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病中

薛北望依依不舍的离开。

煎好药,白承珏将药送去卧房。

白承珏坐在薛北望床边,舀起汤药吹了吹,瓷勺递到薛北望的唇边。

他将汤药大口咽下,笑眼弯弯的看着白承珏,反倒感觉不出药味的苦涩。

薛北望道:“你平日也像这样照顾过别人吗?”

手中的瓷勺在薛北望的疑问下搅动着汤药,浅棕色的汤底中晃晃荡荡映照出白承珏的半张脸。

是照顾过。

小皇帝年幼时偶有病痛,都得缠着他这个做叔叔的在旁陪着,尽管如此,苦药入口那坏小子也会呕自己一身。

再后来的彦丘大了,不是那个需要小叔叔在旁边哄着才肯吃药的毛头小子。

望着薛北望乖巧喝药的模样,已然有些年头没这般照顾过人。

白承珏抬眸,与之四目相对下,笑容柔和:“没有。”

闻言,薛北望那张藏不住心事的脸流露出笑意道:“昂。”

最后一口药喂到薛北望唇边,白承珏微曲的食指轻轻敲向薛北望的额心道:“睡吧,一觉醒来便会好的。”

“好。”

白承珏搀着薛北望躺下,为他掩好被褥后,端着药碗离开。

趁着薛北望喝完药睡下,偷偷回了趟王府让叶归去瞧一眼小木子的近况。

毕竟小木子刚出门就被人抓住往牢房中一放,想来那小子恐怕在消息蔽塞的情况下,对薛北望的情况如何急的不可开交。

傍晚,白承珏带了些汤菜回返新宅。

将食笼放下,轻拍了两下薛北望的手臂,见其未醒。

再探额心,才知道薛北望烧的厉害。

双唇泛红,像是被人狠狠咬过一口,脸颊也烧的微红。

白承珏的指节温柔的擦过薛北望的颊边,薛北望双眼拉开条细缝,眼睛迷迷糊糊的眨巴了两下,睫毛上沾染上水气。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小公子,一朝病倒,倒也让人生出怜惜来。

白承珏食指指背顺过薛北望的下眼睑,病中的小公子皱起眉心,微微侧脸想要避开白承珏冰凉的手指。

“让你在床上躺好,偏是不听。”白承珏轻笑,指节再一次叩上薛北望的额心,“累得我为你操心。”

薛北望躺在床上回应白承珏的唯有粗重不顺的呼吸声。

已是深夜,白承珏坐在床边再度拿起白帕冷水浸泡,拧干后再度覆上薛北望的额头。

“本就够傻了,要是脑子烧坏,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另一块白帕拧干后,擦拭过薛北望的脖颈腋下。

烧的那么厉害,他也不闹,安静的躺在床上,任由白承珏摆动。

这一身腱子肉,看着骨骼匀称,算不上虎背熊腰,可降温换药都花了白承珏不小力气。

他只是安逸的躺着,毫无知觉。

白承珏再度换下白帕,起身锤了锤酸麻胀痛的后腰。

“下次再病,我就把你丢出去。”嘴里轻声抱怨着,还是拿着水盆去井边换水。

这般照料别人,倒真是第一次。

新宅中没有下人伺候。

入了夜宅内的灯亦不会自己点上。

哪怕当年在百花楼阁,也未曾经历此等寂静凄凉之时。

白承珏放下水盆,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在必经的走廊上点灯。

耳边好像听见鸽子咕咕的叫声,他拿着火折子,缓步走下木台,顺着声源处走去。

靠近院墙的位置,一只鸽子在树旁来回走动,嘴里发出叫声,等着有人来接应。

白承珏盖灭火折子,上前一把抓住只会来回走动的呆头鸽,手指顺着它的羽翼脚腕摸索,终在黑暗中找到足有中指粗细长短的竹简。

他将竹简攥在手心,抱着这只呆头鸽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烛光点亮。

衬着烛光,白承珏检查了一边竹筒周围,没有特殊处理,用匕首将竹筒上的蜡封撬开。

里面的书信摊开有巴掌大小,上面娟秀的楷书,眼熟的很。

昭王平日就写的一手好字,一笔一划顿口笔锋都尤为好看,白承珏还年少时,先皇每每最爱夸耀的便是昭王的字,在白承珏看来也不过尔尔,只可惜他的身份地位无论怎么做,都是先皇为止不齿的存在。

