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在村中住了半年。
近半年来,院中添置了桌椅棚屋,周围已长出枝丫的花种,让这处短暂休暇之地,仿若真成了二人往后安身立命的小窝。
偏屋改成的书房,旧木制成的书柜歪扭丑陋立于木桌两侧。
薛北望专心勾画着眼前图纸,茶点搁置桌面发出声响,薛北望回神,一转头便与白承珏四目相对。
白承珏垂眸看向在桌面上铺开的陈国地图,其上有薛北望用朱砂勾画过留下的标识:“如今形势如何?”
“二人将陈国分据为两地,眼下战事?未平。”
白承珏浅笑:“古人云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几处要领山川河流走势,兵力分布近半年已有图纸陆陆续续送来,我?还未想到更好的用兵良策可在两方交据中已少胜多,手中兵力终归与林将军和娄家手中兵力所差甚远,两方之争已近半载,虽皆有颓势,可我手中兵力与之相比,恐怕难以渔翁得利,而是惨遭大鱼吞噬。”
“不见得,争端不休下,必惹民愤,一忍再忍则易失先机,如今你若能掌握民心,再借阿喀佳之力权衡,亦不是全无胜算。”
薛北望看向白承珏抿了抿干裂的唇瓣:“你觉得该往那攻?”
白承珏道:“我?可没有带兵打仗的才智,尚可搅弄是非,眼下兵不足,便激起民怨,从边境起收纳起义军扩充兵力。”
“起义军一事?我?也思索过,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要找一个没有诟病的名义不易。”
“天命之子,”话音落,见薛北望面露疑惑,白承珏浅笑,“这四字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我?心中已有对策,一切等?到了那时你自会明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明白尔虞我?诈下,光明磊落之人难得善终。”
薛北望道:“那现在不能说?”
白承珏手指竖在唇面,身体倚向桌边轻声道:“秘密。”
其未明说,急得薛北望抓住白承珏腕口,面色凝重:“此事你是不是会有危险?”
白承珏摇头:“不会,你信我吗?”
“信。”
“那就与我打个漂漂亮亮的胜战,我?只能助你名正言顺加入夺位之争,之后能否取胜,始终还要看你自己的实力,”
白承珏指尖顺过薛北望鬓角,看着那双眼仍旧担忧不减,轻声道:“待你大胜,我?等?你携凤位接我回家。”
薛北望一字一顿道:“定不负所望。”
为稳住吴国小皇帝,叶归还是写信回朝再讨新药,白彦丘仅命人送来的一瓶药与同白承珏商量长公主和亲远嫁的书信,借此逼白承珏尽快回朝。
回吴国一事?不得不提上日程。
半年来不问世事?的闲暇快活,将于此处终止。
于此最后一场酒,当赴往战场,各自厮杀。
酒过三巡,白承止三人已醉得不省人事,白承珏拉过薛北望的手腕,将人拉到书房,醉得有些迷糊却硬是将薛北望拉到桌前坐好,提笔为其绘制丹青。
“你醉了,乖,先回房歇息。”
白承珏皱了皱眉心:“坐好,莫要乱动。”
饭桌上见白承珏喝得畅快,薛北望只敢小酌,生怕要都一同醉下,累得白承珏在寒风萧瑟中感上风寒。
未曾想白承珏已然醉得迷糊,倒还徒升起附庸风雅的兴致。
他站在书桌前提着毛笔,白皙的面颊上带有一层醉后的霞红。
寥寥数笔,薛北望的肖像跃于纸上,浓墨浅墨交相勾勒,哪怕醉酒,这画中人也与薛北望有七八分相像,停笔,他举起宣纸看向薛北望笑靥如花:
“像吗?”
