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韩墨初所说的芙蓉玉香炉,乃是那年韩墨初带领临江水师与那些周边的小邦作战得胜后,罗刹女王遣人指名赠送与他的礼物。算是罗刹国的国宝,因为那时顾修已是监国之身,他便没有再将那件东西存放入库,算是以备不时之需。

芙蓉玉是罗刹国特有的一种玉料,玉质特殊,色泽粉润,但产量极少,有时三五年也开不出一块儿像样的料子。故而在大周境内上至君王下至权贵人等都对芙蓉玉趋之若鹜。

按着汴京城里的行市,指甲顶大的一小块芙蓉玉坠子便可卖到三四千两银子。

丽太妃金氏便有一串芙蓉玉穿的珠子,是那一年她刚生下顾攸时母族进贡的。在当时,将一向眼高于顶的贵妃韩氏都惊着了。

而韩墨初要送给顾锦做贺礼的这尊香炉乃是由六尺见方的芙蓉玉料整雕而成。炉身上刻着福禄寿喜四仙,顶盖雕刻着五子送福,还有一条同样是芙蓉玉整雕而成的九连玉环将顶盖与炉身相连。

整只香炉通体晶莹剔透,质地上乘,色如胭脂化水一般。焚香之时,香烟久聚不散,袅袅而升,如云卷云舒,让人心旷神怡。

这样一尊香炉,若是放在汴京城中的珍宝集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能让人倾家荡产的无价之宝。

韩墨初此举好似在给满朝上下的文武官员提醒,君王最看重的便是公主,做臣子的若不好生把握这个机会,要想再讨顾修的欢心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于是乎,各府上下都尽了阖府上下最大的气力满世界的搜罗奇珍异宝,来与晴昭公主添妆。

那年晴昭公主出降漠南,仅有京中的几户大员给公主添了妆奁,送了贺礼。而这一次,连带着各地的地方官员也都凑了上来。

如此声势浩大的筹备婚礼,将晴昭公主和驸马卓袇弄得无所适从。

转眼婚期将至,各级官员准备的贺礼陆陆续续的送到了顾锦的公主府上。公主府中的下人刚抱怨了一句府中的库房堆放不下,第二日便有工部官员带着工人与图纸到公主府上来看了方向,并将方圆七八里外的园林都圈了进来。

说是等公主大婚之后立刻扩建。

已经按耐多日的顾锦终于急了,一刻不停的摆驾入宫,见到了埋身政务的弟弟。

宣政殿的暖阁之中,中书令郑翰方才离去,几个大宫女便搀扶着晴昭公主进来了。

“修儿,你这是要做什么?”顾锦的脸上挂着愠怒,连眉心新画的花钿都跟着纠结了起来:“不是说好的一切从简,你怎可如此糜费?”

顾修不明所以的从桌案之后起身,行到了晴昭公主身边,半低了肩膀道:“长姐,朕何曾糜费?”

“谁让你将婚礼所用的南珠都换成东珠的?谁让你这般大张旗鼓的?又是谁让你派工部官员来扩建公主府的?”顾锦自来甚少与顾修发脾气,但是这次,顾锦是当真生气了:“你自登基以来治国省检,裁员减俸,如今到了我的事情上你就这般铺张,你可知这会落人口实?”

“长姐多虑了,寻常人家嫁女尚且要倾尽全力,何况长姐生在皇族之家?”顾修的语气放的很是轻柔,自小到大,顾修也就只有对待晴昭公主的时候才有这般的耐性:“再说,那些降了俸禄的皇室宗亲们也不曾有何异议啊。”

顾氏一脉一向的女儿缘薄,自太!祖皇帝一脉起,皇族宗室中出生的女儿都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三十人。

到了顾修这一辈,只有顾锦这么一个女儿出世。再到下一辈上至今也还没有一个女儿出生。

故而大周自建国以来,嫁女的排场一向都是如此。

以宇诚,康盛两位亲王为首的宗亲们,非但不觉得顾修这般大张旗鼓的为顾锦备办婚事有何不妥,反而还见缝插针,帮着添置。生怕顾修一辈年轻,怠慢了顾锦这个一脉单传的国朝嫡公主。

“那也不成!”顾锦脸上的愠怒不减:“陛下是君主,是天下臣民之表率。陛下如此奢靡,若是在民间蔚然成风,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长姐安心,此事朕有分寸的。”

“你说你有分寸,那怎得到了这般地步了还不收敛?”顾锦就着那张书案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一旁并未插话的韩墨初身上:“韩太傅,您为帝师出身,君王有错为何不纠?”

