。
过敏药的后劲上?来,让他睁不开眼睛,再加上?头?疼发?烧,浑身没力,他脑子都转不动,只能先做了生物,再回头?来做化?学和物理。
甚至有好几道题,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实在没有那个力气再修改。
祁洛用所有的精神力熬到了下午的英语考试,这时候他也接近是强弩之末。
英语也是一门?一旦注意?力不集中就绝对考不了高分的科目,祁洛做阅读的时候,好几次差点拍在桌子上?,作文也是写得歪歪扭扭。身体的不舒服基本上?来到了顶峰,头?疼地?像要被掰开两半,发?烧眼睛花到几乎看不清东西。
年级第一什么的,这会儿根本不想了,不昏倒在考场上?就是万幸。
老师宣布交卷以后,祁洛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其他人都走了,他还一直坐在考场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学神,要帮忙吗?”
祁洛依稀听到有人这样问。他摆了摆手,无力地?把手臂盘在桌子上?,埋头?在臂弯里。
要是能这样睡一觉,稍微缓解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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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祁洛昏昏沉沉,但还没有睡着?的时候,耳边响起许翊的声音:“你生病了?现?在怎么样?发?没发?烧?”
祁洛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艰难地?睁眼,抬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
他真的看到了许翊,许翊关切地?看着?他,满脸焦急。本来祁洛还有一股劲儿撑着?,可是跟许翊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所有的软弱都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昏昏沉沉的,祁洛感觉到许翊一把搂住了他的肩,然后伸手摸了他的额头?,许翊的手特别冷。
他打了个寒颤,低声说:“好凉。”
“你发?高烧了。”许翊说。能听出来许翊很着?急,但即使是这么着?急他还在强撑着?尽量镇静和温柔,“不过别担心?,考试已经结束了,我带你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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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医院”这个词,祁洛虽然迷迷糊糊,但还是一下本能地?慌了。
他攥住许翊胳膊,拼命摇头?,“不要去……我没事。”
恍惚间,他感觉到自己被许翊半搂半抱起来,许翊冰凉的唇亲了亲他额头?,让他下意?识又往许翊怀里靠了靠。
“乖,不怕。我们去看一看,病才能好。”许翊边搂着?他下楼,边温柔地?说,“我守着?你,一直陪在你边上?。”
祁洛还是不想去,他摇着?头?想说不要,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甚至连第二?次反抗都没能反抗,眼前骤然浮起一片闪着?金花的黑暗。
祁洛最后的意?识是自己努力抓紧了许翊的胳膊,许翊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