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过去,玖兰枢还是那个作为血族始祖存在的玖兰枢,未曾发生过变化。
然而他的老朋友奴良滑瓢则不但实力减弱,还变为了矮小的老爷爷,让见到老友的玖兰枢禁不住怀疑起对方的品味来。
虽然千年前奴良滑瓢的品味就不怎么样,现在只不过是变得让他觉得更加伤眼了而已。
靠坐在沙发,脱掉了美瞳露出一双血眸的玖兰枢轻歪了下头,不愿继续伤害自己眼睛的他垂下了眸子,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中的红酒上。
杯中的酒液和玖兰枢眸子的颜色几乎一致,让坐在对方的奴良滑瓢忍不住思考一个问题——这到底是不是一杯普通的“红酒”?
随着玖兰枢轻轻晃动酒杯的动作,有酒香自杯中溢散出来,只不过在酒香之外,还有着一股迷人的味道在待客室内盘旋。
在玖兰枢垂眸靠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奴良滑瓢坐在玖兰枢的对面,上下打量了一番玖兰枢。
一如初见时的模样,玖兰枢还是那个玖兰枢,实力不但没有退步,甚至还有所增强。
不像他……
呵。
奴良滑瓢微眯起眼睛,笑得宛若东方的弥勒佛,在遮住了眸底情绪变化的同时,他“哈哈”了两声,“好久不见,一晃都过去了上千年了吧……玖兰大人。”
一声“大人”的称呼,却并未让玖兰枢的神色发生改变。
神色平静到近乎淡漠的玖兰枢还轻抿了一口红酒,随即抬头看向奴良滑瓢,轻勾了下唇,笑得意味不明,“能够让总大将称呼我一声‘大人’,还真是让我不胜惶恐啊。”玖兰枢话虽然是如此说的,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惶恐之色。
眯着眼微笑的奴良滑瓢眼角的弧度都没有发生过改变,一副“我就当你这么认为”的模样,径直忽略玖兰枢话语里的深意,只听对方表面的意思,“这是你的荣幸!”
四目相对,奴良滑瓢弯了弯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
沉默片刻,玖兰枢将手中的红酒放到了桌案上,轻叹了一声,“我只是找老朋友叙下旧而已,你不必如此防备我。”
靠坐回沙发的玖兰枢轻揉了下太阳穴,望着奴良滑瓢的眼神无比情真意切。
然而,奴良滑瓢半点都不信玖兰枢。
在很久很久以前,奴良滑瓢曾经被玖兰枢坑过,加上各自的立场问题,即使彼此之间是朋友他也仍旧防着玖兰枢,从未完全信任过对方。
信任一个血族?
那些被血族引诱,最后死无葬身之地的少女们的冤魂都不知道有没有去轮回呢。
——某个抱着管狐在男友安抚下终于睡过去的少女无意识的打了个喷嚏。
得不到奴良滑瓢信任的玖兰枢轻勾了下唇,有些无奈的歪了下头,再次重复说道,“今日只叙旧,不谈其他。”说着,玖兰枢将自己为奴良滑瓢倒的酒轻推到了对方面前,点头示意了一下。
保持着矮小老爷爷模样的奴良滑瓢轻咳了一声,沉默片刻之后,终究接过了玖兰枢推过来的红酒,喝着玖兰枢提供的红酒,吃着玖兰枢提供的甜品。
在奴良滑瓢吃东西的时候,玖兰枢始终沉默着,未曾出声打扰奴良滑瓢。
玖兰枢靠坐在沙发上,单手拿着一部手机,在奴良滑瓢吃东西之时,他则是垂眸翻看着社交网络软件,在翻到夏目雅子的推特时,还顺手点了赞。
等到吃饱喝足并且醉过去的奴良滑瓢仰躺在沙发上之后,玖兰枢也收起了手机。
看着对方似睡非醒的奴良滑瓢,轻勾起唇的玖兰枢站起了身,随即走到了对方面前,蹲下了身子,平视着通红着一张脸的矮小老爷爷。
“滑瓢。”
奴良滑瓢闻声抬头,似睡非醒的的他睁开半闭的眼睛,在视线对上玖兰枢的血眸之时,奴良滑瓢的神色突然变得恍惚起来。
手放在奴良滑瓢的肩膀上,玖兰枢将脸凑到了对方的面前,并且压低了声音。
“现在的总大将是谁?”
“我的孙子……奴良陆生。”
“你们领地内,是否出现过血族?”
“……是。”
“你见过这个血族吗?”
“见过。”
“是谁?”