韩墨初暗暗的与顾修对视一眼,恭敬道:“公主殿下,臣以为陛下为您操持婚事此举并无过错。您是国朝嫡公主,您婚礼的排场也是国朝的脸面。朝堂虽要在诸多事宜上省俭,唯独这件事情上,是省俭不得的。”

“就算是省不得,那也没有这样铺张的道理。”顾锦心里火气未消,可是俨然已经知道自己是说不过韩墨初这张嘴的,故将话锋一转,道:“定是同顾攸那小子学坏了?”

“长姐!哪有你这样偏心的!”听见顾锦这句话,一直躲在暖阁内室里不敢出来的顾攸掀开帘子跺着脚钻了出来:“自小到大,七弟有一点不好,就是跟我学的,有一点不好,就是跟我学的!长姐你偏心!你不疼我!”

顾锦的銮驾在不当的时辰进了宫,顾攸这个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聪明人便猜出了几分端倪,故而一直躲在内室里没有出来。

直到被顾锦这一句话激到了心上,才沉不住气跑了出来。

一见顾攸出来,顾锦刚被平息下来的火气一下子又被点燃了。

将前些日子顾攸到那些老言官家里胡闹的事情又拎出来骂了一遍,顾攸捏着耳朵满眼求救的看着顾修。

顾修无奈的闭了闭眼,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足等着顾锦将顾攸全身上下大小毛病都数落了一遍之后,这才伸手在宁王顾攸的额头上戳了一下道:“还说本宫不疼你?你自小就是这么个小混蛋,本宫若是不疼你,早就不理你了。”

顾攸挠挠后脑,半吐着舌头道:“长姐,疼啊。”

“知道疼就好。”顾锦轻缓的揉了揉顾攸额前被他戳红的地方:“这些日子都没怎么顾得上你。你七弟这里每日都忙着,长姐的事你也帮着操办了不少是不是?”

“嗯。”顾攸卷着顾锦的袖子承认的愈发可怜。他的个子虽然长高了不少,可面对顾锦的时候,他也不比自己的儿子毓恒好到哪里去:“长姐也是,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还骂我。也不说问问我和七弟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罢了罢了,本宫同你们就是生不起气来。”

见了顾攸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顾锦不由得转怒为喜。她又何尝不知顾修顾攸这两个弟弟如此大张旗鼓的为她操办,成全的是自幼的手足之情。