信中道:

听闻使者噩耗,今若安好三日后老地方相见。

拆信者若非使者本人,恐是噩耗成真,闵王残虐,杀之,沉尸湖底,本王已派人找寻,无论如何定让使者得以魂归故里。

昭王自己送上门来的人,安排好的刺客。

到了出事,倒成他白承珏一人的不是。

不过,薛北望的死讯,此番惹急了昭王,毕竟是陈国的七皇子,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作为始作俑者,昭王还真不好同盟友交代。

白承珏拿起毛笔,仿摹着昭王的字迹将书信里的内容抄了一道。

竹简用药水浸泡后,旁边粘粘的腊迹脱落干净,白承珏嗅了嗅脱落下来的蜡块没有独特的蜡香,用竹夹翻转着竹简在烛火下烘干后,将他临摹的那份书信装回竹简封好,拴在鸽子原处。

而真正由昭王书写的短信,则被他收下。

看着傻愣愣站在桌面上的鸽子,白承珏指端抚摸着鸽子的头顶,飞禽拉长了脖颈,木讷的眼睛盯着白承珏看,刚才发生它过什么一概不知。

白承珏轻笑,手指轻拍了两下鸽子的头顶:“果然是昭王养的鸽子,和他一样都是蠢货。”

鸽子歪着头发出的咕咕两声,眨了眨木讷的双眼。

手中这封书信太轻,现在拿出来用只是蚍蜉撼树,不能完全动摇昭王的根基。

留在薛北望身边,与他相处的同时又能慢慢拿到更多关于昭王私通他国的证据,何乐而不为……

白承珏端着铜盆回到房间,床上薛北望好似迷迷糊糊的在说些什么。

闻声,白承珏放下铜盆靠近薛北望身边,手心覆上薛北望额头,温度已然没有刚才烫的厉害。

可他双唇一张一合,沙哑干涩的喉咙喃喃的说着什么。

白承珏见状,俯身靠近薛北望唇边,耳廓贴近那柔软的唇边。

带着热度的唇张合着擦过他的小耳,吹来的热风让耳朵有些瘙痒。

只听薛北望的喃喃道:“母妃我冷。”

白承珏身子一僵,手不由扣紧被褥。

多年以前,他在没有炉火的房间里与薛北望说出同样的话。

“我冷。”薛北望语气中带着哭腔。

白承珏深吸了口气,脱下外袍盖在薛北望的被褥上,薛北望仍像个七八岁的稚儿,委屈的唤着母妃。

听着压在舌根处的支吾,白承珏温柔的将薛北望拥入怀中。

那身子寻着温暖,头埋入白承珏胸口,口中小声喊着母妃。

白承珏的手轻拍着薛北望的小臂。

舒服安心的感觉下,薛北望毛茸茸的头顶蹭了蹭白承珏的胸口。

白承珏感觉胸前瘙痒,轻轻的将薛北望的脑袋推开一段距离:“病了就这般娇气。”

薛北望压在喉咙里迷迷糊糊应了一句:“昂。”

一时间白承珏哑然失笑,终是长吁一声道:“今夜便由得你吧……”

“身上难受,母妃哼歌望儿就不难受了。”

“哼歌?”