“像。”
薛北望上前将白承珏揽入怀中,白承珏抬头一双眼含着笑意,眼睑因酒醉映下一层绯红,好看的怕要将人魂给勾去。
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花魁,若不是阴差阳错,怎能被他有幸遇到。
白承珏望着薛北望笑意渐渐淡去:“经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你将它打开来看时,便能想起我?。”
“好。”
白承珏头凑到薛北望颈窝,站不稳的身子全然瘫在其臂弯间:“我?知道手段不算磊落,”
说到这,他强撑起身子,认真的看向薛北望双眼:“你会不会觉得我?断腕太脏,不来接我?。”
这话奇奇怪怪,薛北望也不知白承珏到底是什么意思,双手将其圈紧:“约定好了待我?大胜,便接你回去,到时我反倒怕你耍赖。”
再无回应,薛北望低头,白承珏已趴在他胸口睡去。
薛北望轻笑,将人打横抱起回屋,一直到屋内白承珏还紧紧攥着丹青不放,薛北望哄了许久,才将那有些褶皱的纸张夺下,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夜深,薛北望烧好热水为白承珏擦拭身子,从新换上一件轻薄衣物,待白承珏再次转醒,又扶起白承珏哄的他喝下一杯解酒茶。
可怜同时酒过三巡醉得迷迷糊糊的另三人,一整夜只得在屋外受凉吹风。
翌日清晨,叶归与香莲推开门,便见薛北望跪坐在床上为白承珏揉捏着额角。
薛北望低声道:“让你昨日少喝些偏不听,现在好些了吗?”
“不疼了。”
薛北望道:“往后我不在,不许再喝那么多了,那二人笨手笨脚,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若喝醉又如何照顾你,你现在身体?大不如前,极易受凉发热,要是病了,身边又没我照顾,怎么能行。”
“是。”
闻言,叶归二人相视一眼,讪讪合上门扉。
直到离开村的路上,薛北望的嘱咐一句接着一句,还与香莲和叶归细谈该怎么照顾白承珏最为妥帖,原先连茶水都泡不好的薛北望,如今白承珏喜欢喝什么茶,什么温度,都几泡,需要用什么水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最后那句句嘱托,连在白承珏身旁陪侍了那么多年的叶归都自愧不如。
而一夜醉酒,白承止浑身酸疼,身娇体?贵的王爷病得裹紧被褥,坐在马车里接连打着喷嚏,因此还被薛北望嫌弃了一番,警告白承止在病好之前,必须与白承珏保持三丈远的距离。
可怜这锦衣玉食的王爷,惨遭人嫌。
临近分别的路上,薛北望尽可能延长二人呆在一块的时间,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往后我不在,你要记得好好吃药,平日……”
白承珏手轻抚上薛北望喉珠:“这些话,你这一路与我?交代了三四十遍,如今都会背了。”
薛北望不安的抿了抿双唇:“我?是不是让你烦了?”
白承珏浅笑摇头:“你一道又一道的交代,听着像是往后不会再见了。”
“要见的!”
见其一脸认真?,白承珏不由笑出了声:“见,待下次再见,便不分开了。”
“恩。”
白承珏道:“莫要再耽误了,下个路口便走吧……”
“记得要回我?书信。”
“好。”
马车在路边停下,薛北望驾马离开时,不舍回头,白承珏掀开帘布,一直看着薛北望驾马走远,直至变为远处的黑点,才将帘布放下。
白承珏道:“乐神医到阿喀佳待命了吗?”
叶归道:“三月前便到了,主子交代的事?情已有成效。”
“恩。”
“不过主子的死士都安插入陈国待命,眼下吴国局势恐怕于主子不利,依属下愚见不该将全部心力单放在薛公子一人身上。”
白承珏垂眸:“他不能输,哪怕能多增一丝胜算,我?也会去做。”
“那主子一切安排为何不提前告知薛公子?”
“若知道我?孤注一掷,他不会接受,随着事?情进展,安插在陈国的每一步他自会明了,战场上的事?,我?虽帮不了,可至少也能成为他身旁一股助力。”
叶归面色一沉:“这些暂且不论,可你让乐神医与巫医大人研究药物,先一步在陈国制造瘟、疫,待薛公子的回到陈国稳定边境局面,再让乐神医二人拿出解药化解危机,此事怕是不妥。”
“想要成为天命之子,受簇拥上位,总得有人要脏了手,路终归是要以尸骨堆砌。”
“薛公子猜出来怎么办?”
“我?不在乎。”
叶归道:“主子,这可都是人命。”
“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我?本就不是好人,不过就是多添一件恶事罢了,”白承珏浅笑,“往后九泉之下,无论何等?责罚,我?都受得。”
为了天命之子的名头,他安排死士待命,待疫情起,便将妖物祸国一事?于大街小巷传开,待薛北望解决疫病一事?,到时借助天命渲染,薛北望定能成为民心所归。
他日,哪怕薛北望弑、兄夺位,也不过是天命所归,铲除妖孽罢了。
白承珏垂眸看向掌心,肉眼所见的白净下,实则沾满淋漓鲜血。
只是不知这样的他,会不会令薛北望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已捉虫,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