那年顾修那年私调大军前往漠南,一路厮杀是为了她。

顾攸当朝殴打言官,也是为了她。

她是他们的长姐,理应由她来护着他们两个的。

而今顾修做了皇帝,虽然羽翼未丰,却愈发的护着她和顾攸两个人。

她最担忧的便是顾修有哪一步行差踏错会导致政局不稳,政局不稳便是山河动荡,他可不想顾修为了她在登基之初便背上一个昏庸的骂名。

所以她今日少不得来这宫中走上一趟,见了两个早已长大成人的弟弟,她的心里也就踏实了下来。

而且连韩墨初都发话说顾修没错。

她知道,韩墨初这个人永远都是一心一意为她七弟着想的。

若是此事危急江山社稷,韩墨初必然不会放任不管。

*****

永定元年,五月初六日。

晴昭淑柔长公主大婚,下嫁于翰林院总修馔卓袇。

大婚当日,五鼓天明之时。

长乐宫中,精致的华灯在晨曦的微光下熠熠发光,一人等高的凤翅琉璃镜下晴昭公主端坐梳妆。

水晶灯,琉璃盏,珊瑚树上缀百宝。

目之所及,皆是金彩华光。

三个宫中年资最老的梳头姑姑分别立在公主身后,每人手中一柄密齿□□篦,沾着身旁小宫女手中捧着的牡丹花油一丝不苟的为公主绾发。

公主身前半跪着两个心灵手巧的大宫女手持针尖一般细小的毛笔,沾着珍珠粉调色而成的香膏为公主的手背上描镶花箔。

宁王妃徐静柔身着命妇朝服亲自拿着黛笔,为公主描眉上妆。

镜中的顾锦眉眼端庄,梨涡浅笑,美得惊世骇俗。

尚宫吴氏也换上了宫中女官服饰立在院中指挥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宫人,整个长乐宫中虽然忙碌,却秩序井然。

忽而,井然有序的宫中闯入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二人一个身穿百鳞玄金龙头甲,顶戴盘龙赤金罩纱冠,腰配龙首横刀,手携三尺青峰长剑,所到之处人皆跪拜。另一个身穿锦绣金丝蟒,腰系八方玉带,手持象牙描金笏板。这二人相携而来,走路带风,大步流星的朝顾锦梳妆的正殿走去。

“诶诶诶,宁王殿下,小主子,公主殿下正在梳妆,您二位还不能进去。”尚宫吴氏拦在了两人面前,板着脸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小主子听话,今日的规矩一点儿也错不得,眼下还不到时辰呢。”

“吴姑姑,今日的规矩是朕定的,朕和六哥就要现在进去看看长姐。”顾修拉着顾攸绕过了尚宫吴氏的阻拦。被拽走的顾攸匆匆与吴氏打了个招呼:“吴姑姑今日真漂亮,本王和七弟先进去了哈,保证不添乱!”

吴氏被夸得脸色一红,佯装招呼小宫女们搬嫁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那两个孩子气的贵人放了进去。

这二人挎进正殿的一瞬间,一旁所有忙碌的宫人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下跪道:“参见陛下,参见宁王殿下!”

“免礼平身。”顾修朝宫人们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未完之事。

顾攸甩开顾修拽着他的手,快步走到顾锦的状态跟前,单膝跪在顾锦的脚边,歪头靠上了顾锦精致的苏绣华服上:“长姐,我们来看你了。”

“王爷,这衣裳可不能靠!苏绣娇嫩,一会儿您头上的金冠勾到绣花,会抽丝的!”宁王妃徐静柔没好气的嗔怪了一句拍了拍手中粉刷上的浮粉,朝院内扬声道:“吴姑姑!您怎么不拦着点儿?宁王殿下来了就捣乱!”

“没有,没捣乱,这不是起来了吗?”顾攸悻悻的撇撇嘴,双手轻搭在顾锦膝头,仰头笑眯眯道:“长姐,你今日真好看。”

顾锦这边手上的花箔还未干透,发髻也才梳好大半,三个老宫女正在为她安插钗环,头上一点也动不得,只能看着镜中微微扬唇笑道:“这个时辰,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朕和六哥,想看看长姐。”与顾攸相比,顾修总是显得异常稳重,他接过了一枚老宫女怀中的金钗,学着老宫女的样子将金钗插入顾锦鬓边。

顾攸也跟着凑了过来伸手帮着顾修插斜的凤簪缓缓扶正:“七弟,你未曾娶亲,这类事还是让六哥来吧。”

此时姐弟三人同在一个镜中,细看之下,容貌倒有三分相似。

顾锦的眉眼柔和,如杏花微雨。

顾修的眉眼刚毅,傲骨铮铮。

顾攸则天生一张少年脸,即便成人做了父亲也掩不住脸上那种稚嫩的骨相。

徐静柔见此情形,也收起了方才的嗔怪,扫匀了顾锦脸上的香粉,将盛放胭脂的小圆钵搁在了顾攸手上:“王爷,来给长姐上面靥吧。”

顾攸接了那小小的圆钵,执起那针尖粗细的毛笔,沾了些胭脂在顾锦两点梨涡处绘制了两点等大的妆靥。

顾锦嘴角上扬,梨涡加深,两个朱红的妆点也随之而动,庄重间又不失艳丽。

“七弟,看看你六哥的手艺。”顾攸得意洋洋的用肩膀碰了碰顾修:“你来日早些立后,这些事情你就都会做了。”

“朕说了要替长姐守制,这几年不封妃也不立后。”顾修的回答斩钉截铁。

“长姐你看,七弟到底还是弟弟,不及我懂事吧。”顾攸嬉皮笑脸的逗着顾锦:“长姐放心,你成亲以后我这做哥哥的呢会好生管教他的...哎呀...”