薛北望病的看不清眼前人是谁,脑袋也恐怕烧迷糊了,才会听着男人声线,还乐滋滋的唤着母妃。

他也难得知情识趣。

捏着嗓子转换为女子的声线,嗓子里哼着白青璃在他耳边常哼的歌谣。

听着白承珏的哼唱,薛北望放松下来,身体窝在白承珏怀里安然入睡。

白承珏望着薛北望毫无防备的睡颜,哼唱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落下最后一个细如蚊声的尾音。

翌日清晨。

薛北望睁眼就见小花魁睡在他的身边。

因他病情反复,操劳了小花魁两日没怎么合眼,细腻的肌肤下,那眼底的青黑更为清晰可见。

薛北望心疼的拂过白承珏的眼帘。

记忆隐约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温柔的哼唱,因忙碌而一片狼藉的四周。

“从未有人像你这般待我好。”

白承珏睁开眼,薛北望吓得僵着身子,连呼吸都制住了。

只感觉白承珏的手绕到后颈,薛北望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白承珏伸头抵住了他的额心,温热的呼吸轻拍着面颊酥酥痒痒尤为舒服。

“烧退了。”

说罢,白承珏杵着身子真要起身,反倒被薛北望一把拉回怀中。

他像是着了魔般,将白承珏圈牢在怀里,加速的心跳声,敲打着白承珏的耳膜。

“你已经为我操劳了两日未眠,再睡会。”

白承珏轻笑:“一张床上?就这么抱着我睡?”

薛北望脸红了,手没松开反倒抱得更紧,只是开口说话时听起来结结巴巴:“你…你昨夜…不也…抱着我吗?”

“那是你病重缠着我不给走的。”

“现在…病还没好…也可以缠着…不给走吧!”

话都说不利索,居然还耍起无赖。

白承珏凑上前,近的几乎要碰上薛北望的双唇,那呼吸又滞住了。

“北望这番举动,看上去还真不像雏儿。”

薛北望努力调整着呼吸,不知道该如何喘气,憋的一张脸都红了:“怎么说?”

“陈国的烟花巷柳是否有我那么好看的姑娘。”

听着白承珏的打趣,薛北望将头埋在白承珏胸口,想必是脸更红了,只听他低声道:“我不做什么,就想搂着你再睡一会,就一会。”

“好。”

白承珏合上双眼,平缓的呼吸着。

两日为了薛北望这个蠢货几乎不眠不休,没多时便进入梦乡。

薛北望抱着白承珏又睡了会,再度醒来,怕吵醒好不容易歇息的白承珏,蹑手蹑脚从白承珏身边翻出。

劳累的两日,眼见他睡得很熟。

身子在薛北望的移动下,自然而然的翻身朝外,浅粉色的唇轻抿着,呼吸轻的不凑近些,根本听不真切。

薛北望下床,望着熟睡中的白承珏。

说好了不逾越,却还是忍不住蜻蜓点水的吻上那柔软的唇瓣。

他的小花魁不像的平常人那般,身上凉的如同一块美玉,连唇都好似比常人更冷。

他起身离开房间。

如他所料般,庭院中有那人送来的信鸽。

那只送信的白鸽窝在不远处疲倦的合上双眼。

薛北望取下鸽子身上的竹简,抱着鸽子往书房走去。

信简上,合作之人说闵王派人杀他,当时的场面如何薛北望心知肚明,若收到这封信的人是小木子,看见这封短简,也会生出进入闵王府寻仇的心思。

门被一把推开,薛北望猛然抬起头,见白承珏,急忙将短简递到烛台边点燃。

火光下,那封简书化为飞灰。

白承珏站在门外,赤脚踩着冰冷的大理石。

知道薛北望对与昭王合作书信必然会紧张小心,看着烛台将信件燃烧成灰,望着桌上的飞灰眼神中也难掩淡漠。

薛北望突然将他拦腰抱起,白承珏紧张的抓住薛北望的领口,疑惑的望着那双带有笑意的的眼眸。

“打着赤脚过来着凉了怎么办?”

白承珏露出了平日里骗人时惯用的柔弱,手将薛北望领口攥的更紧,轻声道:“我怕,我一醒来你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