“……陆生的朋友——玖兰枢。”
听到这个回答,玖兰枢眯了眯眼睛。
想想他的老朋友在最初见到他的后裔时,很有可能将对方当做他的模样,问着话的玖兰枢忍不住轻勾了下唇——真可惜,无缘得见老朋友变色的模样。
不过……千年前,他和奴良滑瓢是朋友,而千年后,他的后裔又和奴良滑瓢的后裔奴良陆生成为了朋友。
真是有趣。
随后,玖兰枢又问了奴良滑瓢不少问题,详细的了解了如今妖怪势力的大致情况,以及在奴良家监控范围内的黑主学院的部分情况。
从对方的口中,玖兰枢得到了不少如今的自己暂时获取不到的消息。
扶着奴良滑瓢的肩膀,玖兰枢直到问完了想问的问题之后,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在松开手的同时,他还解开了对奴良滑瓢的“限制”。
随着玖兰枢手的离开,神色恍惚的奴良滑瓢一个激灵,待得他晃了晃头,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之后,他正对上蹲在自己面前的玖兰枢,“玖兰枢?”
蹲在奴良滑瓢面前的玖兰枢并未回应对方,表情未变的玖兰枢缓缓站起了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坐下。
随即,在奴良滑瓢疑惑而又茫然的目光注视下,玖兰枢唤来了管家,“赛巴斯,送我的朋友回去吧。”
得到吩咐的管家对玖兰枢欠了欠身,随即走到还有些茫然的奴良滑瓢面前,“还请奴良大人跟我走。”
在奴良滑瓢抬眸之时,对着奴良滑瓢躬身的塞巴斯蒂安眸底有红光闪过,等到奴良滑瓢定睛看去之后,又觉得对方眼底哪有红光,他刚刚很有可能是看错了。
白吃白喝了一顿却没有等来玖兰枢的真实目的,奴良滑瓢望向坐在沙发上的玖兰枢,有些疑惑的问道,“玖兰枢,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奴良滑瓢的问题,玖兰枢再一次勾唇重复了最初的言论,“我说了,只是叙旧。”
他邀请千年未见的奴良滑瓢,的确只是为了叙旧,至于打探情况什么的,则是顺便而已。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奴良滑瓢:“……”
沉默片刻,从对方那里问不出什么的奴良滑瓢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姑且当对方是找他来叙旧的奴良滑瓢将对玖兰枢的怀疑暂且压下。他站起了身,抬眸看了眼面前身高腿长气息危险,和他所知的“恶魔”相似度很高的塞巴斯蒂安,表情不变的对着玖兰枢轻点了下头,随即对作为管家的塞巴斯蒂安扬了扬下巴,“带路吧。”说着,奴良滑瓢又恢复了原本作为一个普通的矮小老爷爷的模样。
在塞巴斯蒂安带着奴良滑瓢离开了这个房间之后,靠坐在沙发上的玖兰枢站起了身,转回走到了落地窗前。
站在落地窗,端着一杯红酒的玖兰枢看着窗外静谧的花园,唇角的弧度微微往上一扬的同时,玖兰枢眯了眯眼睛。
曾经,他为了血族能够和人类和平相处做了各种的努力,甚至还为此算计了各方的大妖怪,妄图通过妖怪的力量在人类和血族之间找到平衡。
然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是亘古不变的。
作为食物的人类和作为食物链顶端的血族,这二者之间要如何和平相处呢?
他的同伴,用自己的心脏制作出了可以对付血族的武器——狩猎女神和血蔷薇之枪。
而他也在日复一日永恒不变的时光中,逐渐厌倦起来。
最终,他选择了沉睡到自己变成尘埃,却不料在千年之后被夏目雅子无意间唤醒,并且与之定下了契约。
苏醒过来之后,玖兰枢并未联系自己的后裔,也并未参合到纯血和长老院之间的争斗,而是在找到唤醒他的夏目雅子之后,安安分分的假装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至今,有很多血族都不知道玖兰家的始祖玖兰枢已经苏醒这件事。而他也不愿意让更多的血族知道他苏醒的事情,免得扰乱血族之间平静的局面。
只不过,即使他已经不准备参合如今血族之间的事情,却始终会分一部分的心神在上面。
在他成为一个普通人类之余,总是能够听到一些他的后裔的消息。
更何况,对方还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外貌,以及一模一样的名字。
而且,和千年前的他一样,他的后裔玖兰枢也致力于在人类和血族之间寻求平衡,妄图血族和人类之间能够和平相处,共建大同社会。
千年前的血族始祖玖兰枢很天真,千年后的始祖玖兰枢的后裔也很天真。
望着窗外被塞巴斯蒂安领着离开庄园的奴良滑瓢远去的身影,垂着眸子的玖兰枢轻哼了一声,“果然天真。”
就如千年前的他一般。
随着玖兰枢话尾溢散在空气中,他手中端着的酒杯在顷刻间化为粉末散落在地,而杯中的酒液也在落地之间便蒸发在空气中。
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
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玖兰枢轻眨了下眼眸,待眸色从鲜红变回原本的暗红之后,玖兰枢转身离开了待客室。