顾攸话音未落,屁股上便被顾修那铁似的大手拍了一下。

“长姐!七弟他打我!”顾攸揉着被顾修拍麻的半边屁股撅嘴跟顾锦告状。

“好了,当着这么多的宫人,你也不嫌丢人么?”顾锦忍笑微微摇头:“你可知你七弟是皇帝?没大没小的,愈发不懂规矩了。”

“皇帝怎么了?皇帝也是我七弟。”顾攸厚着脸皮又勾住了顾修的肩膀,好似全然忘了方才挨打的事情,朝人眨着眼睛:“是吧七弟?”

“嗯,是。”顾修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宁王殿下说的是。”

“陛下,殿下,你们别闹了,眼看吉时就到了,别吵着长姐上妆了。”徐静柔研开了胭脂,屏息凝神的给顾锦画唇。

随着顾锦妆发梳成,此时天已大亮。

另有两个高品阶的宫女将大妆所用的凤冠呈了上来,齐声请道:“请陛下为公主戴冠。”

顾修双手托起凤冠的下缘,将那顶耗资数万打造的金冠稳稳的置放在了顾锦头顶的发髻上。凤冠上的明珠耀眼夺目,两侧的挑牌垂至肩头,穿珠用的宝石烁烁放光,顾锦看着琉璃镜中的自己,也不由自主的觉得炫目。

“长姐喜欢么?柔儿盯着他们做的。”宁王妃徐静柔笑吟吟的从妆台上取出一对血玉玛瑙打造的耳铛坠在了顾锦厚实的耳垂上:“这个可是柔儿给长姐添的嫁妆,这么大的血玉玛瑙,柔儿找了好久好久呢。”

顾锦不由自己的双目温热,她抬手拍了拍徐静柔的手背,展颜笑道:“嗯,柔儿有心了。”

转眼吉时已到。

顾锦穿着一身远超公主服制的彩凤金装立于长乐宫内。顾修顾攸分别立在顾锦两侧,一人抬起一臂,作为顾锦的支点。

院中,宫人仪仗十八屏孔雀宫扇交叠和并,掩住公主出降的真容。她的身后,六个宫人分立两侧拖着顾锦极长的裙摆。

顾修与顾攸撑着顾锦缓步而行,每一步都走得又深又沉。

六年前,顾锦出嫁前往漠南的前夜,顾修和顾攸两个人被规矩拘着,只能在归云宫的门廊下面坐了大半夜。心中虽有千般不舍与万般不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锦远嫁离京。

这一次顾锦二度出嫁,时过境迁之日,他们要将先前的缺憾一遭都补回来。

顾锦扶着两个弟弟的手臂一步步的走向宫门,心下百感交集。

这两个在她身边长大的弟弟,不知不觉间都比她高出了多半个头,一个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一个是富甲天下的王爷。

他们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为她遮蔽风雨。他们为她挑选了一个温和的丈夫,让她后半生都能无忧无虑的生活。

行过宽长的宫道,踩着柔软的波斯红毯,路过修缮完全的锦绣宫时,顾锦双眼泛起一丝水雾。

如果今日顾偃还在,此时应该也会在她身边给她引路吧?

她此生本有两兄四弟,亲生兄长死于非命,庶出兄长又不亲近。四个弟弟,一个弟弟亡于天下,一个弟弟将她视为工具,不惜利用她的苦难去争夺这至尊之位。

今生今世,她便只有身边这两个骨肉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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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顾锦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大典,依旧在民间被渲染的神乎其神。

那些经历过这场婚礼的老人们时常会将这场婚礼,当做一场旷古烁今的盛事,讲给后辈的子孙们。

老人们说:那天的汴京城里漫天飞舞的都是夹杂着金箔的牡丹花瓣,沁人心脾的香气悦耳的礼乐声悠悠扬扬的响了一日。当朝天子与最尊贵的亲王一改国朝祖制,并肩骑着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为公主出降的队伍开路。自先行仪仗起,随嫁的护卫亲兵,再至于送亲的宗亲百官及嫁妆马车等一路排出十几里远。

每个路过的孩童手里,都被宫中随行的小宫女们塞满了喜饼喜糖。送亲队伍中的每一辆马车都涂了金顶,每一匹高头大马上都挂着鲜艳的红绸。公主乘坐的马车上,装饰着九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好似要从车顶盘旋起飞一样,看得人头晕目眩。微风吹拂过后,马车边缘的幔帐微微扬起,车内的公主惊鸿一现,恍如神女临凡。

时尽黄昏之时,自京中到公主府的那段路上还有无数花彩缤纷的烟火。那些五颜六色的烟火,在黑夜的天幕之上犹如挥毫泼墨一般。一副画卷转瞬即逝,另一副画卷又马上升起。此起彼伏,照得天际亮如白昼,直至三更天才渐渐止息。

夜过三更之时,晴昭公主府上婚宴结束。

顾修与韩墨初未摆銮驾,只乘着一辆八乘的马车与参宴的朝臣们一起自公主府离席返回内宫之中。

韩墨初这几日一直忙着几个地方官的任免之事,加之今日婚礼之上多贪了两杯酒。一路上车行缓缓,韩墨初有些摇摇欲睡,就便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不知是不是压上了哪一块儿破碎的砖石,韩墨初一个不慎,将额头靠在了顾修的肩膀上。

“陛下,臣失礼了。”韩墨初不动声色的往顾修的另一边挪了挪,重新打起精神来。

“无妨,你若困了,靠着朕安歇片刻就是。”

“陛下,君臣同乘已是违制了。”韩墨初张开虎口,加力的按压着两边酸痛的太阳穴:“更何况是倚君而眠?若是到了宫门臣还未醒来,难不成陛下还要抱着臣下马车么?”

“朕非昏君,只是心疼能臣辛苦。昔年前朝太宗在战场上可为其将领的箭伤吮血,今日朕便不能为能臣当个枕靠了?”

韩墨初瞧了一眼顾修那张生来正派的脸,欣然将额头枕靠在了顾修肩头:“陛下既然如此说,那臣可真睡了?”

顾修挺直了身子,尽可能的舒展肩膀,让熟睡的韩墨初靠得更加舒服。

以迩马车停至宫门之前,众目睽睽之下君王顾修果然从马车内抱出了酒后酣眠的韩墨初,顾修低声屏退了试图上前搀扶的左右之人,双臂平端,一路抱着怀中之人自宫门下马处朝宣政殿走。

今日宫中大喜,宫道之上挂着纷飞的红绸,琉璃盏上贴着双喜,足下的红毯还未撤去。

顾修怀中抱着韩墨初,行在这样的宫道上,仿佛今日也是他们二人的新婚之夜。

“陛下。”怀中的韩墨初忽然唤了一声:“把臣放下,让臣自己走吧。”

“不妨事,朕让宫人们都退下了。”

“臣知道。”韩墨初扶着顾修的肩膀双足落地,望着满眼喜庆的金彩流光,扬唇温笑道:“臣这一生会与陛下一同走许多路。只是眼前这样的路,臣与陛下今生今世大约只能走这一次了,所以臣想醒着同陛下一起走。”

“你若是喜欢红毯,朕让他们多摆几日?”顾修不明就里环顾一周:“就只是日常打理起来宫人们要废些功夫了。”

“陛下,您是当真不懂还是在与臣装傻?”韩墨初张开虎口用指腹轻压额头两边突跳的太阳穴:“罢了,时辰也不早了,明晨还有朝会,臣回去先睡了。”

黎明破晓,顾修忽然惊醒。

目光凝滞的望向了对面榻上的韩墨初。

今夜,他好似错过了一件大事,还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